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為什麽對正月二十日這個日子記得這麽準?有兩說哩。我兒子就是這天出事了,我能忘記這個日子嗎?再說了,那天我在家裏攤了一盆子煎餅呢。知道吃煎餅是啥日子嗎?正月十五是送灶爺上天的日子,要吃元霄,要鬧‘花’燈,表示大年過完了。正月二十是農村莊戶人家開工上地的日子,從這天起,農田裏的活就開始幹了。所以,一定要吃煎餅的,求得新年的日子像煎餅一樣,又甜又香,又大又圓。離開農村到礦上這些年,農村的那些節呀風俗呀什麽的,我們家一直在過,堅持到了今天。

那天,我烙了一盆子煎餅,因為小鳳特愛吃我烙的煎餅,因此呢,我就多做了些。可是一等不來,急的我在屋裏轉磨磨;二等不來,慌的我到大路上去轉圈圈;三等不來,我的眼皮子開始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這是兩個眼全跳,小元到地區接小鳳了,騎的是摩托,該不會出事了吧?是出車禍了,還是……

這個念頭從我心裏出現時,我就想哭。我尋思著,這小元也真是的,這‘交’通這麽方便,到銀嶺的班車就打我們這裏過,你坐個車多好,非要騎個摩托,那東西騎著危險呢!可我那個兒子,我先說了,就是愛耍個拉子,好出個風頭。

就在我哭的時候,小鳳來了。小鳳知道了我哭的原因時,她哭了:“媽,你不用怕,他貪玩,準是又找哪個狐朋狗友玩去了。這些天他不順心,心煩,你就讓他自由自由吧。”小鳳說著,揭開鍋蓋,撈起兩塊煎餅就往嘴裏塞。

見到小鳳這樣子,我也就高興了。我尋思,她說的不假,小元去接小鳳,小鳳已回來了,你就讓他去玩吧。

我給小鳳往煎餅上抹油潑的辣子和蒜,小鳳在那裏慢慢地吃,她說,媽,你也吃點吧。她說著就給我抹辣子和蒜,我心裏像抹上了蜜一樣甜,也吃了好幾塊煎餅呢。

下黑了,老頭子來了,一進‘門’就見他鐵著臉。我說誰欠你的了,活脫脫一個吊死鬼的樣子?

老頭子不吭聲,坐在沙發裏‘抽’起煙來了。小鳳給他抹的煎餅他連看都不看一眼,我覺得奇怪,就追問他:“你咋了?到底出啥事了?”

“小元,小元他……”老頭子從來都不掉眼淚的,今天他掉淚了,我感到小元是出大事兒了。

“小元,他怎麽了?爹!你說呀!”小鳳也急了,過來抓住了老頭子的胳膊:“快說呀!”

“他,他沒了。”……

老頭子終於說出了兒子的死因。

小元騎摩托車回來的路上,碰上了礦管會的兩個保安柯秀平和劉金山。這兩個人是兩人騎一輛摩托車,見到小元時,他們叫:“等一下!”因為是熟人,小元就停車了。可這兩個人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動手就打,三拳兩腳的,就把小元給打……(“死了”兩個字沒有從她的口裏說出來,她就大哭起來。梁庭賢和王同仁就勸,勸了半天,她才止住了哭聲。)

我老頭子最先得到了消息,他到醫院的時候,小元還能說話。小元斷斷續續地說,是礦管會保衛科的柯秀平和劉金山打的。又要說什麽時,小元嘴張了兩張沒有說出來。臨走時,他隻說了三個字“小鳳……於……”

小鳳自然是他對象了,可“於”是啥意思,老頭子沒有鬧懂,到今天了,我也還是沒有鬧懂。就這樣,我活蹦‘亂’跳的兒沒了……

(張林嫂說不下去了。梁庭賢心裏一震:“於”是啥意思?“於”不就是於濤嗎?那時候的於濤是銀嶺礦管會的主任,小鳳又在礦管會辦公室工作,會不會……梁庭賢見張林嫂傷心得不得了,就說:“我們去吃飯吧,張林嫂,你就別哭了,當心身體。人死不能複生,問題是,我們一定要抓住凶手!”等張林嫂平靜下來了,他們才向賓館的餐廳走去。)

晚上下了一場大雪,早晨太陽升起來時,銀白‘色’的小煤城變成了姹紫嫣紅的美麗圖畫。高聳雲天的選煤樓、洗煤廠樓,還有橫跨香水河的送煤帶,像昂首翹尾的一條長龍伏臥在八道嶺的深處。隨後,雪全化了,大地、高樓、樹木、道路很快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省公安廳的兩輛小車停在了八煤賓館的樓下。

汪吉湟大踏步來到了二樓的小會議室,跟在他身後的是省公安廳刑警總隊總隊長王俊、專案科科長劉好友。會議室裏“1號專案組”的成員隻有省紀委程忠書記、省政法委陳書記、省檢察院副檢察長萬洪山和銀嶺煤業集團老總梁庭賢在坐。

“汪副廳長,”省政法委陳書記說:“就等你了。現在我們開會。程書記,你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