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分鍾,伍樂婷驟然抬起頭來說道:“啊,我想起來了!您跟我講的,關於希望藍鑽的故事中,路易十六被行刑後不久,頭顱也消失不見了!”
狄農微微點著頭。
伍樂婷問道:“狄老,為什麽這兩個故事,都有類似的情節呢?”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呀。”狄農說。
“這兩個故事……有什麽聯係嗎?”
狄農沉吟一下,說道:“其實不止這兩個故事,我跟你講的所有故事都有聯係。”
伍樂婷愣愣地問:“什麽聯係?”
“講故事的人都是我呀。”
伍樂婷皺了下眉,覺得這個回答像是在開玩笑。
狄農笑了起來:“好了,別去管這些了。我跟你說過,這些事情你不必去深究,當故事聽就行了。”
“……好吧。”伍樂婷撇了下嘴,“關於胡夫法老和金字塔的故事,結束了嗎?”
“當然沒有結束,我還沒講到重點呢。你不關心胡夫到底有沒有達到目的嗎?”
“當然關心!”伍樂婷聚精會神,“請您繼續講吧。”
“剛才我說了,胡夫為了獨享這個長生不老之法,對外宣稱金字塔是法老的陵墓。而真正知道內情的,隻有王後一個人。胡夫的兒子哈夫拉,以及孫子孟考拉都不知道——也就是說,三座大金字塔中,隻有最大的胡夫金字塔才具有‘長生不死’的功能,另外的兩座——哈夫拉金字塔和孟考拉金字塔,也隻能用作陵墓而已。
“這正是胡夫的精明之處。他非常清楚,知道秘密的人越多,就越難保密。所以,他連自己的兒子和孫子都不信任,之所以讓王後知道,大概也是想讓她陪伴自己罷了。換句話說,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有資格享受‘長生不死’的,就隻有他和妻子兩個人。”
“真是個可怕的人。”伍樂婷感歎道。
“為了在金字塔中享受和‘永生’。胡夫在修建金字塔——特別是大金字塔時,命令工匠在其內部雕刻了精美華麗的浮雕,把他今後要居住的房間布置得美輪美奐。並暗中儲備了大量的水和食物(這些食物在金字塔內永遠不會腐壞),足夠兩個人吃喝幾千年。
“胡夫活到50多歲的時候,認為時機到了。為了掩蓋真相,他讓王後宣布自己突然死亡,然後找了一個替身,蒙蔽眾人。所有人都把那個替身當做胡夫法老,將屍體製作成木乃伊,放進了大金字塔內。
“實際上,真正的胡夫已經住進了金字塔的一個密室中。而王後也宣布自己要陪葬——其實就是借機住進了金字塔裏。胡夫‘死’後,他的兩個兒捷德夫拉和哈夫拉先後繼承法老之位——他們誰都不知道實情。當然,後世的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聽到這裏,伍樂婷疑惑地問道:“他們住在金字塔裏……那裏通風嗎?空氣是否充足?”
狄農笑了起來“很顯然你對金字塔缺乏了解。把紙和筆給我,我畫一張簡單的示意圖給你看吧。”
伍樂婷從皮包裏摸出紙和筆,放到狄農的右手邊。
狄農畫出了一張表示金字塔內部構造的示意圖,對伍樂婷說:“你看看吧。”
伍樂婷仔細地看了這張示意圖,說:“我明白了,連接國王室的那兩個通風井和下方的通道都能流通空氣。”
“不,那個進入金字塔內部的通道是封了的,能流通空氣的隻有那兩個通風井——當時,法老的陵墓可不像現在這樣被當做觀光點。胡夫‘下葬’之後,就沒有任何人能進入其中。直到近代考古學家們再次打開金字塔的大門。”
“那些考古學家進入胡夫金字塔後,有何發現?”伍樂婷興趣十足地問。
狄農聳了下肩膀:“什麽都沒發現。包括本來該在國王室內的胡夫的棺材都沒發現。”
“這怎麽可能呢?當時棺材應該是被放進了金字塔內的呀!”
狄農說:“如果你去埃及旅遊,參觀了胡夫金字塔,就會發現這個‘陵墓’內部的通道和陵室的布局宛如迷宮。我剛才畫給你看的這張示意圖,隻是目前人們探索出來的、胡夫金字塔內部的一小部分罷了。當初那個‘神人’在設計金字塔內部的時候,設計了很多隱藏的密室和機關。這是因為,在蒙蔽眾人之後,胡夫需要將國王室內的棺材移到另一個‘隱藏墓室’內——別忘了,他和王後要在這裏生活。國王室是他們的主要活動場所。一直有口棺材在麵前,那多晦氣。”
伍樂婷張大了嘴。“這麽說來,棺材其實是在考古學家們沒有找到的一間密室內。那麽,胡夫和王後呢?”
狄農抬起頭,凝望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都過了4500多年了,他們……”
“早就死了?”
狄農望向伍樂婷:“我可沒說他們死了呀。”
伍樂婷驚詫地捂住了嘴。“天哪……他們還活著?現在還生活在金字塔內的一間隱藏密室裏?”
狄農長歎一聲:“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我後來再沒去過埃及了,更沒到胡夫金字塔裏去過。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永生’了。”
說到這裏,狄農凝視伍樂婷。“你知道嗎?除了胡夫和他的王後外,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第三個人做過這種嚐試——(胡夫)金字塔到底能不能讓人長生不死,就連我也不敢肯定。”
“你……”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伍樂婷和狄農對視著,很想這樣問,卻感到難以開口。
沉默良久。狄農以一種輕鬆的口氣說道:“不過,我從電視和書上看到一些有趣的報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事的話,也許剛才那個問題,我們就能知道答案了。”
“什麽報道?”
狄農再次注視伍樂婷的雙眼。“據說好些到胡夫金字塔觀光的遊客,都曾聽到金字塔的某處發出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在低語。他們認為那是法老的鬼魂在作祟,或者是心理作用——但實際上,你想到了嗎?”
伍樂婷張口結舌,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又是星期一,淩迪醫生上午十點準時來到狄農的病房,為老人做常規的身體檢查。結束之後,他在收拾醫療器械的時候,背對著狄農,小聲地對伍樂婷說了一句:“出來一下好嗎,我想跟你說一些事情。”
伍樂婷望著他,點了點頭。
淩迪走出病房後,伍樂婷對**的狄農說:“狄老,我出去一下。”
狄農似乎有些習慣了——幾乎每次淩迪來過之後,伍樂婷都會出去跟這個醫生說一會兒話。他點了點頭。
伍樂婷和淩迪走到走廊盡頭。伍樂婷想起上次葛院長看到自己出房門接電話的事。她對淩迪說:“什麽事,淩醫生?我隻能出來一小會兒。”
“我知道。不會耽擱你太久的。”淩迪提著醫療箱說,“關於狄農的身體狀況,我感到有些奇怪。”
“怎麽了?”
“你知道,狄農的病曆上寫的是,他患有慢性粒細胞白血病,而且已經進入了無法治愈的晚期。我起初沒有特別在意,但是現在算起來,我每周來給他做體檢,已經有將近兩個月了。我開始發現……有些不對。”
說到這裏,淩迪停了下來,眉頭深鎖。
“什麽不對?說下去呀,淩醫生。”伍樂婷急切地問道。
淩迪抿了下嘴。“可能你對這種病了解不多,但我還是比較清楚的。患有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的病人,一般來說都有貧血。但是狄農臉色紅潤,絲毫看不出來有貧血症狀;另外,這種病的患者會容易出血,比如流鼻血、牙齦出血等等——這麽久了,你看過他出血嗎?”
伍樂婷搖頭。“一次也沒有過。”
“那他有沒有表現出乏力、頭暈,或者氣緊?”
“也沒有,他精神狀況很好,常常能長達一兩個小時地和我聊天。”
“我想也是,我能看出他精神狀況良好。而且如果他以前出現過這些狀況的話,你肯定早就告訴我了。”
“是的,淩醫生,你覺得這說明了什麽?”
“非常奇怪……難道你不覺得嗎?他的病曆上說他患有慢性粒細胞白血病,但他卻沒有表現出這種病的症狀——除了偶爾有些盜汗這一點還比較符合。可是,出盜汗可不是慢粒性白血病人才會有的症狀,很多老人都會出盜汗——這說明不了問題。”
伍樂婷盯著淩迪的眼睛,再次問道:“淩醫生,你認為這些情況說明了什麽?”
“我在想,他會不會是被誤診了?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得慢粒性白血病。”
伍樂婷望著淩迪,嘴唇張開一些,又閉攏了。
淩迪看出伍樂婷有些欲言又止。他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伍樂婷微微搖頭。“我也隻是猜測而已……”
“猜測什麽?”
伍樂婷猶豫一下,說道:“我懷疑他不是被誤診。那份病曆根本就可能是偽造的。”
淩迪大吃一驚。“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這樣做?”
“請小聲一點兒,淩醫生。”伍樂婷不安地說,“我沒有證據,隻是猜測。”
“但是這種猜測肯定是有來源的——憑你這近兩個月來對狄農的了解,對不對?”
“也許吧……”伍樂婷說,“其實我早就告訴過你,狄老這個人——包括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可能不是我們想象那麽簡單。”她思忖著說,“我早就這樣認為,在聽了他更多的故事後,我對這一點幾乎堅信不疑了。”
“他跟你講了些什麽故事?”
“一些曆史上著名人物的故事。也許確實像你說的那樣,狄老比較喜歡跟我聊天。他跟我講了很多奇妙的故事——達爾文、達·芬奇、胡夫金字塔……雖然這些故事的主角各不相同,但我總有種感覺,好像他是在說自己經曆過的事情一樣,真是……”
說到這裏,伍樂婷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停了下來。
“怎麽了,伍樂婷小姐?”
伍樂婷垂下眼簾。“我……不該跟你說這麽多的。”
淩迪點著頭說:“我懂。但是,伍樂婷小姐,其實你早就該猜到了。”
伍樂婷望著他。“猜到什麽?”
淩迪把臉靠近她,低聲說道:“我和你一樣,都簽了那份特殊的合同。”
伍樂婷瞪大眼睛看著淩迪。確實,她早就想到了。現在淩迪把它點穿了。
“所以,我們倆其實是‘同盟戰友’——對外也許應該保密,但是我們相互之間,完全沒必要有所保留。”淩迪小聲說,“就像我告訴你狄農的病情不對勁,實際上這也是‘違約’的。但我相信你不會對別人說。就像你告訴我的事情,我也當然不會說出去。”
伍樂婷愣了一會兒,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倆可以私下溝通?”
“完全正確。反正我是非常願意的。你知道,這件事我隻能跟你說,不然憋在心裏實在是難受。不知道你怎麽想?”
這句話令伍樂婷產生了共鳴,其實她早就想找個人傾訴和交談了,卻礙於那份合同的條約,隻能把許多話憋在心裏,實在是件痛苦的事。現在淩迪如此提議,正合她的心意。“好的,淩醫生。我也願意和你私下溝通。”
淩迪點了下頭。“那麽,我們就別站在這裏說了。我知道你不能離開病房太久,而且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嗯。”
“能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嗎?”
伍樂婷告訴淩迪一串數字。淩迪摸出自己的手機,立刻打給伍樂婷。
伍樂婷的手機響起來後,淩迪掛斷了電話。“把我的手機號保存下來吧,有什麽事,盡管跟我打電話。”
“好的,淩醫生。”
“那我就下去了。”淩迪衝伍樂婷點了下頭,朝樓下走去。
躲在下方樓梯口的一個人,趕緊縮回身子,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將門關上後,葛院長緩步走到辦公桌旁。他神色陰冷、眉頭深鎖,拿起桌子上的一支鉛筆,輕輕轉動,隨後“啪”的一聲,將鉛筆折成兩截。
第二天早上,伍樂婷來上班時,路過四樓。她發現院長站在樓梯口,似乎是在專門等她。
“伍樂婷小姐,請你來一下。”葛院長對她說完這句話,轉身進入院長辦公室。
伍樂婷心中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硬著頭皮走進辦公室。
葛院長已經坐在了辦公桌後,他見伍樂婷進來後,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疊錢,擺在桌子上。“這是這個月的工資,8000元,你數一下吧。”
伍樂婷的心往下一沉,她猜到了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說道:“院長,這個月才23號,還沒到發工資的時候呀。”
葛院長兩手交疊,撐住下巴,露出一種琢磨不透的笑容。“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伍樂婷小姐。”
“您要辭退我?”
葛院長站起來,走到伍樂婷麵前,搖了搖頭。“不,不是辭退你。而是你現在這份工作,很快就會不存在了。所以——抱歉,我沒有必要再聘請你。”
伍樂婷呆住了。“院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葛院長說:“是這樣的,你的工作是負責照顧狄農老人,對吧?但是他幾天後就會轉院了——轉到另一家臨終關懷醫院去。所以,你明白了吧?”
“轉院?”伍樂婷驚訝地問道,“為什麽?”
“因為那家臨終醫院規模更大,配備了精神科醫師,顯然比我們這裏更適合狄老。”
“那……狄老的意思呢?”
“他有精神疾病,本來這種事情是要征詢他家人意見的。但是你知道,他沒有家人,所以我們院方就幫他決定了。”
伍樂婷有些著急地說:“院長,狄老他……沒有精神病——我……覺得。而且,不管怎麽說,這種事也該遵循他自己的意思吧?”
“你怎麽就知道他不願意呢?”
“憑我對他的了解,我知道他一定不會願意的。”伍樂婷肯定地說。
“但是,我們要為他提供更好的環境和服務,這是我們的職責。”院長說得義正辭嚴。
“可是,院長……”
“好了,別說了。”院長伸出手掌,示意她住嘴。“伍樂婷小姐,這是我們院方的決定。不客氣地說一句,你沒有參與意見的權利。”
伍樂婷張著嘴,啞口無言。
葛院長的語氣此刻又緩和了一些:“其實,你這兩個月幹得挺不錯的。每天準時來、按時下班,一次都沒遲到早退過。而且,狄老也很喜歡你——兩個月來,你對狄老可能也有些感情。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狄老是一個臨終病人,他始終不可能在這裏住太久的。你們遲早還是會麵臨分別。”
伍樂婷望著院長的眼睛,想從裏麵找到說謊的痕跡。但她什麽也瞧不出來。
葛院長將桌上的錢遞給伍樂婷。“拿著吧,伍樂婷小姐。你的第一份工作是成功的。”
伍樂婷默默接過錢,問道:“狄老什麽時候轉院?”
“明天那家醫院的車就會來接他。”
“這麽說,我明天就不用來了?”
“是的,今天是你在這裏工作的最後一天。下午走的時候,跟狄老告個別吧。”
伍樂婷點了下頭,神色低落地轉身離開。
“對了,伍樂婷小姐。”院長叫住她。“有件事要提醒你注意——你簽的合同上,那些保密條款,針對的可不是隻有工作期間——即使你沒有在這裏上班了,還是要遵守合同上的規定。否則的話,我一樣可以起訴你違約。”
伍樂婷淡淡地說:“我知道了。”離開院長辦公室。
伍樂婷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上五樓。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會如此失落和惆悵。僅僅是因為失去這份工作嗎?顯然不是。也許真如院長所說,近兩個月來,每天和這個老人相處,多少產生了一些感情。想到狄農像爺爺對孫女那樣跟自己講故事,想到他慈祥的臉龐和溫和的笑容——對伍樂婷這個從小由外公外婆撫養長大的女孩來說,這個老人就像外公一樣親切——然而,今天之後,也許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整個上午,伍樂婷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沒精打采、鬱鬱寡歡。但下午,臨近伍樂婷下班的時候,狄農還是看出了端倪。他問道:“你今天怎麽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伍樂婷問道:“狄老,難道您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伍樂婷十分驚訝。“您真的不知道?!”
“你到底在說什麽?”
“今天早上,院長告訴我,明天您就要被轉到另一家醫院去了。難道他現在都還沒告知您?”
狄農顯得略微有些震驚,但隨即,他低下眼簾,黯然道:“這不奇怪。這種謊話他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每個照顧我的女孩可能都是被這個謊言支走的。明天,就會有個新的姑娘來應聘,接著負責照顧我。”
伍樂婷愣了片刻,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伍樂婷的反應令狄農感到意外:“你相信我說的,而不相信院長?”
伍樂婷望著老人說:“當然,我相信你,狄老。”
“相信我在這裏住了13年?”
“是的。”
“相信我不是精神病人?”
“是的。”
伍樂婷回答得毫不猶豫。狄農和她對視了足足一分鍾。
“嗬……”老人笑起來,微微搖頭。“你真是個特別的姑娘,以前那些姑娘沒有一個真正相信我。她們都覺得我是個老瘋子。”
“狄老,院長為什麽這麽快就要讓我離開?”
狄農歎息道:“原因可能就是——他看出來了,你和別的那些女孩不一樣。你相信我——這是他最不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