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助理顛了顛手中的文件,問,“這些?”
“拿著。”方晟軒說,“我想看看這個老狐狸是什麽反應。”
王助理想象了一下,隨即樂了,“ 肯定很精彩。”
方誌國的頭發,好像一夕之間,白了不少,他坐在寬大的會議室裏,孤身麵對著高樓林立下的長江河畔,門響時也毫無反應,西裝筆挺下的,好像隻是沒了靈魂的軀幹。
方晟軒還是頭一次見到方誌國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
直到他坐下身,方誌國才緩緩轉過來,這麽一轉,立時恢複那副澹遠又沉穩的樣子,像是久居高位的老丞相,習慣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下,其他一切平和待著,卻不見得都會放在眼裏,當然,現實如此。
“直說吧。”方晟軒懶得與他多囉嗦。
方誌國笑了笑,法令紋好像刀子刻上去的,至於手,卻是白皙的,抽了幾十年煙的手指,沒有一點黃,那手在桌上輕拿起一遝文件,遞到方晟軒麵前,“看看吧。”
方晟軒沒有接,眼神清冷,看似沒什麽情緒,其實如一把冰刀般寒冽陰冷——但方誌國無所謂,他已經習慣了,便將合同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笑了笑說,“莫婷婷被你們轉移到什麽地方去了,連我兒子都找不到,你們這樣限製別人的人身自由,可是不太合法的。”
“嗯?”方晟軒笑了,“你兒媳不見了,來我這兒找什麽人?”
誰都跟方百川似的,覬覦別人家老婆?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王助理在一邊笑了一聲。
方誌國幽幽的抬頭,那仿佛藏了千溝萬壑汙穢的雙眼,深深的看向他。
王助理被看得發怵,但很快恢複麵無表情。
方晟軒挑起清眉,敲了敲桌子,“小王,出去吧。”
“晟軒,看看吧,裏麵有你想要的東西,莫婷婷半癡半傻,她的話,不可信。”待王助理出去,方誌國繼續說,“有些東西,確實不該瞞著你了。”
那份文件被風吹得嘩啦啦卷了幾頁,依稀可看到“北海”“股權”之類的字眼。
方晟軒心頭一動,眼睛閃爍的移開了與方誌國針鋒相對的視線,伸手將合同拿了起來。
方誌國露出一個十分滿意的冷笑,接著雙手合十,像是一個品鑒家一般,期待欣賞到方晟軒接下來的表情。
可方晟軒隻是將合同又丟垃圾似的往桌上一扔,俊俏的臉笑的十分漂亮,“多大年紀了,玩這招?”
“怎麽?你不信?”方誌國故作詫異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當年老爺子的死因嗎?現在這份合同,不是已經昭然若揭了嗎?”
“如何昭然若揭了?”方晟軒的笑容消失,化為素日裏永不見天日般的陰冷。
“雖然,這麽說很對不起父親,但是事實如此。”方誌國似乎很痛心的咳了咳。
“蔡總,其實是父親的學生,如果不是父親帶頭做那種生意,蔡總哪來這麽大的膽量和本事?當年他們的勢力如日中天,可是殘害了不少幸福之家。哦對了,北海也是咱家的,是老爺子當年一手扶持起來的。看你一無所知的模樣,我還真是很羨慕你呢,老爺子說是拿我當親兒子,可丟給我的,全都是些見不得光的生意,留給你的,才是陽光大道。”
“段世叔親自來問你要葳蕤那塊地,你表麵上答應,卻一直掐著不動,其實也在背地裏調查,這段世叔突然回頭盯著此地的目的吧?”
“當哥哥的,這些年雖一直與你看似水火不容,但是父親對我有養育之恩,知遇之恩,我從不忘方家的恩情,所以今兒我來就是想幫幫你,告訴你,也省得你再去挖段世叔的底——以你這剛愎自用的性格,知道了這些,說不定,對你,對方林集團來說,又是一個提升的好機會,畢竟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和父親一樣,也喜歡這樣能帶來巨額利益的生意。”
“……”
方誌國說完,直直的盯著方晟軒的臉,可他的臉上平淡冷靜極了,竟是一絲震驚疑惑都無,仿佛剛才隻當人在耳邊吹了陣風,無關緊要。
“……合同可讓律師來瞧瞧,我犯不著用假合同來糊弄你。這上麵無論是葳蕤還是北海的股份合約書,都是父親親筆簽字,當年葳蕤事發,我以為這合同不會再有重見天日的那天了,沒想到啊……”方誌國慘然的笑了笑。
方晟軒將合同在桌子上轉了一圈,抬起毫無波瀾的長眸,這才輕輕慢慢開了口:“說完了?”
方誌國:“……”
“你是要告訴我,A市最惡心的商業鏈條,最為法律道德,乃至天理所不容的惡行,全都是我父親這個大黑手在幕後操控全盤的,他可真厲害啊!”
方誌國:“你想問什麽。”
方晟軒又笑,鼻梁中間拱起淡淡的褶皺,仍是有風度的,“我爸這麽一個能隻手遮天的人物,當年到底是怎麽死的呢?”
“……老爺子的確死於心髒病突發,醫生當初給出病危通知書時,你在場,至於為什麽會心髒病突發,也是因為那些見不得光的產業了,當年,他是想收手的,葳蕤被查處後,不知段正源同他說了什麽,導致他騎虎難下,難以有決策,李明翰你知道嗎?蔡總的表弟,那小子直接威脅老爺子,他終歸也是年紀大了,撐不住病體和發自內心的恐懼了。”
“發自內心的恐懼……唔。”方晟軒沒心沒肺的笑的更燦爛了,看著方誌國,仿佛在看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他道:“以我爸的虎狼多疑性格,他要是真的做了這麽些個動輒稍有不測就會全軍覆滅的生意,可不會讓太多人知道,包括他的野心勃勃的養子。”
“……這些年我常常出入北海,老爺子是不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這中間的絮果繁雜,但是絕對不會有錯,你若是想要親手調查,悉聽尊便——這麽多年,你我因為爸的死而產生隔閡,鬧得家宅不寧,彼此心生許多無法消除的芥蒂,說這麽多,無非也是想讓方家,能夠回到從前平安寧樂的日子罷了,這便是我的私心。”方誌國皺著眉,一副正派清明的無奈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