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吉湟說啥也沒有想到,那天晚上他會走不出新城市。省公安廳派來迎接汪吉湟的是刑偵總隊副政委王俊。此人我們大家都認識他,三年前,他是省公安廳刑偵處處長,來新城市辦過案子。

王俊到達新城已經是下午5點鍾了,那時候,歡送汪吉湟的活動才剛剛進人**。王俊通過新城市公安局局長宿偉,把裝載著汪吉湟全部家當的一輛客貨車先打發去了,自己連同司機留下了兩輛小車。他自己駕駛的是白衣藍裙子、高懸紅綠相間警燈的紅旗牌警用小轎車。給汪副廳長的那輛是新購的國產奧迪,車身是黑色的,沒有警燈,隻有牌照上的“龍O”字樣,才告訴人們這也是一輛警用小車。警用小車有兩種,白衣藍裙、高置警燈的小車是出警車;和地方車沒有什麽兩樣。掛有“0”牌的小車是公安警勤兩用車輛,多為首長座車。

當王俊把兩輛車停放在金橋大酒店門口時,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晚上9點鍾,是規定接汪吉湟副廳長出發的時間。可是,酒會的架式看不出一點要散場的樣子。王俊便獨自一個人走出了金橋大酒店。

此時的大酒店外麵,一片花燈,霓虹燈飾廣告此起彼伏,車輛行人忙忙碌碌。王俊轉身看大酒店的停車場時,嚇了一大跳,黑壓壓的人群擠滿了停車場的一角。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保安人員在場,連自己留下的司機也不見。王俊預感到要出什麽事情了。今年春天,“**”人員在省城鬧事時,就是這樣子的場景。他們把酒店的保安一一給捆綁在一間小屋子裏,當警察趕到現場時,震驚省內外的“**”自焚慘案已經發生了。

今晚這些人是幹什麽的,是鬧事的,還是“**”人員?王俊來不及判斷這些人的身份,他擔心自己被這些人發現了。到那時,想走也走不了,不定要發生什麽事情呢!

王俊馬上撥通了宿偉的電話:“宿局長,趕快通知武警和公安出動,這裏要發生重大事件了!”

“王政委,你說什麽?請說清楚一點!”

王俊把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宿偉說:“王政委,你別走開,我出來了。”

王俊見宿偉走出來了,關上手機說:“要出大事了,你瞧瞧!”

話音未落,幾個人衝上來了,王俊忙拔出了手槍。宿偉摁住了王俊拔出的手槍說:“王政委,你可能誤會了,他們幾個我認識。”

王俊隻好收起了手槍,如臨大敵地看著這些人。

“是你們呀!”

“宿局長,我們是來送汪局長的。”

宿偉和幾個老鄉握手時,王俊才放下了心。聽到這些人大多來自鄉下時,王俊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胸口湧動。

正說著,停車場裏打出了幾條橫幅。

最前麵一條橫幅是“常連鄉全體村民”的名義做的,上書七個大字:“咱們的好警官”。

第二條巨幅的落款是“環球集團公司”,上書的小字是汪吉湟常說的一句話:“當官不為民辦事,不如回家放羊去”。中間的大字是“汪局長,新城人民舍不得你走!”

第三條橫幅上則是:“人民警官為人民,人民不忘汪局長!”

參加酒會的領導們也出現在了酒店門口,突然,停車場的幾個巨型大燈亮了,照得停車場如同白晝。中間環球集團的鑼鼓響了。緊接著一條命名為“環球龍”的巨型大龍搖頭擺尾,在鑼鼓聲中被幾十個漢子推過來了。龍嘴裏噴出的是環球公司酒廠的新產品“環球春”玉液。香味四溢的酒噴湧著……

汪吉湟默默地走進了歡送的人群,來到了巨龍前麵。巨龍停止了搖擺,鑼鼓也停下來了。

“鄉親們!”汪吉湟登上了巨龍的一隻輪子,突然間人群中的記者紛紛操起了大大小小的家夥,把鏡頭對準了汪吉湟。

汪吉湟充滿**地說道:“我汪吉湟何德何能,勞鄉親們這樣隆重的來送我……”

常連鄉的鄉民們刷地跪倒在了地上,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汪局長,你讓我們叫你一聲青天吧!”

汪吉湟急忙從巨龍輪子上下來,往前幾步也跪在了鄉民們的前麵,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同時,他又想起了幾年前心愛的女兒被錢虎強暴的情景,想起了常連鄉死去的白森老師和葛大爺……

汪吉湟淚如泉湧:“鄉親們!父老們!你們咋叫起我青天來了?你們不能這樣啊!……父老鄉親們,如果不是市委、市政府和你們支持我們,我汪吉湟能有多大的能耐啊!……”

“鄉親們!同誌們!”

於波登上了剛才汪吉湟踩過的那隻巨龍的輪子,他大聲說:“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你們應該叫汪吉湟同誌為青天。我們共產黨人為什麽不能叫青天?尤其是像汪吉湟同誌這樣的好幹部,應該是青天!”

停車場裏很靜,鄉民們一個個眼含淚花扶起了淚流滿麵的汪吉湟。

於波的聲音繼續在停車場裏回**:“古代有包青天,是因為包龍圖鐵麵無私,解民倒懸,他被人民稱做是青天!今天,鄉親們在心底又喊出了個青天!我認為,這是我們中國共產黨人值得驕傲的一個稱呼。剛才,汪吉湟同誌說了,說老百姓不能叫他青天。為什麽不能?我覺得這個稱呼對於汪吉湟局長來講,是當之無愧的!”

鄉民們為於波的講話鼓起了掌!

“鄉親們!同誌們!我們今天參加的這個酒會不是政府出錢,是公安局全體公安幹警和金橋大酒店全體員工自己掏的腰包。我們也在為汪吉湟同誌送行。從這一點上看,我們的黨風正在朝好的一麵轉化。另外,大家已經知道了,我們的都市英雄汪吉湟同誌在國家公安部的配合下,已經從W國將罪惡累累的呂黃秋抓獲歸案了,不久,呂黃秋這個十惡不赦的家夥,將要接受人民的審判!”

掌聲。

“同誌們!鄉親們!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汪吉湟同誌已經被上級黨委任命為省公安廳副廳長!我相信,他永遠是我們老百姓的好警官!”

雷鳴般的掌聲。

於波繼續說:“為什麽我們的人民群眾有一種青天情結,因為我們盼望包青天出世。一句話,老百姓盼望像汪吉湟同誌這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好官。我相信,我們新城出現了一個汪吉湟,還會出現許多許多的好幹部的。請同誌們相信,我們中國共產黨人,一定會超越古人、超越前人,做出前人、古人做不到的大事情來的!”

又是雷鳴般的掌聲。

老百姓自發地為汪吉湟送行這件事,深深地觸動了即將離開新城市的於波和程忠。以汪強、王瓊為首的新一屆市委、市政府班子的成員也深深的被感動了。如果說:“青天”這個詞在共產黨執政的今天消失了的話,那麽,對於一個執政黨來說,那將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於波說得好,共產黨人應該是青天。沒有了“青天”,說不定老百姓對你就沒有什麽信心了。對於一個老百姓不信任的執政黨,那將意味著什麽?這的確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你拿著人民的,吃著人民的,不為老百姓辦事,老百姓憑什麽信任你?

麵對老百姓給汪吉湟送來的各色樣式的禮物,大家感動得不得了。這普通的禮物也是最珍貴的禮物。燒土豆,皮黃澄澄的,亮晶晶的。看到它,你會想起那位老大娘跪在地裏,撿來一塊一塊的土疙瘩,壘成一個類似小“堡壘”的窖,之後一把麥草、一把麥草的把“窖”燒紅了,再把土豆放進“窖”裏。最後把燒紅的土塊疙瘩用石塊拍碎……幾個時辰後,扒開“窖”,香美、可口的燒山藥(土豆)就誕生了。老太太挑最好的,個大的來送她們心目中最好的“恩人'據說,那一年秋天,汪吉湟把老太太的孫女從壞人的“魔窖”裏搶救了出來,並把壞人繩之以法。

炒黃豆,粒粒飽滿、個大晶亮,足足有幾十斤。送黃豆的大爺說,去年冬天,他女兒和兒媳婦吵架,跳進了寒冷刺骨的冰水中。眼看著小姑娘被咆哮的冰塊要砸著了時,汪吉湟的警車下鄉路過這裏。汪吉湟二話沒說,跳人河中,救出了小姑娘,而自己卻重感冒在醫院躺了整整三天。

—罐山藥攪團(土豆粥)擺到了桌上,還在冒著熱氣呢。為了要保住溫度,鄉下大嬸把沙罐揣在懷裏,整整二個多小時啊!鄉下大嬸說.“俺們汪局長最愛吃的就是俺們鄉裏的山藥攪團!栓子他爹說俺們汪局長要走了,俺莊稼人沒啥好吃頭,就讓他再吃一次俺親手做的攪團吧。”栓子是大嬸的兒子,那年在環球公司打工,不小心看到了呂黃秋的隱私,被保安打成了殘廢。告了幾年狀,官司沒打贏,還背上了一屁股兩肋巴的債。汪吉湟上任後,三次到大嬸家調查了解情況,最後終於打贏了官司。在獲得了賠償的同時,打人的保安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麵對這麽多的禮物,汪吉湟很為難。

程忠說:“這些禮物論起價值來,也許值不了多少錢。可論起情分來,它值千斤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無功便是過。吉湟同誌是用實際行動體現了做官的價值,我的意見是,這些禮物不但要收下,還要帶到省城去!”

“我的意思是,請汪局長把這些禮物留給我們新城市吧,我們舉辦一個廉政教育展覽,讓全體幹部從這些禮物中看到一個共產黨人是如何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

“這個主意好。”於波接話道:“把這些拍成照片,禮物還是讓吉湟同誌帶走吧。不然……”

鄉民們齊聲附和道:“帶走吧!”“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啊!”“千裏路上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啊!”……

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鄉親們在眾人的勸說下,依依不舍的離開了金橋大酒店,離開了他們心中的汪局長。

“因為我汪吉湟,讓各位領導跟著受累。反正也睡不著了,我請各位吃夜宵吧。”汪吉湟提議說:“有樁心願,順便給領導們說說。”

汪強接上說:“麵對老百姓的深情厚意,我慚愧呀。我建議於書記、程市長,還有吉湟同誌,請你們再參加新城市最後一次市委常委會吧。讓吉湟把心願也說一說。”

汪強把各位請進了金橋大酒店的一處小型會議室裏。

汪強主持會議,他說:“說句題外話,我是不願意你們三位離開我們新城的。我在你們身上,看到了我們黨的希望,看到了我們國家的明天!……我提議,新城市新的常委會同誌,從現在起,都向我汪強看齊。我們決不能辜負上屆市委領導對我們的期望。我們一定要以汪吉湟同誌為榜樣,做一個老百姓心目中的清官!”

汪強表態的時候,大家的心情是不平靜的。這樣的表決心、表忠誠如果放在**那個年代裏,那是非常得體的。可放到現在,人們也許會感到可笑。

但是,今晚在場的人們,誰都沒有感到可笑,他們的心情,也和表決心的汪強一樣,是自然而然的,是一種久違了的情緒。大家的掌鼓得不夠熱烈,可很有力量。

“非常抱歉,”汪吉湟說:“我隻做了一個共產黨員應該做的450一丁點兒工作。今天受到了各位領導和群眾的如此看重,心裏有

的隻是慚愧。說老實話,領導交給我的任務我並沒有完成。比如說‘走私香煙軍車拉’這個案子,到目前還沒一丁點兒眉目……”

“走私香煙”實際上是地下黑工廠造出來的假冒名牌香煙。而且這些香煙的質量還是不錯的,譬如說罷,省城“九龍”卷煙廠生產的“九龍”牌香煙,聞名全國。這家煙廠前些年給國家上交的稅收每年都在十幾個億以上。自從假“九龍”煙充斥市場的近幾年裏,九龍煙廠每年上交的稅收不足一千萬元。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重量級的案件。奇怪的是,假“九龍”煙滿天飛,可你不但查不到地下煙廠的確切位置,而且連批發商也抓不到。你怎麽抓?據說新城來的假煙都是軍車拉來的。你抓住他了,你就是無權檢査,人家拿出來的證件把你嚇個半死。就這樣三拖兩拖,直到上上下下的手續辦齊全了時,軍車裏的假煙就像變戲法一樣變成了另外一種商品。你查人家的結果就是“吃力討人罵”;更為嚴重的是你的上級為此還要被人家狠狠的剋上一頓。

看看新城市大大小小的商店裏邊,哪一家的架板上擺的都是貼有“新城市煙草公司”標識的正牌九龍煙。可假的“九龍”煙在地下,在商店的“臥室”裏。假煙無處不在,可也無處可查。你查了,家家都是正牌煙,你不查了,人人都抽假“九龍”。據說,假“九龍”抽起來口感比真“九龍”要好多。這是咋回事呢?難道這假煙的質量還比真煙好?“九龍”煙廠的廠長訴苦說:“能不好嗎?人家的假煙不上稅、費用也低,因為利大賺的就多,隻要有錢就能進上優質煙絲。這用好煙絲造出來的煙抽起來口感肯定好,再加上人家給批發商的價格,你正規煙廠根本就沒法接受。你想想看,批發商麵對的是暴利,就是掉腦袋也敢幹!”

的確如此,一條真九龍煙批發商拿到手的價格是兩百元,而假九龍隻花一百二十元就進來了,給零售商的價格也低,而零售商往外賣的價格仍然是國家牌價,你想想,這假“九龍”煙能做不大嗎?一位煙草公司的經理給汪吉湟說過這樣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不瞞你說,連我們給領導送禮,都送的是假‘九龍’煙。”

這個假煙廠究竟在哪裏?在大平縣案件的審理中,才確確實實知道這個假煙廠的老板是呂黃秋,而這個地下工廠在哪裏,除了呂黃秋竟然誰也不知道。真的沒人知道嗎?知道的人肯定不在少數,可是這些人在暴利麵前,在嚴密的“組織紀律”麵前,他們不想說,也不敢說。

“我的願望是,一定要查出這個假煙廠來!”汪吉湟堅定地說:“既然這個假煙廠是呂黃秋開的,我就撬開呂黃秋的嘴!這就是我答應出任省公安廳副廳長的原因之一。不然的話,我是不會離開新城的。”

大家都知道,呂黃秋過去的職務是市人大副主任,也算高級幹部了,應該關押在省城,由省檢察院負責審理。另外一個原因是,環球大案何止是驚動了中南海呀,連老外都知道,中國龍江有個呂黃秋,所以,作為重刑犯,必須在省裏羈押。

出於這種種原因,汪吉湟才向省裏提出,他進人專案組參加對呂黃秋的審理。省裏答應了他的要求,成立了由省公安廳、省檢察院、省紀委三家組成的聯合專案組。

天快要亮了,市委常委會就破獲假煙工廠案,開始了討論……

三十三

確定好了到省城任職的行程後,於波來到了金橋大酒店的1088室。

一段時間裏,他希望妻子梁豔芳能真的離開他。離開他的用意有近乎一半是金橋大酒店的漂亮女經理。他似乎沒有想過和這位女經理組成一個新的家庭。如果是那樣的話,他首先不能麵對的是在省城九龍工作的女兒於妮。其次,大概是傳統的東西在他大腦中根深蒂固的原因吧。再次,可能與他的身份有點兒不太相符,準讓你是市委書記呢?女兒於妮早就警告過他:老爸,你要是膽敢拋棄我媽,我一定會與你一刀兩斷的。他倒不怕女兒近乎威脅的言辭,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他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傷害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說起來,於波也算是個從政的半拉文化人吧,“糟糠之妻不可棄”的古訓,是牢牢銘記在心的,他不敢有一丁點朝雷池越那麽一一下的心思。……左右想想,還有兩個重要的因素是不能忽視的。一個是自己想做一個好官,一個好官的標準就是後院不能起火,反之,你就不是一個好官。另一個是妻子的的確確有恩於他,他不能做一個負心的男人。

沒有想過與劉妍走到一起的因素固然是很多很多的,但有一點可能與他曾幹過公安有關係吧。他老是有一個感覺,劉妍是一個神秘的女人。很多情況下,他都能把另一個女人與劉妍聯係起來。劉妍很像那個叫方麗麗的女人。拋開與劉組成家庭這個不現實的念頭,於波還是很想與這個女人接觸的。就在他朝這個設想邁進時,當然是因為工作太忙太忙了,梁豔芳一番驚天動地的舉動動搖了他的這個設想。如果說“楚輝”公司是她一大創舉的話,那麽她這樣做完完全全是為了他這個男人呀。當然了,有一點他是堅信不疑的,他是不會被蘭強一夥拉下水的。可是,你不管怎麽說,她還是為了你呀!這個時候,他對那個“設想”望而卻步了,他甚至慶幸自己沒和劉妍發生什麽。如果發生了什麽,他心裏會很不安的。……

到離開新城了,他除了工作以外,首先放不下的還是這個漂亮的女人。他回憶自己走過來的一路,似乎沒有為一個女人所困的曆史。正因為他沒有這樣的經曆,所以也特想有一點這樣子的經曆。事實上,他已經到了兩難的境地。兩難,是一個很好的托詞。兩難終於讓於波又一次邁上了金橋大酒店的電梯,跨進了1088這間一度使他很愉快的房子。

但他打開房門的一刹那,柔柔的薩克斯音樂《回家》撲麵而來,使他的心頭一震。映人眼簾的是彩色氣球的世界:紅、黃、綠、藍、粉五種顏色的氣球一串串掛滿了客廳的屋頂、沙發上邊的牆;茶幾上,是幾支點燃著的流淚的紅蠟燭,還擺滿了水果、紅酒、小菜、瓜子等吃食和飲料;正麵電視機上方,還掛上了幾排變換著五彩燈光的小彩龍燈;兩個窗台上,擺放著幾盆五彩繽紛的花……

如果再掛上一幅紅雙喜,這簡直就像洞房一樣。

於波麵對溫馨、異彩紛呈的、除自己外再無他人的客廳,竟不知是該坐下好呢,還是站著好。第六感覺告訴他,劉妍可能在衛生間洗澡……但是,衛生間一點聲音也沒有。他輕輕走到衛生間門口,聽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到一丁點兒聲音。他不敢推衛生間的門,他踅過身去踩著音樂輕盈的感覺,走進了臥室。臥室黽沒有什麽大的變化,床頭櫃上放上了一盆開著花的並蒂蓮,在紅色的小床頭燈的映照,兩朵已經開了的紅花鮮豔欲滴,含苞待放的四朵花骨朵已經微微綻開了小口,露出了呼之欲出的豔豔的小花瓣……

於波已經感到自己醉了。他退出了臥室,走到了沙發邊,坐進軟軟的沙發裏,不由自主的從口袋裏掏出了早已關掉的手機。手機打開了,他忐忑的撥下了一串號碼。

劉妍沒敲門進來了,在她關上門背靠著屋門時,她那黑色的高級羽絨服口袋裏,手機仍在丁鈴鈴的響著。於波合上了手機,他想關掉手機,他不希望此刻有電話找他,他也不想接任何電話。

劉妍確實是剛剛洗過澡,蓬鬆的黑亮的頭發在腦後盤成一個好看的螺髻;美豔的臉龐紅撲撲的透出少女一般的嬌羞;高級羽絨服敞開著,飽滿的胸脯、纖細的腰身極盡顯露……

於波的臉在燒,心在跳,小腹下騰起一股異樣的氣體。他似乎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他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啊!怎麽辦?是站起來迎上前去,還是就這樣坐著?他是一個雷厲風行、剛毅果斷的男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他叱吒風雲、大刀闊斧,浩浩****的一路走來,還從來沒有這麽讓他艱難的事呢。正是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劉妍笑嘻嘻地走過來了。她把羽絨大衣脫下來扔在了一邊的沙發上,端起了早已倒好的兩杯紅酒,一杯送到了於波的手上,一杯自己端著:“來,於書記,在平安夜裏,我祝你出新城後一路平安!”

“平安夜?”於波愣了一下說:“怪不得呢,我還以為進錯房子了。”於波搪塞的當兒明白自己誤會劉妍了,今天是12月24日,是外國人的平安夜,明天就該是聖誕節了。這中國人就是怪,接受外來事物的能力是越來越強了,連外國人的節也不放過。

於波按捺住了躁動不安的心緒,一口喝下了杯中酒。

“嚇著你了吧,於書記。”劉妍慢慢的品著紅酒說:“我隻想和你在這個外國人的節日裏一起坐一坐。”

劉妍有點傷感地說:“你去了,這種機會怕是沒有了。”

“哎,你這是啥話呀?”於波倒上酒與劉妍碰了一下:“你可以來省城看我,我也可以來新城看你呀。”

“省委書記來新城,是視察工作,我去省裏找你就不正常。再說了,聽說省委書記有好幾個警衛,我能說見你就見你呀?這不和平頭百姓一樣了?”

“不會的,小劉,你隨時都可以找我,我的電話對你是不保密的。”

“好呀。”劉妍沉重的心理負擔很快卸去了一多半,她舉起杯說:“謝謝。”兩個人又碰了一次杯。

劉妍把筷子遞到了於波的手裏,自己也拿起了筷子。她說:“吃點吧,別浪費了我的勞動成果。”

於波不想拂劉妍的一片心意,他大口大口的嚐遍了所有的菜。劉妍微笑著,陪著於波吃著喝著。

於波的手機響了。他看著手機上的號碼說:“我關機了呀。”劉妍臉上掠過了一絲不快,她說:“是我關了機,你不能關機。快接吧,一定是嫂子催你回家呢。”

果然是梁豔芳的聲音:“在忙啥呀,你老同學來了,你和他說話吧。”

“老同學?……”

正在於波吃驚的當兒,省委政研室主任、老同學黃儀的聲音傳進了耳膜:“老同學呀,快回家!有大好消息!”

“是黃儀呀!”於波高興地說:“你這家夥,有一陣子沒來看我了吧?說說看,又是哪個社的消息?”

“新華社消息,你又升了!”

“又升了?我這個省委副書記是早就內定了的。”

“你一步登天,是省委書記。”

“老同學,別開玩笑了,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不可能?你是十四個地州市一把手裏第二個省委常委,這副省級升省級,怎麽就不可能呢?”

“這……”

“老同學,這是真的。中組部的領導明天一早就到,過不了今天晚上,省委就會通知你上省城的。”

見黃儀確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才聯想到剛才劉妍說的“省委書記來新城,是視察工作”的話。本來嘛,咱這個地方的人稱呼副職,從不稱“副”字。把“副市長”、“副書記”、“副局長”等等職務都稱為“市長”、“書記”、“局長”。所以,劉妍的一句“省委書記”,他就理解成了“副書記”。現在看來,劉妍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的。

“其他的領導是咋安排的?”

“陳書記要調到中央,劉省長不動,司馬書記早就超齡了,現在要退下來,程市長接替司馬書記出任省紀委書記。”

“這消息你咋知道了?”於波還是有點不理解,這中央的決定,你黃儀怎麽就知道了呢?

“這不奇怪,你還記得中組部的李司長嗎?……他可是我北京一個朋友的好朋友,是他今天下午在電話裏透露給我這個消息的。”

“是嗎?……那馬書記呢?”

“馬炳調青江省繼續當副書記。”

“那好吧,老同學,你等等我,我有點事忙完就回來。”

合上電話,劉妍端起酒杯說:“來,於書記,祝你高升!”於波端起酒杯與劉妍碰了一下說:“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今晚過節是一個方麵,祝我高升是第二個方麵?”

“是的。……先把酒喝下再說。”

酒杯幹了,又續上了。

劉妍告訴於波,她的舅爺田玉是北京退下來的老部長。雖然退下了,可她這位舅爺在中央還是能說上話的,而且還和省委書記陳剛是莫逆之交。這個消息是舅爺告訴她的,舅爺反複叮囑她說,這事要保密,因為還未正式下文件,傳出來不好。於波這才想,劉妍曾給他說過這位舅爺的事,而且程忠也不止一次地說過這位老部長。

“這事會不會是你做的手腳?”於波滿腹狐疑地問。

劉妍忙矢口否認:“沒有的事,我在那位舅爺麵前,可連一句話都說不上的。”

正說著,於波的手機響了,是市委副書記、代市長王瓊打來的。她說:“於書記,接省委通知,讓你連夜去省城,明天早上九點開省委常委會。”

於波隻是說了一句“知道了”就要掛機。

王瓊忙說:“於書記,還有一件事,汪書記讓我給你說一聲,後天市上的四大班子為你和程市長舉行歡送會,請你務必參加。”

“免了吧,王書記,這樣做不好。”

“這是慣例,於書記,你一定不能推辭。”

於波沉思了一下說:“這樣吧,王書記,請你也轉告汪書記,會我參加,可是一定要從簡。”

“這點沒問題,汪書記早就想到了,很簡單的。複雜了,一來你會不高興的,二來嘛,新城市好不容易養成的好風氣就又要變味兒了。”

“好的,王書記,就這樣。……再見!”

合上電話後,於波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隻是盯著劉妍看。劉妍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又一次端起酒杯說:“於書記,快回去吧,客人在等著呢。”

他們碰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