尋嘉果然是喝醉了, 他好像有點站不穩,不過他一抬頭就看到了江既言。
江既言沒來得及說話,便見少年衝自己笑了笑。
他的雙頰染著不自然的紅, 扭頭朝身邊的人道:“我和你說教練, 你……你可能不相信, 我出現幻覺了,我好像看到江醫生了。”
江既言詫異看向扶著尋嘉的人:“你就是大力的教練?餘教練?”
誰來告訴他,為什麽尋嘉的教練會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慈眉善目的……阿姨?!
是什麽錯覺讓他偏執地以為一定是個猥瑣的大叔……
此刻,江既言眼中十分慈眉善目的阿姨恍然大悟道:“你就是江醫生啊?小尋時常跟我提起你, 說你人特別好,很照顧他。”
江既言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呃……也沒特別好。”餘教練頂多一米六出頭點,江既言見她抱扶著尋嘉有點費勁,忙伸手把人接過來,“我來扶吧。”
餘教練很不好意思:“今天本來高興,大家就喝了幾杯,其實也沒喝多少, 我也不知道小尋酒量這麽差啊, 還給他喝吐了, 幾個小姑娘都沒醉呢。麻煩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啊。”
江既言滿腔怒火瞬間散得有點尷尬:“我……順路, 你一個人也搬不動他。”
餘教練跟著他們往外走:“小尋沒說這房子是我家的啊?下麵的租出去了,我們住樓上, 所以也不是很麻煩, 都在一棟樓。”
這事尋嘉的確沒說。
“小尋跟我兒子一樣大, 我兒子還在上學呢, 他小小年紀就出來打工了,這孩子怪懂事的……”餘教練還在絮絮叨叨。
江既言想打個洞鑽進去, 人家拿尋嘉當兒子呢,隻有他一肚子的齷齪思想,實在太不應該了。
江既言打算好話感謝餘教練,聽她繼續說:“我特別喜歡小尋,哦,對了,江醫生,小尋沒找對象吧?”餘教練一臉笑盈盈,“我想找時間讓他跟我兒子認識認識。”
江既言的脊背僵了僵:“你兒子……不是還在上大學嗎?大力很早出來打工了,沒上學……不太般配吧?”
餘教練道:“嗐,你當我兒子上的什麽好大學?就一野雞大學,他和你們這樣的高材生不一樣,去混文憑的,沒什麽不般配的。我就喜歡小尋這孩子,實在,還很會做家務,你說說現在的小年輕,連炒個菜都不會,怎麽跟小尋比?有時候我覺得我兒子還不如小尋呢,不過好在他們年紀相仿,會有共同話題的,年輕人不都喜歡共同話題嘛。”
有個屁的共同話題!
大力喜歡種菜,你兒子喜歡嗎?
尋嘉突然抱住了江既言的脖子:“教練,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麽你好像一下子長高了?你以前直到我咯吱窩這兒。”
他伸手摸了摸江既言的頭,又指著自己腋下。
餘教練被逗得直笑:“哈哈哈,哎喲,小尋這孩子就是這麽讓人歡樂!”
江既言的心思忽然有點沉重。
作別餘教練,他扶著尋嘉出去。
小孩兒還在糾結:“你真的高了啊。”
江既言沒好氣說:“嗯,我還在長身體。”
尋嘉皺起眉,一臉認真:“騙人。”
江既言拉開後座車門:“先上車。”
唐思陽一早就看見江既言扶了個人出來,他本來想下車幫忙的,但他看清了被江既言扶著的人。
他真的做夢也沒想到江既言來接的人居然是尋嘉,之前江既言說帶他來接個人,他還以為是江既言要給他介紹一個朋友。
唐思陽從後視鏡看了眼後座上的兩個人,此刻有點後悔故意不喝酒給江既言開車了,憑什麽尋嘉和江既言一起坐在了後座?
他真的像極了是個司機!
車子發動卻沒有馬上走,唐思陽道:“既言,要不你坐前麵幫我指路,我忘記怎麽走了。”
江既言一手扶著尋嘉,一手拿出手機道:“等下,我給你開導航。”
唐思陽:“……”
江既言設置了導航,車還沒動。
他沒廢話:“你要是不想開,我就叫代駕。”
兩秒鍾後,唐思陽有點生硬道:“不用,我開。”
車開了一段路。
唐思陽瞄了後視鏡,江既言單手環著尋嘉,尋嘉整個人都倚在江既言身上,頭還枕在了他的肩上,也不知道真醉還是假醉,讀書不多,心眼倒是不少。
“他常這樣嗎?”唐思陽問。
江既言掀起眼皮:“什麽?”
“大晚上喝得爛醉,還要麻煩你來收拾爛攤子。”
江既言略換了個姿勢:“哎,唐思陽,我們分手三年了,我幫誰收拾爛攤子都不關你的事,因為我樂意。”
唐思陽握著方向盤的指關發白:“你故意做給我看的?”
“那還真沒有。”江既言環在尋嘉肩膀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是你自己非要幫我開車的。”
“吱”的一聲,車子靠邊停下。
唐思陽側身看著江既言:“你以前從不這樣對我說話的。”
江既言失笑:“以前你是我男朋友啊,溫柔沒脾氣是我男朋友能享受到的特權,我對除男朋友以外的人用什麽語氣說話,那得看心情,你以前可能不太了解,不過以後會切身體會到的。”
還以為依唐思陽的脾氣,下一秒他應該直接摔門離開。沒想到他就這麽坐在那兒跟江既言對視兩秒後,繼續開車上路了。
江既言半晌沒回過神來,隻好說:“你回去吧。”
唐思陽沒回頭:“你忘了,我還沒搬家,現在和你同路。”
江既言繼續說:“你回北城吧。”
唐思陽的脊背略僵了下,沒搭話。
江既言又道:“你的家人朋友都在北城,你們家在北城有根基,你在這裏什麽都沒有。”
唐思陽說:“還有你。”
江既言歎了口氣,唐思陽的固執還和從前一模一樣。
車子拐彎,尋嘉因為慣性整張臉貼了過來,連唇都印在了江既言頸項。
江既言的呼吸微斂。
他悄悄將尋嘉的臉推開了些,前頭一過減速帶,小孩兒又貼了過來。
江既言拍拍他的肩:“大力?”
尋嘉哼哼唧唧,也不知道是應沒應。
唐思陽氣得把後視鏡掰到了另一邊,眼不見為淨。
-
車剛停進車位,後座的門就被唐思陽拉開了。
“大力,到家了。”江既言拍了拍尋嘉的臉。
尋嘉的雙眼半睜半閉,看著有點迷糊。
唐思陽道:“既然醉成這樣了,我來背他吧。”
江既言道:“不用。”
“上次我發燒他也背過我,我這人不喜歡欠人情,這次就當還了。”唐思陽說著背過身,半蹲下,“上來吧,尋嘉。”
尋嘉含糊道:“你太矮了,背不動我。”
唐思陽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有隻手摸了摸他的頭。
江既言嗤笑了聲,這是把唐思陽也當成了餘教練?
唐思陽這口氣憋了一路了,尋嘉這是在挑釁他!他想讓江既言背他的念頭也太明顯了!
他直接拉住尋嘉的手把人往背上帶,結果提一口氣後……沒站起來?
唐思陽咬咬牙,又試了一次,這回倒是站起來了,不過他到底背了個什麽玩意兒?為什麽沉得像座山?這尋嘉平時看著一點也不胖啊!
唐思陽感覺雙腿被壓得一步也邁不開,連頭也抬不起來,他垂下目光就見尋嘉的腳踩在地上,他這是……根本沒背起來??
“行了,你背不動他。”江既言把人從他背上扒下來,唐思陽起初還不肯放手,江既言隻好說,“他腳都沒離地。”
唐思陽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這是輪流說他矮?
以前既言明明說比他矮半個頭覺得他很可愛的!
尋嘉順勢抱住江既言的脖子:“要走樓梯了嗎?”
這是還以為要住餘教練家樓上呢。
江既言沒解釋:“嗯。”
尋嘉說:“我自己走。”
江既言笑:“好。”
-
尋嘉一晚上都恍恍惚惚,他以前從沒喝醉過,不知道喝醉後居然是這樣的。
哪兒哪兒都能看到江醫生。
他果然最喜歡江醫生。
幻覺中的江醫生和平時一樣溫柔,對他很有耐心,給他鋪床、蓋被子。
尋嘉在**翻滾了兩圈,明明是教練家的房間和床,為什麽他覺得那麽熟悉,連味道都是江醫生家裏洗滌劑的味道。
原來喝醉這麽幸福啊。
尋嘉早上是被鬧鍾叫醒的。
餘教練家比較遠,昨晚喝得微醺時,他就把鬧鈴設早了些,怕第二天遲到。
他睜開眼怔了兩秒,然後霍地坐起來,掐了掐自己的臉。
他真回來了?
昨晚一切不是幻覺!
“江醫生!”尋嘉衝到隔壁打開了房門。
江既言的臥室裏,窗簾閉攏,整個房間暗沉沉的,尋嘉這才意識到江既言還在睡覺,正要退出去,床頭燈忽地亮了。
江既言紅著眼睛爬起來:“怎麽了?”
尋嘉怔了下:“昨晚你去接我了?”
“早知道餘教練是女的,別的學員也是女的,我就不去接你了。”江既言抓起手機看了眼,“大力,才五點半啊,雞都還沒起床。”
尋嘉本來想說,雞早就起床了,不過看江既言又縮回了被窩裏,隻好躡手躡腳關上房門出去。
江醫生是特意去接他的,還幫他換了睡衣,尋嘉整個人興奮得不行。
江醫生接過他兩次。
事不過三,他覺得他馬上就能追到江醫生了。
-
尋嘉洗漱完,剛進廚房就見江既言從臥室出來了。
“江醫生,你怎麽起來了?”
尋嘉取下圍裙,江既言正好往陽台走:“睡不著了,正好想起昨晚你的髒衣服放洗衣機洗了還沒晾。”
尋嘉追出去:“我來晾。”
“不用。”江既言打開洗衣機,把衣服拿出來,扭頭看他,“頭疼不疼?”
尋嘉“啊”了聲:“不疼啊。”
他昨晚也沒覺得疼,就是暈得天旋地轉。
“不會喝酒以後少喝。”江既言把衣服晾好說。
“哦。”尋嘉又問,“你早上想吃什麽?”
江既言看了眼腕表:“難得起了個早,去外麵吃吧,豆漿油條,怎麽樣?”
“好啊!”
-
這還是尋嘉第一次和江既言一起吃早餐,尋嘉一路上都很高興。
江既言帶他去的王記早餐店在一條巷子裏,車隻能停在很遠的地方步行過去。
店麵不大,這個點卻座無虛席,兩人隻好買了又走回車上去吃。
江既言說這家店他以前上學時經常來吃,後來上班後早上喜歡懶床,起不來,好久沒來過了。
尋嘉小心把豆漿遞給他:“我起得來啊,你以後想吃,我早上給你買。”
江既言有時候覺得尋嘉對他好的不可思議,這世上除了父母親人,怎麽會有人對他這麽好呢?
不過他好像又明白了,他曾經對唐思陽也是這樣有求必應。
所以這小孩兒還是想追他嗎?
“江醫生?”
“哦……不用。”江既言把豆漿捧著暖手,“我偶爾能起早,我們就一起過來吃。他們家的小籠包也很不錯,下回去試試小籠包。”
尋嘉咬了口油條,香脆可口:“油條也好吃。”
“嗯。”江既言看他一眼,“你們教練說要撮合你跟她兒子。”
尋嘉塞了一嘴吃的,聞言忙撐大眼睛看著江既言,口齒不清說:“可我隻喜歡你啊。”
這不是尋嘉第一次對江既言表白,但這次像是有什麽東西撞到了那個心如止水的地方,在那片原本平靜的水麵上**開層層漣漪。
-
吃完早餐,江既言直接送尋嘉去了海州長空的廠區。
尋嘉下車就給餘教練打了通電話,告訴她喜歡江既言的事。
餘教練很是詫異:“你喜歡江醫生啊?可是,江醫生覺得你沒上大學和我兒子都不般配,江醫生可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啊,他應該不會喜歡你的吧?不過小尋,教練可沒有看不起你啊,我是真心喜歡你。”
尋嘉看著那輛漸行漸遠的小車笑:“可我快追上江醫生了啊。”
餘教練:“啊?”
“怎、怎麽追的?跑著追江、江醫生的汽車嗎?”孟楊從後麵冒出來,用力拍了下尋嘉的後背。
尋嘉衝他笑:“孟哥,今天江醫生送我來上班的!”
孟楊哼笑:“我眼沒、沒瞎,看把你嘚、嘚瑟的!”
掛了電話,尋嘉高興得跟孟楊一起進去。
“我昨晚喝醉了,江醫生去接我了,他還幫我洗衣服。”尋嘉說。
孟楊打擊他:“這些我、我也能為你做。”
尋嘉道:“你不能。”
孟楊梗了脖子:“我、我怎麽不能了?”
尋嘉道:“你沒車。”
孟楊:“……”
牛馬真的不能在一起聊天!
-
臨近過年,廠裏偶爾要加班,尋嘉忽然就忙了起來,加班的時候晚上□□點才能回去,每次玄關的燈江既言都給他留著,而他人基本都在書房。
尋嘉的科目三也終於在年前考完了。
拿到駕照那天他第一時間給江既言發了信息。
江既言回電話說要好好慶祝下:“晚上吃火鍋吧,一會我下了班去買菜,你想吃什麽,發我手機上。”
尋嘉問:“叫上喻凡哥他們一起嗎?”
“今晚不帶他們。”
家裏沒有火鍋底料了,尋嘉回的早,就抄了一些,把剩下多的分袋裝好,存放起來。
今天外麵下著小雨,江既言回來時身上帶著寒氣。
外麵的溫度已經降至10度以下了,這樣的天氣在室內打著空調吃火鍋,十分恣意。
“慶祝你拿到駕照的禮物。”火鍋吃到一半,江既言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隻盒子擺在了桌上。
尋嘉撐大眼睛:“是什麽?”
“打開看看。”
尋嘉忙放下筷子打開,盒子裏是一塊手表,銀色表帶,表盤簡約大氣,是個英文牌子,尋嘉不認得。
他抬起頭:“手表很貴吧?”
“這塊不貴。”江既言知道太貴的東西尋嘉不會收,“禮物一定要收,不然就是不給我麵子。”
“嗯。”小孩兒看起來很高興,興奮地拿出來試戴,“可你為什麽送我禮物?”
“不是說為了慶祝你拿到駕照嗎?”
前幾天和喻凡聊天,喻凡打趣地讓他接受尋嘉得了。
江既言沒搭話,因為他自己也不確定現在對尋嘉是什麽感覺。
那些偶爾冒出的醋意是因為喜歡,還是純粹隻是對一個突然對自己有求必應的追求者的占有欲?
又或是如唐思陽說的那樣,他是故意在唐思陽麵前那樣,畢竟他曾想報複地讓唐思陽看他對別人好,想讓唐思陽知道,他不珍視的東西,他就能轉手就給別人。
還是,他隻是因為這些年太孤單,所以不想放手尋嘉對他的好。
如果他連這些都弄不清楚,又怎麽能去傷害這麽好的尋嘉?
江既言便想給小孩兒送點什麽,當做這段時間交換尋嘉對他的好。從前是想請他吃頓飯,現在一頓飯太少了,畢竟他吃了尋嘉幾頓飯都數不清了。
關於送什麽這件事,江既言從尋嘉科目二過的時候就開始想了,想了半個月才決定送塊手表,畢竟尋嘉喜歡實用的東西。
“真好看啊,江醫生。”尋嘉已經戴上了手表,“我太喜歡了,謝謝你。”
“喜歡就好。”江既言收住心思,若無其事往火鍋裏燙菜。
尋嘉突然說:“前幾天我看見唐醫生家裏在搬東西,他搬走了嗎?”尋嘉加了幾天班,後來就忘了這事,“他搬去哪了?”
“搬走了。”搬去哪,江既言沒問,他沒打算繼續唐思陽的話題,“你們過年怎麽放假?”
“大年初八上班啊。”尋嘉給肥牛裹上了滿滿的醬料往嘴裏塞,“而且路遠的話,大年三十那天可以請假早走。”
江既言剛想問他去哪過年,便聽尋嘉說:“我今年去大姨家過,我大姨早就給我打過電話了。”
“哦。”江既言把剩下的肥牛都下到火鍋裏,“你每年都去你大姨家嗎?”
尋嘉笑了:“我出來才兩年,去年剛出來沒攢多少錢,回去路費貴,就沒回。那時候我還在一個小飯館當廚師,吃飯的地方本來就不停業,過年的時候很熱鬧的。”
江既言笑了笑:“在老家的時候呢?”
“那會兒有我爺爺啊。”尋嘉把煮熟的肥牛挑出來,往江既言碗裏放。
“我不吃,你吃。”江既言又給夾回去。
尋嘉樂嗬嗬往嘴裏塞:“我爺爺走的那年過年,好多親戚都讓我去過年,我大姨家,舅舅家。”
“你還有舅舅?沒聽你提過。”
“我有兩個舅舅,不過我爺爺在的時候,他們和我家沒什麽來往。”
江既言蹙眉:“為什麽?”
尋嘉沒遮掩:“因為我媽拿走了我爸的賠償金後沒回來,我堂伯堂叔他們認定我兩個舅舅肯定知道我媽的下落,想幫我們把錢拿回來,舅舅們說我媽跟他們也沒聯係,當時吵得可厲害了,舅舅們覺得肯定是我爺爺的主意,就不跟我們來往了。他們連我大姨一起罵,不過我大姨後來還是偷偷跟我聯係,爺爺生病的時候,大姨還給我塞錢了。”
他從沒說過家裏的事,江既言忍不住問:“你爺爺呢?”
“我爺爺和我說,錢沒了就沒了,我媽當年跟著我爸也挺苦的。我爸常年在礦區,雖然沒出省,但也不能回家,家裏的農活都是我媽在幹,大家背地裏笑話我媽守活寡。”
江既言大約知道尋嘉的性子為什麽這麽好了,他有個永遠溫柔以待的爺爺,老人家把小孩兒教得很好。
“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為什麽沒回去找你?”
“可能是她又有了新的家庭吧。”尋嘉笑著說。
江既言又問:“沒想過別的?”
少年眼底有光:“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啊。”
即便他媽媽拿走了所有的賠償金,他也依然希望她最後的結局是幸福的。
江既言心有不忍:“傻不傻?”
尋嘉笑起來:“我才不傻,我媽媽過的很好,我就不用擔心了啊,這樣我每天都是高興的。”
江既言噎住。
他竟然是這麽想的。
“你會想她嗎?”
“有時候吧。”
江既言一時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尋嘉突然問:“江醫生要去你小姨家過年嗎?”
江既言的思緒被拉回來:“嗯。”
父母去後的每年都是如此,在寧城的那兩年也是回小姨家過年。
尋嘉道:“那你記得要給陽台上的菜澆水啊。”
江既言失笑:“我又不是整個新年住他們家,我晚上回來的。你怎麽走?飛機還是高鐵?”
泮縣是去年新建了一個高鐵站,但海州沒有直達泮縣的高鐵,不過尋嘉大姨家去年搬到水城住了。
“飛機吧,高鐵票太貴了,而且沒有折扣。”尋嘉盯住江既言,“江醫生你怎麽不吃了?”
“吃飽了。”他又問,“票訂了嗎?”
“孟哥說我看的航空公司總是在周一放打折票,我等下周一再買。”
“嗯。”江既言把鍋裏的肉全夾尋嘉碗裏。
尋嘉吃得滿頭汗,邊擦邊問:“大城市的人怎麽過年呢?”
江既言抿唇:“挺無聊的,我們也沒那麽多親戚要走,一般吃完年夜飯就沒什麽事了,最熱鬧的活動就是群裏搶紅包了。你們呢?”
尋嘉道:“我們鄉下親戚可多了,年假都不夠我們走親戚的!”
江既言難以想象。
他們家親緣關係簡單,媽媽隻有一個妹妹,就是沈路恩的媽媽。爸爸也有個妹妹,遠嫁去了國外,不怎麽回來,姑侄自然也不親。
後來江既言去了趟洗手間回來,見桌上擺了碗中藥。
尋嘉記得他吃過辣後會喝中藥護胃的習慣。
廚房裏傳來尋嘉的聲音:“江醫生,我剛才忘記戴手表的事了,給弄濕了。”
“沒事,防水的。”江既言一口氣喝完藥,走進廚房,“你去擦擦,我來洗碗。”
“嗯。”
尋嘉坐在沙發上,脫下手表細致地擦了好幾遍。
他忍不住上網查了查,好家夥,上萬呢,哪裏不貴?
尋嘉每天都要擦好幾遍。
-
日子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這天。
江既言早上破天荒起的早,兩人去王記吃了小籠包。
包子熱氣呼了尋嘉一臉,他吃得呼哧呼哧。
“你下午的飛機,我沒辦法送你。”江既言突然說。
尋嘉怔了會兒:“我沒要你送啊。”
江既言:“……我知道。”
尋嘉又道:“坐地鐵很方便的,而且也不會堵車。”
“嗯,快吃吧。”
去海州長空的路上,收音機裏正播報著多地降雪。
尋嘉朝窗外看去:“江醫生,真的下雪了啊。”他打開窗,把手伸出去。
雪不大,飄飄忽忽落在擋風玻璃上,很快便化水。
江既言切了個音樂調頻:“到那邊有人接你嗎?”
“我姨夫來接我。”
“嗯。”
車到海州長空門口時,雪有些密了。
尋嘉將後備箱的行李拿下來,又走到車窗外:“那我進去了,江醫生。”
江既言動了動唇,便見少年衝他揮手。
就不說點什麽?
不過尋嘉就這性子,江既言將車調頭。
到下個路口等紅燈時,尋嘉突然發了條信息來:【忘了和你說,洗手池右邊的櫃子裏有火鍋料,我給你準備了很多,你要是不想做菜可以吃火鍋。】
一口沒吃上呢,江既言突然覺得渾身都暖了。
尋嘉又發來:【陽台的菜想燙火鍋的話你摘葉子,不要整棵拔。】
江既言開車回的語音:“為什麽不能拔?”
尋嘉:【開春還能吃菜苔。】
江既言笑出聲來:“嗯,知道了。”
-
尋嘉進去時,更衣室裏堆滿了行李箱。
孟楊看見尋嘉鬆了口氣:“還好沒、沒背蛇皮袋,不然你老、老家的人還以為你混得多慘呢!”
尋嘉把行李箱跟孟楊的並排放一起:“我的東西不多,一隻箱子能裝就不背蛇皮袋了。”
孟楊哼了哼:“還好不、不多。”
“孟哥你幾點的火車?”
“下午四、四點,等下我送你。”孟楊勾住尋嘉的肩膀,“不、不要感動,也就送你去、去地鐵站。回頭給我寄一、一些你們那的米粉,別、別忘了。”
“不會忘的,我給你多寄點,你走親戚帶去給他們嚐嚐。”
“那、那可以啊!”
因為是今年最後一個工作日了,車間的吳主任特意講話說最後一天也不能放鬆,給大家普及航空零部件的重要性,希望大家兢兢業業站好最後一班。
尋嘉是下午兩點五十的飛機,午飯過後坐一會就得出發。
孟楊還真的把他送到了地鐵口,把他的衣袖往下拉了拉:“財不外露知、知道嗎?手表藏、藏好!”
尋嘉捂住手腕笑:“誰敢偷我的手表,我會揍他的!”
“說、說你傻,還真是傻。”孟楊每天都要無語幾百次,“怕別人看到你戴、戴這麽好的手表,覺得你兜、兜裏有錢。”
沿海這邊雖然已經是無現金社會了,不過像孟楊他們回老家還是會取現金帶回去,一來是老家那邊去趟縣城取錢不容易,二來是老家的老人別說智能機,老年機都沒幾個人用,沒辦法轉賬。
尋嘉倒是不需要帶很多現金,不過也是取了一千帶身上備用。
尋嘉知道孟楊是為了他好,笑著把衣袖往下拉。
作別孟楊,尋嘉就出發去機場了。
地鐵上的人已經很多了,看來不少人都是提前出發的。
這個點的機場也已經相當熱鬧。
尋嘉排了會兒隊才拿到登機牌,過安檢後,很快就找到了登機口。
大姨蔡文娟打電話過來:“嘉嘉,你登機時間沒變吧?”
尋嘉看了眼登機牌:“沒有啊,怎麽了,大姨?”
蔡文娟道:“沒什麽,就是水城這邊雪很大了,路上都沒人開車了,你姨夫平時不乘地鐵,對站點不熟悉,一會你下飛機就給你哥打電話,和他一起乘地鐵。”
尋嘉忙說:“我自己坐地鐵就行。”
“哎呀不行,你沒來過家裏,怕你找不著路,他一會就出發了,晚上大姨給你做你喜歡的油燜大蝦,你姨夫今天買的蝦可大了!那先這樣啊,路上自己注意點安全。”那邊又傳來蔡文娟的罵聲,“什麽叫讓你姐去?我讓你去你就去,你弟弟第一次來新家,你給我好好把人帶回來!聽到沒有!”
大姨每次都忘記掛電話。
尋嘉坐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廳,聽著那邊蔡文娟的罵聲,有點羨慕他表哥。大姨生了一兒一女,表姐從小乖巧聽話,大姨卻要每天罵表哥八百次。
尋嘉都記不起媽媽罵他的樣子是怎麽樣的了。
也不知道江醫生在做什麽呢?
尋嘉又很自然地想到了江既言,他看了眼時間,哦,江醫生還在上班呢。
他的指腹摩挲著表盤,回水城的日子,想江醫生了,他就摸摸手表。等他下次回來,一定要找個江醫生不忙的時間,江醫生願意來接他嗎?
他要是來,那就是第三次接他了。
三次的話,江醫生一定也有一點點喜歡他了。
“怎麽回事啊?”
“怎麽延誤兩小時了?”
有乘客聚集到了大屏幕下。
尋嘉抬頭看去,發現他乘坐的航班從準點到達變成了延誤半小時。
飛機延誤的事常有,尋嘉開始沒放心上。
沒想到半小時還沒到,又變成延誤一小時、兩小時。
兩小時後,航班被取消了!
周圍的人罵人的罵人,打電話的打電話。
問了一圈說是天氣原因,飛機在水城那邊根本沒起飛。
一群人找到了一個工作人員。
對方大約被問得煩了,態度也不是很好:“天氣原因航空公司也沒辦法,不止這趟航班,很多都取消了。”
“今天估計飛不了了,你們沒辦法回家吃年夜飯,我也沒法給你們變架飛機出來啊,大家相互理解理解。”
“理解不了,那你們找航空管製的說理去吧。”
尋嘉跑去工作台問能不能改簽去省城,然後他打算坐車去水城。
對方查過後告訴他,票早幾天前就售罄了。
尋嘉聽到周圍有人說把機票退了改坐高鐵,天上的不能飛,地上還能跑。
尋嘉拿出手機查了查,高鐵倒是有票,不過隻有商務座了,標價兩千多,尋嘉看一眼感覺肉很疼。
海州到水城直達高鐵得八個多小時,到那都第二天了。
尋嘉坐在機場考慮了兩分鍾,給大姨打了通電話。
蔡文娟說著說著帶了哭腔:“大姨都兩年多沒見你了,也不知道這些年你在外麵過得好不好,還想著回來讓你好好過個年呢。”
尋嘉安慰了她半小時,去地體站才發現地鐵不知道什麽原因停運了,出機場才發現外麵的雪變大了。
出租車通道的長隊特別恐怖,目測沒有兩小時都輪不上尋嘉,他用軟件打車,半小時過去居然也沒有一個人接單。
邊上和他一起等車的女孩告訴他,雪太大,沒人來機場了,她都已經加價加到兩百了,還是沒人接單。
尋嘉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從市區打車過來也就六十幾塊吧!
“你叫朋友來接吧。”女孩跟來接她的朋友走時說。
晚上六點多了,江醫生已經在他小姨家吃年夜飯了。
打擾別人吃年夜飯是很沒禮貌的,尋嘉在外麵站了會兒,決定先到機場裏麵找點東西吃。
-
江既言下了班又去了趟超市,買了些東西再去的沈家,加上下班高峰,到沈家時都過六點了。
沈家很熱鬧,江既言進門就在沙發上看到了唐思陽,他正和沈路恩聊著天。
他驀地愣住:“你怎麽在這?”唐思陽不是提前一小時去機場了嗎?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小姨俞莉瞪他一眼,“小唐的航班臨時被取消了,我就請他一起來家裏吃飯。”
江既言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讓你別買東西,怎麽又買這麽多?”俞莉推著他,“別愣著了,幫我提儲物間先放著去啊。”
她把江既言拉到了儲物間。
門一關,俞莉才說:“小唐來海州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說你這孩子,在別扭什麽?你們之前談過那麽多年,現在既然都還有感情,他又為了你來海州了,小姨就當這個和事佬了。”
江既言把東西放下:“什麽和事佬,我跟他沒感情了。”
俞莉明顯不信:“沒感情你倆住一起?”
“誰和他住一起?”
“恩恩說的,她看見小唐進你家樓道,還說你陽台上掛著情侶睡衣呢!”
江既言:“……那不是情侶睡衣。”
俞莉氣笑了:“一模一樣還不是情侶睡衣?你小姨還沒老呢,難道會不懂你們這些新鮮玩意兒?”
江既言隻好說:“睡衣也不是唐思陽的。”
“啊?”俞莉大吃一驚,“你……你有新的男朋友了?”
江既言受不了,正要解釋,俞莉又一驚一乍說:“真是要命了,那現在怎麽辦啊?我都把人請家裏來了,總不能讓他回去吧?你說恩恩那個死丫頭這搞的都是些什麽情報!簡直尷尬死了!你別這樣看著我,我也是為了你好啊,這不是好心辦了壞事嘛。要不然這樣,你給我跟你姨夫麵子,今天這頓飯好好吃了,小姨再也不撮合你跟小唐了。”
江既言覺得頭疼。
“別板著臉,小姨知道錯啦,先出去,你姨夫的菜快燒好了。”俞莉推著人到門口,又想起什麽來,“你那個新男朋友呢?你怎麽不帶來給小姨看看?”
“不是男朋友,是我的租客,他回老家……”
等等,唐思陽的航班被取消了,那尋嘉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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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嘉轉了一圈發現機場的東西果然都貴,於是他在便利店買了個三明治,一邊吃一邊又去了乘坐出租車的地方。
隊伍依然很長,尋嘉聽人說外麵的雪越下越大,說不定很快出租車都不開了。
他跑到到達層門口,地上的雪已經積起來了,要是沒車,他今晚就回不了市區了。大年夜總不能在外麵風餐露宿吧?
尋嘉打開叫車軟件,開始五十五十加,都到二百五了,還沒人接單!
尋嘉咬咬牙,在金額那邊輸入了兩百八。
江既言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來了。
“江醫生!”尋嘉瞬間就忘了煩惱,“你年夜飯吃好了?”
江既言直接問:“在哪?”
尋嘉微噎。
“我查過了,水城暴雪,那邊的機場在一小時前關閉了,你現在在哪?”
尋嘉將手裏的三明治包裝紙捏得窸窣作響:“我正要叫車回市區。”
“叫到車了嗎?”
尋嘉有些委屈:“還沒,我都加到兩百五十塊了,還沒人接單,平時隻要五六十塊的,坐地鐵隻要六塊錢啊。”
江既言又好氣又好笑:“大過年的,誰想要二百五?”
尋嘉痛心疾首:“我正要加到兩百八呢,再不行我就出三百了!”
那頭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接著聽江既言道:“二百八給我,在那待著,我來接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大力:OK,第三次了江醫生,你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