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頭鷹接著說:“我發現,有一個看墓的老頭兒,每隔一個小時,就會到西北邊的墓地去轉上一圈。他的規律性很強,幾乎像打表一樣算好時間就會去轉一趟。而且整片墓地中,其他地方他根本不管,隻重視西北邊那一塊——你想想,這是為什麽?”

隼明白了:“那個小少爺的墓,就埋在西北邊。而且很顯然,有人出錢請這個看墓老頭巡視——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墓被盜。”

“對!”獅頭鷹伸出一根手指,“但是他們忽略了一點,越是這樣嚴加防範,越是讓人覺得可疑。那看墓老頭的行為,更是等於告訴了我們這塊墓的具體位置!”

“師父,您已經知道具體是哪塊墓了?”隼欣喜地問。

獅頭鷹狡黠地笑了一下:“當然,我趁那老頭沒去巡視的時候,到西北邊的墓群去仔細瞧了一轉。我發現,在那個範圍內,隻有一塊墓是特殊的——我幾乎可以斷定,那就是‘保險櫃棺材’的所在地!”

“那塊墓特殊在什麽地方?”

獅頭鷹閃爍著眼睛:“有一塊很新的墓碑,上麵沒有寫逝者和家屬的名字,隻刻了一段悼詞,而且一看就是寫給一個孩子的。不是這裏,還會是哪裏?”

隼佩服地說:“師父,您太厲害了!僅僅一天,就把底摸清楚了。”

獅頭鷹有幾分得意地歪著嘴笑了笑。

隼這時又想起了什麽,問道:“師父,上次我聽您說,想最後幹一票大的,然後就從此收手不幹了。這麽說,這次盜墓,就是您的收官之作?”

獅頭鷹揚起一邊眉毛說道:“小子,別說得這麽沒見識。這算什麽盜墓?又不是什麽古代皇陵。隻能算是盜寶罷了。”

隼有些困惑地說:“師父,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您的目的如果隻是那墓地裏保險櫃裏的寶石的話,我們選一家珠寶店下手,收獲也不會比這趟少吧?”

獅頭大笑幾聲,說:“這你就不懂了。”

隼恭敬地說:“請師父教導。”

獅頭鷹收住笑,一本正經地說:“哪一行的人,都有幹這一行的追求。你師父在這個行道裏,什麽沒見過,什麽沒經曆過?普通的珠寶店算什麽?但是從墓地裏盜出保險櫃,取出裏麵的寶貝倒是個新鮮事。以後收手不幹了,跟徒子徒孫們說起這事兒,也是件奇聞。也算是讓我的盜賊生涯豐富多彩吧。”

隼連連點頭。

“我還告訴你,每行也有每行的規矩。”獅頭鷹繼續教導徒弟,“就拿我們計劃要做的這件事來說吧。那看墓人其實也就是個幹巴老頭,又沒配備什麽強力的武器。別說咱們兩個人,就是我一個,要想撂翻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兒。但是小子,你記住,咱們是盜賊,不是強盜,隻能偷,不能搶。要是被發現了,就把人打昏、殺了,叫什麽本事?那是三流貨色才幹得出來的事。你師父我偷了一輩子,還沒被逮到過一次,更沒襲擊過誰。最後這一票,可不能晚節不保。小子,你懂了嗎?”

“懂了。”隼點頭,並不失時機地恭維道,“師父現在偷盜,已經不純粹是為錢財了,算是一種自我實現,讓人佩服。”

沒想到獅頭鷹對隼的馬屁不屑一顧,歎道:“別說得這麽好聽。賊就是賊,始終幹的是下九流的勾當。又不是什麽教授、學者,什麽自我實現。隻是幹得漂亮點兒,以後能誇耀一下罷了。”

隼腦筋轉得也快,立刻說道:“總之,師父是非常重視這最後一單買賣的,這個沒錯吧。”

獅頭鷹點著頭說:“這才說到點兒上了。那麽,咱們現在就商議一下詳細的計劃吧。”

隼說:“想必師父已經想好計劃了。”

獅頭鷹淺笑一下:“你倒機靈。那我就直接說了。這次盜寶,算是很有挑戰性的。我計算了一下,從移開墓碑、挖出保險櫃、取出珠寶——時間總共要控製在半個小時之內。”

“半個小時?師父,您不是說那看墓老頭每隔一小時才巡視一次嗎?我們應該有一個鍾頭的時間呀。”

獅頭鷹搖頭道:“那是什麽情況也沒有的時候,他每隔一小時出來一次。但是我今天下午仔細觀察了,那看墓老頭住的地方,可以從窗口就看到西北方的墓地。我們縱然是在黑夜中行事,也很難保證不被他看到。再說深夜裏萬籟俱寂,就算我們動作再小,始終是要挖墓,不可能一點兒聲音也不弄出來。要是被他聽到動靜,那就壞事了。”

隼感覺到了這件事的難度,問道:“那怎麽辦?”

獅頭鷹說:“我想了個辦法。我們去買一個小錄音機,胡亂錄一些聲音。把這個錄音機放到東南方向,也就是跟我們幹活的地方剛好相反的方向,距離那老頭遠一點兒。當錄音機響起的時候,那老頭必然會被聲音吸引,引起警覺而出門去看。這樣的話,一方麵可以把他引開;另一方麵,錄音機裏發出的聲音也可以掩飾一下我們挖墓的聲音。我們隻要把錄音機放在一個隱蔽一點兒的地方,估計那老頭要想找到,起碼也得十多分鍾。然後,他往回走,又得花十多分鍾——這樣的話,就能為我們贏得近半小時的時間。”

“調虎離山。妙啊,師父!”

“你覺得這個計劃可行嗎?”獅頭鷹慎重地詢問。

隼認真想了想:“那墓碑是不是這麽容易被挪開?”

“沒什麽問題。我看了——他們大概是為了不引人注目,用的就是普通的大理石墓碑,直接座在墓穴上方。我們兩個人一起使勁,就能挪開。”

“然後就是用鏟子掘墓,挖出保險櫃。”

“對,抓緊時間的話,二十分鍾足夠了。”獅頭鷹盯著隼的眼睛,“接下來,就要靠你了。”

隼輕輕頷首。他知道,開電子保險櫃是他的任務。

“怎麽樣,半個小時之內,能不能完成?”獅頭鷹再次問道。

隼仔細思索一陣,對師父說:“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問題。”

“那就這樣定了。”獅頭鷹拍板,“我們明天先做準備,後天晚上行動。”

雙龍公墓位於市郊,麵朝江河,背靠青山,是塊風水寶地。由於現在不是清明、過年,來掃墓的人並不多,零零散散算起來不到三十個人。

這三十個人中,一老一少身著正裝,戴著墨鏡,手捧百合花,一臉肅穆和莊重——正是假裝祭祀的獅頭鷹和隼。

他們下午來到公墓,隨便找了一塊墓,假裝祭拜。之後,兩人在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時候,悄悄躲到了公墓後方的山林中。

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等待天黑,等待時機。

獅頭鷹原定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那是人最疲憊的時候,容易放鬆警惕。

到傍晚六、七點鍾時,公墓基本上就已經沒人了。隻剩看墓老頭孤零零地呆在公墓旁的小屋裏。

獅頭鷹和隼躲在後山一處灌木茂密、十分隱蔽的地方,從挎包裏取出幹糧和水,吃飽喝足後,躺在草地上養精蓄銳。

夜裏的墳山陰森恐怖,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能引發出各種恐懼的聯想。一般人根本不敢在這種環境下停留。但這對師徒不是普通人,他們的職業特性決定了必須適應這種陰暗深幽的環境。用獅頭鷹的話來說,這是盜賊的基本素質之一。

幾個小時的時間,師徒倆換著小憩了一下。到十點半,他們開始做行動前的準備了。

獅頭鷹把錄好了各種怪異聲音的小錄音機從挎包裏拿出來。他功力深厚,幾乎能做到在山林裏走路也不發出一絲聲音,所以親自去設置誘引。

獅頭鷹躡手躡腳地從看墓老頭的房子背後繞到東南方的墓群。他一邊走,一邊估算著距離(墓群之間無法走直線距離,隻能像走樓梯一樣繞行),算著大概走了十五分鍾時,他停了下來,把錄音機藏在了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一塊墓碑前麵的一大簇鮮花下麵。他設定好時間和音量,讓錄音機在接近十一點半時響起。他深信,到時候發出來的詭異聲響,足以讓任何人產生鬧鬼的感覺。設置好陷阱後,獅頭鷹原路返回。他看了一下手表,來回剛好半個小時。

行動之前,師徒倆離開了之前的隱蔽場所,躲藏在看墓人小屋的附近。他們必須確定老頭兒在聽到聲響後被引誘出了門。

十一點半的時候,藏在東南方向的錄音機開始工作了。它內部的磁帶轉動起來。這些精心錄製的聲音忽大忽小,目的是讓人難以判斷遠近距離。第一聲,是故意引起注意的比較大聲的“砰咚”,就像是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倒在了地上所發出來的悶響。

這一聲,是準備行動的一個信號。現在,獅頭鷹和隼斂聲屏息地注視著小屋門口,看那老頭兒的反應。

看墓老頭是個非常本分實在的人。平常掃墓的人偶爾給他個幾十百元的小費,他都感激不已,盡心盡職。現在他接受了夏藍這樣數目龐大的一筆巨款,簡直就是誠惶誠恐了。老頭兒發誓一定要把這守墓的工作做好——一方麵是讓自己也稍微心安理得一些;另一方麵,從他的角度來理解,如果沒把這小少爺的墓守好,到手的巨款可能就要被迫還回去。所以盡管夏藍和金管家並沒有要求他非得要每隔一小時就巡視一遍,他卻十分嚴格地要求自己。老頭兒買了一個電子鬧鍾,把每個整點都定好時,就是夜裏睡覺,也要準時起來巡視一圈,再回來接著睡——生怕有失。對他來說,為了守住錢,必須守好墓。

十一點鍾的時候,老頭已經去西北方向的墓群轉了一圈。回到小屋後,剛躺下不一會兒,還沒睡著,就聽到了這“砰咚”的一聲。老頭兒心裏也跟著砰咚了一下。自從收這筆錢後,他就比以往要敏感一百倍。一點兒動靜都能引起他的警覺。現在,他“噌”地一下就坐了起來,判斷著這一聲聲響的來源和可能性。

幾秒鍾後,又是一聲別的聲響。老頭兒感覺到有情況,他下了床,拿起床邊的手電筒和警用電警棍(金管家幫他配備的),打開屋門,搜索著聲音的方向。

躲在一旁暗處的獅頭鷹和隼看到老頭兒出門來了,心中暗喜,知道計劃奏效了。而老頭兒也確實是個頭腦簡單的人,他隻想著盡職,沒意識到盜墓賊會設下圈套。現在,他已經朝著發出聲音的東南方向走去了。

老頭兒走出去一分鍾後,獅頭鷹和隼像幽靈一樣鑽了出來。他們手中握著掘墓用的折疊鋼鏟,悄無聲息地快速向西北方向走去。走了幾分鍾,獅頭鷹就憑著記憶敏銳地發現了目標。他用耳語般的聲音對隼說:“就是這座墓了。”

隼用鍛煉過的、能在黑暗中看見事物的眼睛望向墓碑。他看到了碑文的一瞬間,感覺心髒像被什麽東西觸動了一下。隨之而來的複雜的感覺,是他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一個可憐的孩子,被憋死在了保險櫃裏。但是現在,我們要打開他的墳墓,拿走他的陪葬品,也許……還要將他棄屍荒野。

這會不會太殘忍了?

獅頭鷹見徒弟居然在發呆,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低語道:“你幹什麽?還不趕緊幹活?”

隼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但是突然間,他全身一陣莫名地發冷——好像是讀了碑文後所產生的怪異感覺。隼打了個寒噤,望著獅頭鷹說:“師父,我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要不,我們這次就算了吧……”

獅頭鷹的眼珠都要從眼眶中瞪出來了,壓低聲音道:“你在說什麽傻話!我們都做到這一步了!隻要按計劃行事,半個小時後,就能帶著珠寶離開。你趕緊站到那邊去,和我一起移開墓碑!”

隼不敢反抗,隻有硬著頭皮,照師父的話去做。兩個人站在墓碑兩邊,使盡全身力氣,一起朝後麵移,墓碑挪開了。

獅頭鷹撿起地上的鏟子,遞了一把給隼:“快挖,我們的時間不多!”

兩個人開始迅速地掘墓。挖土的過程中,隼不時感到一陣陣寒意,這是以前的偷盜經曆中從未有過的事,而且這種感覺似乎隻有他才有,經驗豐富的師父倒完全沒有。隼隱隱感到這件事很不對勁,似乎將墓掘開之後,會引發什麽可怕的後果……但是他不敢再提出來了。現在的狀況,也容不得他再跟師父商量或探討。事已至此,隻能繼續下去。

上麵的一層土被挖開後,獅頭鷹用鏟子試探了一下,興奮地說:“鏟子碰到了一個鋼鐵質感的堅硬物體,一定就是那保險櫃了。現在我們小心一點兒,沿著保險櫃挖,隻要能露一大截出來,我們就能把它抱上來了!”

隼沒有吭聲,神情有些焦慮。但師父全然沒注意到,隻顧催促他快些。隼隻有無奈地繼續幹活。

十多分鍾後,保險櫃已經從土裏暴露出了一大半。獅頭鷹對隼說:“不用挖了,我們一起用力把它抱上來。”

師徒兩人蹲在地上,從兩邊抱住保險櫃,將它從土裏拽了出來,小心地放在旁邊的地上。

“好了,現在該你了。”獅頭鷹盯著徒弟。

隼看著這個保險櫃,不知怎的,心中越發惶恐不安了。但他不敢說出來,隻有問道:“現在過去多久了。”

獅頭鷹看了一眼手表:“過去二十分鍾了,還有十分鍾,應該夠……”

說到這裏,獅頭鷹突然停了下來,張大了口,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隼被師父的表情嚇著了,問道:“怎麽了,師父?”

獅頭鷹猛然望向隼,說道:“糟了!我現在才想起,我們忽略了一個問題。那老頭如果在東南方向找到了錄音機,就會立刻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他當然不會再按照平常的速度走過來,而會立刻跑著趕過來!也就是說……”

“我們計算的半個小時,實際上沒有這麽久?”隼的冷汗從脊背上冒了起來。他望著保險櫃,“師父,那我們……還要繼續下去嗎?”

獅頭鷹緊緊咬著嘴唇,狠狠地說:“都到這一步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賭一把!”他抓住隼的肩膀,“小子,就靠你了!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保險櫃!”

隼不敢怠慢,現在他的心髒怦怦狂跳,已經分不出是之前莫名的焦慮,還是現在的緊張所致了。他沒有選擇和思考的時間。

隼緊閉雙眼,咬緊牙齒,臉上青筋暴露——這是他使用意念感應數字時的特殊表現。

獅頭鷹知道徒弟開始使用特異功能了。他屏住呼吸,不敢打岔——這是最後一個環節,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出不得任何差錯,不然的話,之前的所有努力就將化為泡影。

“0……”隼閉著眼睛,說出了第一個數字。

獅頭鷹趕緊打開保險櫃正前方的蓋子,在數字鍵盤上按下“0”。

“0”。

“第二個數字還是0?”獅頭鷹疑惑地問,有點兒不敢按下去。

隼的表情十分痛苦——他在使用特異功能的時候都是如此——快速地點了下頭。

獅頭鷹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1……2……3……6……8……”隼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七位數字。獅頭鷹逐一輸入密碼。

但是,保險櫃沒有打開。

報警係統提示:輸入密碼錯誤。三次錯碼,將激活自動報警係統。

獅頭鷹的頭嗡地一聲炸開了。隼感應出來的密碼有誤。

隼睜開眼睛,滿頭都是汗。他看見保險櫃的門紋絲不動,知道自己失敗了。為了不讓師父失望,他說:“還有兩次機會,我再試試吧。”

“不……隻剩一次機會了。”獅頭鷹黯然道,“如果你這次感應出來的密碼再不對,報警係統將啟動,這個保險櫃會發出刺耳的聲響……我們就徹底失敗了。”

“不是一共有三次機會嗎?”隼不解地問。

獅頭鷹搖頭:“你想想,那孩子被關到這裏麵。他的家人會一次都沒試過輸入密碼嗎?他們失敗了一次,你剛才又失敗了一次……隻剩最後一次機會了。”

隼呆住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獅頭鷹這次好像真的打算拚了,他抬起頭,凝視著隼,說道:“沒關係,你再試一次!不要管其他事情,專心感應!”

“師父,如果這次再……”

“別說了,沒時間了,快!”獅頭鷹緊張地望向前方,“我好像已經聽到那老頭兒的腳步聲了!”

隼不敢再多言了。他緊閉雙眼,再次進入感應狀態。

“0……0……1……2……3……6……”隼用手按住額頭,再次說出了六個數字,但是跟之前完全一樣。

獅頭鷹已經按下這六個數字了,他的心都涼了半截。

到最後一個數字的時候,隼竟然停了下來,遲遲不說,似乎感應這最後一個數字艱難無比,他表情的痛苦程度是剛才的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