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活太累,他摸摸紅腫的肩。“你想不想娶媳婦?沒錢誰跟你這個窮光蛋。”他搓手不語。他又說:“綁架個小孩能掙錢。”於是,他倆從新疆悄悄潛回金昌。電話亭裏,他惡狠狠地說,拿一萬五千塊錢來……

9月上旬,金昌新聞媒體爆出一則消息:9月7日,我市公安機關三十六小時,快速偵破一起綁架十二歲兒童的特大案件……

消息播出後,頓時成為了人們談論的話題……

一、 從新疆來的神秘客人

七月,被火辣辣的太陽曬了一天的新疆昌吉市某小煤礦,烤得讓人們喘不過氣來。煤窯通往住宅區的路上,走著三三兩兩晚歸的工人。

周江汗衫搭在膀子上,穿著褲頭,疲倦的臉上除了白眼珠、白牙齒外,渾身上下鍋底黑。每天幾十筐煤,從煤窯底下背到地麵,來來回回近百裏路,一天下來,累得腰斷骨折像散架。晚飯後躺在**再也不想動。

這活的確太辛苦。

周江在水池邊全身洗個透。突然,一隻手拍在了他肩上。他猛回頭又驚又喜:“嘿,薛哥回來了!”

薛建回甘肅金昌探家剛下車不久。他穿好衣服後,兩人寒暄了一番。

“小周吃飯沒?”

“還沒哪!”

“走,今天哥請客,算是你給我接風,咱哥倆喝兩杯。”

於是,他倆來到一家小餐館,要了幾盤菜,打開了一瓶燒酒。

“兄弟,這活怎麽樣?”薛建關心地問。

“湊合唄……唉,這哪是人幹的活,又掙不了幾個錢,媽的……”周江狠狠地罵娘。

春節剛過罷,周江打起鋪蓋從河南老家擠上了去新疆方麵的火車。

這些年,南陽地區,諸葛亮躬耕南陽式的生活早已結束。農村的青年男女們,告別了祖祖輩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紛紛湧向外麵的世界,掙回大把的票子。這不能不使隻有小學文化的周江心跳耳熱。十七歲的他,正是花團簇錦的年華。他憧憬美好的未來,向往外麵的世界,想用自己的雙手掙一筆錢,為父母分憂,然後翻蓋一下舊房,將來再娶個漂亮媳婦。

又髒又累的背煤生活,他咬牙堅持著。半年下來,除了吃穿,沒落多少錢。他摸摸幹癟的口袋,看看那些提手機、坐小車的紅男綠女,心涼了。做夢都想掙大錢的他,心理的天平開始漸漸失衡。

期間,他認識了打工族中的薛建。二十五歲的他,從河南農村來到甘肅金昌,別看他文化低,人卻很機靈,憑著他那聰明的腦瓜和能說會道的嘴巴以及勤勞的手,他學會了一套電焊和修理的活兒。幾年後,他娶妻生子,在甘肅金昌臨時安了個家,日子雖然緊巴,且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他不安分守己,想到更遠的地方賺大錢開眼界。於是,他從金昌來到新疆昌吉煤礦打工。前一段,他回金昌看望老婆孩子,因沒多少錢,見了家人不免汗顏。熟人老鄉問他是否在新疆發了大財,他雖然大有囊中羞澀和無顏見江東父老之感,但還是打腫臉充胖子裝模作樣。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同是天涯打工人,薛建對周江挺照顧,周江把他當作靠山,視作知己。

飯後,他倆擠到一處房子看電視。電視上演的是一起綁架案。兩人看得很有興頭。回宿舍的路上薛建很感慨:“咱們這活兒累死不掙錢……”

“沒法子啊!”周江摸摸紅腫的肩。

“想不想掙大錢?”薛建眼球咕碌碌轉。

“鬼才不想哪!”

“想娶不娶媳婦?”

周江沉默了。

“沒錢誰跟你個窮光蛋。”

周江搓手不語。

“綁架個小孩能掙錢。”薛建試探著說。

“跟著薛哥隻要能掙錢,啥都行。”周江相信老鄉世麵廣點子多。

“舍不得孩子打不著狼,不冒風險賺不了錢,幹脆跟我回金昌,咱們綁架個小孩倒騰出去,幾萬塊錢就來了。”

“中!”周江點頭稱是。

二人一拍即合。

8月26日,薛建帶周江千裏迢迢雄心勃勃回到金昌。他們作為兩位新疆來的神秘客人,在河西堡一家旅館住下,做起了發財的美夢。

二、小飯館裏的家鄉人

金昌市區某居民住宅區有一個小市場。小市場南北不過三十米,小攤位卻有二十餘家,五行八作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這天,在小市場的喧鬧聲裏,遠遠地站著薛建和周江。來往的人偶爾向他倆瞥幾眼,誰也不在意他們是幹什麽的。

薛建向周江指指小市場南端的一家外搭涼棚的小飯館,然後,匆匆的離開了。

中午時分,周江在小市場東瞧西逛來到了小飯館外的涼棚下,在一張矮桌前坐定,嘴裏哼幾句河南豫劇調。女主人忙著包蒸包,笑吟吟地問道:“師傅吃啥?”

“都有些啥飯?”

“小籠蒸包三塊錢一籠,大碗餛飩兩塊,小碗一塊五。”

“那就來碗大碗的。”周江麻利地遞上兩塊錢,驚奇而又親熱地說,“老嫂子,聽您的口音,咱們好像是老鄉。”

“你老家啥地方?”女主人搭訕著。

“河南。你呢?老嫂子!”周江嘴挺甜。

“安徽!”

“河南和安徽搭界,咱們是近老鄉。”周江生拉硬扯套近乎。然後趁飯還沒熟,又幫著抹桌子擦板凳,又端碗又拿筷,儼然像小店的員工。

店主見周江勤快,邊做活邊和他拉家常,心裏也挺高興。餛飩下熟後,周江吸溜吸溜慢慢吃。

小老鄉告訴女主人,他是來金昌做生意的,這幾天正好沒事,隨便逛逛。這當兒,女主人十二歲的小兒子仁東放學回來。周江心裏一陣狂跳後,隨即把仁東拉到身邊問長問短嘴抹蜜。

仁東,今年剛考上初中,在金川公司某中學上初一。他聽得出這位叔叔是老家口音,也沒把他當外人,問啥說啥。一大碗餛飩吃完,周江說不太飽,又要一籠小蒸包,邊吃邊誇餛飩好吃蒸包香。生意人都喜歡聽顧客誇獎自個的東西好,女主人自然心裏也喜歡。

第二天上午,周江打聽到公司某中學的地址,在校門口幽靈般的胡轉悠。中午,還是那時辰,周江又到小飯館吃一大碗餛飩一小籠蒸包,和仁東越加熟悉。

以後的幾天裏,周江心懷鬼胎不斷往返於小飯館和學校之間,並熟悉了小飯館前麵的電話亭裏的電話號碼。

9月5日下午6時左右,周江雇一輛紅色天津大發車來到學校門口。仁東和另一名同學在校門口買了麻辣串,吃完後剛想進校門,突然聽有人叫他。校門口宣傳牌下站著笑嘻嘻的周江。

“叔叔,有啥事?”

“東東,我有個弟弟想轉到你們學校上學,你給我說說,你們學校好不好?”周江親熱地拉住他的手。

“好。”

“你們班主任好不好?我想轉到你們班上。”

“好著呢!”仁東忽閃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

“東東,你幫我給我弟弟搬個行李拿拿書包行不行?”

“行。叔叔,你等我到班上取一下書包。”

仁東背著書包跑出來,周江把他連哄帶騙推上車。

“叔叔,上哪裏去拿行李?”

“河西堡……”周江心裏發毛,催促司機快開車。

“叔叔,太遠,我不去。回家晚了,我爸媽會擔心的。”仁東抬起屁股向車門走去。

“你這個東東,成了初中生了,連這點助人為樂的精神都沒有,放心吧!這事,我和你爸媽都說好了。”周江一把拽過仁東。

大發車向河西堡快速行駛。

三、仁家急得團團轉,接電話後放下心

晚上7點來鍾,市民們陸續到街上乘涼、散步。小飯館的女主人還不見仁東回來,放心不下,就停止了營業,收起攤子,急急忙忙趕回家中,女兒正在做作業,她上初三和弟弟在一個學校。

“東東回來沒?”

“沒有,我看這孩子該挨打,剛一開學,他就不聽話。”仁東的姐姐合上了課本。

“那是咋回事?是不是在學校裏玩?”做母親的心細,以往幾天都是和他姐姐前後差不多時間回家。

說話間,丈夫仁立平正好進門,準備到小市場夜市上擺烤肉串攤。

“他爸,這攤先別出了,東東到現在還沒回來。”妻子一臉焦慮,“你去學校找找,學校沒有的話,再到公園人工湖邊去看看,是不是這孩子在玩水?”

“你看這個孩子,一開學就這樣,回來得好好教訓教訓他,越來越不像話了。”仁立平急中帶氣,又嘟噥道:“這孩子,別讓人家拐去了。”

學校門口靜悄悄,校園裏空****。仁立平趕忙問看門的老大爺。老大爺說:“今天是禮拜五,學校早就放學了。”

仁立平心裏“咯噔”一下,又風風火火趕到金川公園,圍著人工湖轉了幾圈,仍沒有兒子的蹤影。

仁立平回到家,妻子心如刀絞。老兩口和大兒子以及女兒,在市區四處尋找仁東。

天漸漸黑下來,大街小巷悶騰騰的熱。仁家心急如焚。

“東東——”仁立平小跑步,嗓子直冒煙。

“東東——”仁妻淒厲的喊叫聲,在夜色中使人頭皮發麻。

晚上9點。該找的地方都找了,該去的地方都去了,仁東還是小鬼不露麵。

正在山窮水盡疑無路時,小飯館前電話亭裏的電話鈴響了起來。電話廳主人趕緊抓起話筒。

“喂!請找一下仁立平!”

主人一溜小跑把仁立平喊來:“小仁,是你的電話。”

“你是仁立平嗎?”電話裏的聲音。

“我就是。”

“你家東東在同學家玩,玩高興了就不回去了,請你們放心。”

仁立平再想問,電話裏掛斷了。

仁立平的心激動得快要跳出來了,全家驚喜得差點落淚。

四、他拿著話筒如五雷轟頂,愣了

第二天清晨,嫋嫋炊煙又一次升起在仁家的小飯館裏。新的一天開始了,在這初秋的季節裏,正是他們收益的好時候,仁家的心裏充滿了希望。

上午9點,電話亭的電話再一次響起。

仁立平停下手中的活兒跑過去。

“孩子在我手裏,拿一萬五千塊錢換孩子。”電話裏是一男子惡狠狠的聲音。

仁立平如五雷轟頂,愣在了那裏。

“怎麽了,小仁?”電話廳主人看著仁立平煞白的臉。

半天,仁立平定定神:“唉,不擺攤了。”

仁家,仁立平躺在**,望著天花板發呆。仁妻哽咽著突然上前抓住他的手:“他爸,你還愣啥?快想法救救孩子啊!”

“一萬五千塊呐!我們上哪裏去找!”仁立平滿臉愁容。

“要不,孩子就沒命了,咱們去借……”仁妻抹了一把眼淚說。

仁立平不吭聲了。

十年前,他帶著全家從安徽來到金昌做點小本生意。白天,仁立平在小飯館忙活,晚上出攤烤肉串,起早貪黑,風裏來雨裏去,艱難度日,拉扯三個孩子長大上學。在外人看來,他很紅火,是估不透的財主,可實際上他是蠟製的槍頭。讓他拿一萬五確實為難,不拿吧,救孩子要緊。這個從農村來的吃苦耐勞的硬漢子,以往無論天大的困難,他都能頂得住,憑著他那股子小車不倒隻管推的精神,他都挺過來了。可眼下,他覺得實在是撐不住了。

小兒子被綁架,尖刀戳他的心。這是哪個喪盡天良的人幹的呢?他猜不著,估不透。幾個小時間,他突然蒼老了許多,腦子裏亂麻一團,理不出頭緒。怎麽辦呢?兩顆老淚從他那下陷的眼窩裏滾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哪!仁立平到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境地。

“你吭聲啊,你還想啥?”仁妻停止哭泣瞪起眼珠:“你不去借錢我去借。”說著往外走。

“等等……”仁立平跳下床,“咱們到公安局報案。”

“報案?那可不行,報了案,孩子就沒命了。”

“隻有報案,別的都不行。”仁立平畢竟見多識廣。

老兩口一番商議後,仁立平趕往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報案。

下午3點半,刑警支隊一大隊副大隊長馮海接到報案。他立即給刑警支隊政委鄭銀生打了傳呼。

鄭銀生馬上趕到了值班室。

萬箭穿心的仁立平,提供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打電話的是什麽口音?”

半天,仁立平顫抖著說:“好像是蘭州口音。”

五、一張大網在迅速地悄悄拉開

案情重大,事不宜遲。鄭銀生果斷地命馮海立即通知刑警一大隊全體人員集合待命,並迅速向市局領導和刑警支隊長匯報。

這一天是禮拜天。刑警們接到指令,一個個像脫弦之箭從四麵八方奔向市局。一時間,汽車隆隆,摩托突突,腳步聲聲。平靜的公安大樓內,頃刻間人們又緊張繁忙起來。

下午4時,刑警支隊二樓會議室裏煙霧繚繞。

鄭銀生向大家介紹了基本案情後,市局王祿維局長提高了嗓音:“這是我市建市以來發生的第三起綁架人質案,性質惡劣,如不及時破案,將會造成很壞的政治影響,甚至會影響人質的生命安全。要求刑警支隊必須在三天內破案。”他那鏗鏘有力的話語,字字句句像千斤巨石壓在刑警們的身上。大家很清楚,王局長下達了限期破案的命令。

楊一清支隊長站起身,堅定的目光打量著所有的人:“從現在的情況看,一是被綁架的仁東是十二歲的初一學生,他有一定的辨別能力,由此看來,很可能是熟人作案。二是案件的性質圖財的可能性較大,報複作案並存。三是作案人對仁立平所住的地理環境和被綁架者上學的基本情況比較熟悉。”楊一清支隊長的精辟分析,與會人員表示讚同。

隨即,政委鄭銀生進行了部署:第一組由李劍負責,到有關單位查詢犯罪嫌疑人打電話的地點。第二組由王秀武負責,與仁東所在學校及班主任聯係,搞清仁東那天上學及放學後的情況。第三組由尚興勇負責,對仁立平的家和小飯館以及他附近的電話亭進行監控,並負責對仁家內部情況的了解。第四組由羅永虎負責外圍調查。第五組由馮海、楊振剛等作為機動組,隨時準備出擊。

布置中,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吳廣賢匆匆趕到,他同意對案情的分析和這五個小組的分工部署。

下午五點半,便衣刑警們奔向各自的崗位,開始捕捉任何的蛛絲馬跡。

平時書聲琅琅的金川公司某中學,學校大門緊閉。王秀武和其他偵查員走進了傳達室。

弄清楚仁東的班主任家的住址後,王秀武他們來到王老師家。

王老師熱情地給他們讓座倒水,告訴說:“初一是新招收的班級,學校才報到幾天,對仁東還不太了解。”

馬不停蹄,他們又趕到仁東上小學時的學校。班主任認真詳細地介紹了仁東的情況,回憶了與他要好的同學和現與仁東在初中同一班上學的同學。

這一情況,王秀武如獲至寶。他馬上給馮海副大隊長作了匯報。當即,馮海帶王秀武他們來到了仁東要好同學的家。

仁東的同學回憶說:“星期五下午6點左右,我和仁東在學校門口一人吃了一串麻辣串,剛要進校門,被站在校門口宣傳牌下的一位高個子的二十來歲的人叫住說話。那人穿著白襯衣,頭發稍長。放學後,仁東收拾完書包,急急忙忙地出了教室。我收拾完書包後出了校門,再也沒看到過仁東。”

當晚9點半,尚興勇組的情況也反映上來。9點20分,仁立平又接到那個神秘的電話:“仁立平,你不要耍花招,我啥都知道,我的人一直在監視你,你講義氣我也講義氣,你快我也快,你要耍花招我就收拾你。”幾聲冷笑後,電話又啪地掛斷。

仁立平的脊骨上不禁冒出一股冷氣:我到公安局報案,莫非讓那人知道了。想到這裏,他馬上給尚興勇打電話,進行了報告。

9點40分,羅永虎的外圍調查組任務完成,嫌疑排除。

晚10點左右,第二次案情分析會上認為:根據捕捉到的這兩條信息來看,作案人很可能是兩人,打電話的人聲音洪亮,口氣果斷不拖泥帶水,大約在三十歲左右。

偵查沒有目標,隻是捕捉到了兩條信息。楊一清速命王兆福副支隊長率刑二大隊人馬對仁家和發案地段進行嚴密布控,同時命新華路派出所全體民警結集待命。

做事幹練的吳廣賢副局長兩眼直冒火,他親自帶人到河西堡開展工作。

市區與河西堡方麵,有關人員連夜加班。

市公安局局指揮中心,主任劉治國坐鎮指揮。通訊人員迅速打開機器,按動電鈕,手指在鍵盤上上下飛動。他們在呼叫,他們在查詢。他們神情專注地捕捉著每一個信號,迅速地記錄著每一個數碼。

仁家周圍,公安人員秘密地築起了一道鐵壁銅牆。一雙雙火眼金睛在密切注視著前後左右。

電波在空中傳送。偵破專車的車輪,在市區、在河西堡之間沙沙轉動。

武威天馬旅館。深夜11點鍾,市局技術員陳永鋒辦完事,剛剛登記好住宿走進房間,傳呼響了起來。他跑下樓撥通了電話。

“有緊急情況,請你馬上到刑警支隊。”吳副局長的聲音。

案情就是命令。陳永鋒退掉房間,打“的”來到城關去搭乘路過武威到金昌的汽車。

武威的夜清新濕潤,涼風習習。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陳永鋒沒有等到車,他急出了一頭汗。正焦急間,車終於盼來了,他喜形於色,急切的心早已飛到了金昌。

而後,他和本科室的技術員周建邦、李鋼隱藏在任家附近一輛吉普車內,度過了艱苦難熬的三十六個小時,眼睛一刻不停地盯著前方,耳朵在傾聽著每一個響動。

金昌九月初的天氣,仍是烈日炎炎。吉普車內猶如蒸籠,背衫、褲頭濕透了,又浸濕了坐墊。晚上,蚊蟲從車窗鑽進來,叮在他們的臉上、腿上……

渴了喝陣兒涼水,餓了,啃幾口烤餅。有時困得眼皮睜不開,幹脆掐幾下大腿。實在頂不住,老周悄悄下車,搞來一盒清涼油,濃濃地塗在太陽穴上,薰得淌眼淚。李鋼小聲道:“這法靈,又治頭疼又治困,還防蚊子咬,真是三全齊美。”

這一夜,從領導到參戰民警,誰也沒有合眼。

第二天,9月7日下午1時10分,那個神秘的口音通過電話又一次灌入仁立平的耳朵:“把錢準備好,一分也不能少,要不……”對方狡猾地笑笑,透出一股殺機。

“怎麽交給你?”仁立平焦急地問。

“你別急,到時再通知你。”

“我隻借了一萬四。”

“一萬四,差一千也無所謂。”

“娃娃在你手裏,可別耽誤他星期一上學。”

“少羅嗦,你幹了些啥,我都清楚,我就在你跟前。”對方惡狠狠地冷笑幾聲,“你太差勁了。再見!”

這一對話,被民警秘密截獲。經查實,匿名電話是河西堡住宅某家電話。該電話已轉讓給××作為電話亭裏的公用電話,電話亭在某某地段附近。

案子有了新的突破。當段局長、吳局長、楊支隊長、鄭政委等人走進會議室時,王局長已坐在那裏等候,他激動得臉微微有些發紅:“老楊,你們辛苦了!”其實,自打上案子以來,他一刻也沒有眨過眼,始終關注著案情的進展。

段龍山副局長開門見山地說:“從今天的偵查情況看,這起案子是有預謀的,犯罪分子作了周密策劃。”

“罪犯先後打了三次電話,一直沒說交錢的地點、方式、時間,說明他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方式。”鄭銀生接上話茬。

“這說明他們心裏很矛盾,又想把錢拿到手,又想逃避公安的打擊。”王兆福一向善於分析罪犯心理。

“從截獲的電話來看,他們操的是河南口音,下一步偵破目標要對河西堡所有電話亭進行監控,如發現河南口音的河南人,可立即秘密控製。”吳廣賢分析中確定了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同時,要對仁立平家周圍繼續做好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控,要確保仁家的安全。要繼續監視那個電話亭,以保證下一次電話出現時,準確無誤地查出打電話的地址。”楊一清補充道。

王局長仔細傾聽著每一個人的發言後說:“看來,被綁架的娃娃還活著,刑警隊要立即到河西堡開展工作,警車要換上地方牌照,千萬不可打草驚蛇,偵破工作要絕對保密,要采取內緊外鬆的策略,一定要確保被綁架人的安全。”

一張偵破的大網在迅速地悄悄拉開。

六、楊支隊長率人馬趕赴河西堡

下午3時,由楊一清、鄭銀生、馮海率偵查員一行九人前往河西堡開展偵破工作。王兆福帶人馬仍在市區架網密控。

平坦寬暢的金河公路上,幾輛切諾基在高速行駛。戈壁空曠遼闊,褐黃的山丘蜿蜒起伏。田地裏,忙碌著機耕的人們,新翻的土地,散發著泥土的芳香。

車過金昌龍首陵園時,楊一清支隊長望著那高高低低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墳堆,心裏萬般感慨。1959年,我國的建設大軍浩浩****開進金川。他們在這風吹石頭跑的荒涼戈壁上,安營紮寨,風餐露宿,終於開創出了馳名中外的世界第二大鎳基地,填補了我國的空白,結束了鎳靠外國進口的曆史。當初的開創者們,已有不少人長眠在了這古絲綢之路的古道邊。被世人譽為西北明珠的鎳都金昌豈容犯罪分子玷汙!作為保一方平安的刑警支隊長,怎麽不義憤填膺!想到這裏,楊一清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前方,深藍的天空下,一隻大鷹在盤旋飛翔,然後又箭一般地俯衝下去。

3點半,他們到達河西堡金化賓館。指揮部臨時設在6樓。楊一清命刑警們對打出電話地點的電話亭進行秘密偵查,熟悉周圍地理環境,了解電話亭內部情況。

便衣刑警們臨出發前,楊一清唬著臉反複交待:“偵查務必慎之又慎,以防犯罪嫌疑人殺害人質畏罪潛逃。否則,後果難以想象。要是在誰的環節上出了問題,可別怪我老楊不客氣。”

刑警們明白肩上的分量,同時熟知楊支隊、鄭政委的脾氣,工作上鐵麵無私,生活上情同手足,說話幽默風趣,有時逗得大家笑得直不起腰。

各組出發後,楊一清、鄭銀生、馮海驅車前往河西堡派出所。姚所長當即派人對電話亭進行調查了解。

為防止罪犯在其他電話亭撥打匿名電話,他們三人又在河西堡鎮大街小巷暗暗熟悉了二十三個電話亭的地理位置。

河西堡某電話亭。偵查員化裝成電話收費員:“師傅,你的電話費用完了。”

“不可能吧,我們剛交了五百塊錢,這才幾天?”某電話亭主人道。

“也許機器出了毛病,你跟我們一塊到郵局查查?”

路上,鄭銀生出示證件後,和藹地說:“我們是公安局的,有個情況向你了解一下,請你和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

由於打電話的人多,老板已記不清什麽了。

又是一番深入細致的調查。他們從一閑逛的老頭嘴裏獲悉:當天下午有個穿黑襯衣的三十來歲的瘦高個。這個人在電話亭打電話,好像很緊張,打電話時像是跟人吵架。他走出電話亭,手裏好像拿張紙條。

一絲喜悅,升上了他們三人的眉梢。

金化賓館。楊一清命鄭銀生招回所有偵查員分成若幹小組,對河西堡所有電話亭進行暗中監視,如發現三十來歲河南口音與犯罪嫌疑人相吻合的人馬上采取措施。

於是,河西堡各個電話亭附近,化裝的刑警們有的散步,有的在看下棋,有的打台球……一雙雙警惕的眼,卻緊盯著目標的出現。

8點26分,金昌市區。仁立平又接到了那個令他心顫的惡聲惡氣的電話:“仁立平,到市黨校門口等我。”啪,電話掛斷了。

顯然,罪犯已迫不及待地明確了交貨地點。信息立即反饋到王祿維局長那兒。

有備無患。吳廣賢向待命的民警發出指令。五分鍾後,市黨校門口,延安路中段,民警布下了天羅地網,罪犯一旦出現,即可成為甕中之鱉。

8點30分,戈壁夕陽,姹紫嫣紅。

楊一清的手機裏傳出王局長的聲音:“老楊嗎?罪犯又出現在離那個電話三十六米處的電話亭向金昌打了電話,請注意調整兵力。”

楊一清沉著地向各小組發出了包圍車站路的命令。

七、逮住穿黑襯衣的人,王局長親自審訊

一場鬥智鬥勇的戰鬥即將打響,鄭銀生接到楊局長指令後,立即走向罪犯剛剛打完電話的電話亭。現實告訴他,哪怕有一丁點兒不冷靜的細節,都會引起犯罪嫌疑人的警覺,以致造成難以想象的後果。這當兒,他走到電話亭窗前,按了一下重撥,顯示器上立刻顯示出剛才那人向金昌撥打的電話號碼。

鄭銀生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猛抬頭,李玉俊走進來,他向小李使個眼色:“你馬上到前麵的小飯館看一看。”

李玉俊穩步走進小飯館,發現一個穿黑襯衣的人,年齡、相貌與犯罪嫌疑人吻合。他的心猛地收縮起來。

那人買一盤熱氣騰騰的水餃剛拿起筷子,見李玉俊走進來,即轉身迅速離開。李玉俊很自然地問道:“都有些什麽飯?”

那人不說話,向裏努努嘴,意思是叫他問老板。之後,急忙走出了門。李玉俊快速走到飯館老板麵前:“剛才走的那個人是啥口音?”

“河南口音!”老板不假思索地說。

李玉俊渾身血液沸騰。等他跨出飯館後,那人已走出去二十多米,李玉俊緊緊跟在了他的後麵。

這當兒,鄭銀生向與那人相向走來的楊振剛打個手勢。

武警出身的小楊心領神會,不慌不忙地緊緊地跟了上去。

此刻,那人已處於前後夾擊之勢,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走。當他走到一胡同口時,突然,楊振剛一下靠在他身邊,右手一個老虎托腮緊緊掐住了他的脖子,左手迅即揪住了他的後脖領。那人“啊呀”一聲還未落地,鄭銀生、李玉俊、羅永虎已趕過來,四人馬上把他帶進了胡同道。

“你是哪裏人?”鄭銀生劈頭問道。

“河……河南。”那人麵如死灰。

“家住在哪兒?

“在金昌,父母和老婆孩子都在金昌,我和我家裏生了口氣,兩天沒回家。”那人定定神,回答得很流利,但眼神裏仍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慌。

問話的同時,刑警們依法對他進行了簡單迅速地搜查。他的後屁股兜裏,一張發票,發票背後寫著的電話號碼,正是仁立平飯館附近電話亭的。

“你這個電話號碼是哪裏的?是誰給的?”鄭銀生兩眼咄咄逼人。

“我在旅館裏撿的。”

“你撿個破紙條子做啥用?”

那人回答不上來。

為避免招來圍觀者,暴露身份,鄭銀生在路上攔住一輛出租車,把那人送往河西堡派出所,由楊支隊長親自審查。

鄭銀生和其他人員仍回原地監視。

在派出所置留室,楊一清簡單地對其進行了訊問。

審查的結果,隻知道這人叫薛建,二十五歲,漢族,小學文化,河南鎮平縣人,現住金昌市金川區寧遠鄉西坡村,租住了一家村民的房子,平時,家裏人搞個體飲食攤點。再問,他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抓住薛建的消息立刻傳回市局。八名刑警幾番周折,終於查到薛家居住地點。在未徹底搞清案情的情況下,刑警們連夜守候。

此時,從金昌到河西堡,犯罪分子有可能落腳之處,公安幹警張網以待,任憑其他犯罪嫌疑人插翅也難飛了。

8點50分,接局領導指示,把薛建帶回金昌審查。

12點,楊支隊長命各組返回賓館。這時,刑警們早已是饑渴難忍了。

子夜,河西堡各大小飯館已經停止了營業。他們隻好買一大摞烤餅,狼吞虎咽,大吃起來。

深夜兩點,他們趕回了金昌。

市局領導聽完情況匯報後,決定由鄭銀生、馬啟、楊振剛為第一審訊組,王兆福、馮海為第二審訊組,對薛建連夜突審。

審訊開始後,薛建還是那些話。審訊暫時陷入僵局。

仁東生死下落不明,人們心急如焚。王局長坐不住了,他決定親自參加審訊。

交待政策,講明利害。王局長一串擲地有聲的話語和他那犀利的目光,使薛建心驚膽寒,軟癱在地。終於,他初步交待了與周江綁架仁東的犯罪事實。“仁東人呢?”王局長急不可待。

“在河西堡河東村一社×××家的房裏……”

立刻解救人質。王局長下達了緊急命令。

八、公安神不知鬼不覺地包圍了農家院

九月初的戈壁新城,雖然秋老虎不亞於盛夏,可黎明前的氣溫還是很低。此時此刻,一彎月牙掛在樹梢,挺拔的白楊,被微風吹拂得樹葉沙沙作響……楊一清、鄭銀生帶領二十多名刑警就是在這個時候,向河西堡鎮河東村進發了。

六輛車停在了村口,刑警們悄悄摸進了村。

他們那匆匆的腳步,輕得連村裏的狗兒都沒有聽見。他們怕驚動忙碌了一天的農民,更怕驚動看管人質的歹徒。

很快,一處農民閑置的院落周圍,房前屋後,上下左右布滿了刑警。

被押解著的薛建,哆哆嗦嗦地打開了院門,又開啟了扣押人質小屋的鎖。

周江正在做著發財的美夢。美夢被驚醒後,他還以為薛建給他帶來了財神的福音呢。

周江揉著眼拉開了電燈,但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

“不準動,舉起手來!”一聲斷喝,嚇得他魂飛天外。他下意識的要逃跑時,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刑警們一擁而上,周江乖乖就擒。

鄭銀生迅速趕到炕前,抱起身上隻蓋有幾張牛皮紙的仁東。他花裏胡哨的臉髒得像抹了墨。

“東東,東東,不要怕,警察叔叔來救你來了。”鄭銀生和馮海等人呼喚著他。

近兩天沒吃沒喝的仁東瞪著驚恐的眼睛,好一陣他才明白過來,“哇”的一聲,撲在刑警們的懷裏哭了。

那天,他被周江騙往河西堡,在飯館吃完飯,薛建和周江領他走在河西堡鎮通往河東村的一段偏僻的小路上。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了。

“把書包裏的書倒出來!”周江撕掉了偽裝的麵紗。

“叔叔,倒書幹啥?”仁東已預感到大事不好,緊緊捂住書包。

“你問這麽多幹啥?叫你倒你就倒。”

仁東不肯,周江一把奪過,把書倒出,然後用書包套住他的頭。仁東又哭又鬧:“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再哭再鬧就掐死你。”他們威脅著、推搡著、拉扯著仁東。仁東怕極了,隻好深一腳淺一腳跟著他們走。

之前,薛、周二人已租好了一農戶的房子,並預先付給了戶主五十塊錢。

小屋裏,仁東繼續踢打著哭鬧。他們拿來早已準備好的繩子捆住仁東的手,又捆住他的腳恐嚇道:“你要是再鬧,我們就立即把你掐死。”

過了一會兒,周江拿來了一個礦泉水瓶子,裏麵隻有一大口水。他把瓶嘴強塞到仁東口裏:“把它喝下去!”

事到臨頭,隻有慢慢周旋才是上策。已是初中生的仁東已有了些應付事變的心眼兒。他咕咚咕咚把礦泉水喝進了嘴……等他們出去商量事的當兒,把把放了安眠藥的礦泉水悄悄的吐了。

第二天,由周江負責看押仁東,薛建把門鎖上,拿上鑰匙,負責對仁東的家進行聯係。到吃飯時,薛建再把飯送進來,吃喝拉撒睡不出房門,全在屋裏,深怕被村民發現。

期間,他們買的麵包、蛋糕、水果,仁東不吃也不喝,他擔心他們放了毒藥。

幾年前,薛建帶著妻子剛來金昌,租住的房屋與仁家隻有十幾米遠,他人品不壞,給仁家留下了挺好的印象。仁立平烤肉串,正需要有人幫忙,薛建的對象給仁家穿肉串,每月掙個生活費。那時,仁東才上一年級,仁立平老兩口對小兒子視若掌上明珠。所以,薛建對仁家很了解。幾年後,薛建認為仁家已很富有,於是,就有了綁架他們的小兒子,發一筆橫財的念頭。

人心隔肚皮,狼心心隔毛衣。仁家做夢也沒想到,被他們早已淡忘的薛建,竟幹出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

夜色褪盡,霞光滿天。兩名犯罪嫌疑人神情沮喪地被押上了警車。仁東見馬上就到家了,感覺一下子長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