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9日傍晚,兩輛從河西堡鎮開出的警車風馳電掣般進入金昌市區。
陣陣花草樹木的清香撲進車內,金川公安分局副局長劉建國、工人新村派出所所長王瑞生等人感到無限的愜意和興奮。剛剛經過一場驚心動魄戰鬥的他們,目視著一群群悠閑散步納涼的人們,疲勞的臉上洋溢著自豪的微笑。警車在工人新村派出所院內悄然停下。副所長徐永攀、刑警中隊長羅永虎、偵查員索文廣等從車上押下了兩個人。
王所長從車裏拿下繳獲的一枚軍用手榴彈和一塊海洛因。
劉副局長舒口氣,擦著臉上的汗命羅永虎突審兩名重大犯罪嫌疑人。
雪亮的燈光下,民警們攤開筆錄紙。悶熱的房內,偵查員們揮汗如雨,一遝厚厚的筆錄記載著跨國販毒者的軌跡。
“你叫什麽名字?”
“楊祥。”
“多大年齡?”
“三十四歲。”
“家住什麽地方?”
“雲南大理……農民。”
“你知道為什麽抓你嗎?”
“我從外國販毒。”
“你賣毒品所得的錢呢?”
“都花在女人身上了。”
楊祥,1.78米的個頭,健壯的身體,相貌並不難看,黑中帶灰的臉上,一雙不大的眼睛,兩片不薄的嘴唇,他,頭發蓬亂,臉色慘白,兩眼流露出恐懼。後悔……迷惘……絕望……他長歎一聲,沉重地低下頭。
我們且看他,一位雲南邊陲的農民,一位在街頭做鑄鋁鍋生意的人,是如何走上跨國武裝販毒道路的。
一、鑄鋁鍋的人
雲南大理,以蝴蝶泉的蝴蝶會而遠近馳名。三百多年前,我國著名的明朝地理學家徐弘祖在他的《徐霞客遊記》中有這樣一段記錄:“又有真蝶千萬,連須勾足,自樹巔倒懸而下,及於泉麵。繽紛絡繹,五色燦然。”大理蝴蝶泉的蝴蝶會令人神往,可見一斑。
在大理附近的祥雲縣,有一個優美的村寨,四麵群山環抱,泉水清澈。此時,密林中飛出一群蝴蝶,在一泉邊翩翩起舞。泉邊坐著一少年,他無心欣賞這金色燦然的蝶群,把光腳丫伸進泉水,泉中倒映出他心事重重的臉。他三歲喪母,排行老三,與兩個哥哥是同父異母。在那封閉的年代,家裏生活拮據,老父親一把屎一把尿拉巴他艱難度日。十三歲的他,小學畢業了,家裏再也不能供他上學,六十多歲的老父親隻好讓他幫自個幹農活,天真活潑的楊祥沉默了。他望著湛藍的天空發呆,天上白雲悠悠,他多想乘那飄浮的白雲飛到外麵的世界。他輕輕撩撥一下身邊的泉水,漣漪層層,把他的倒影晃碎了。一群蝴蝶飛來,他伸手抓住一隻,瞬間又把它放生了。他看著那隻驚慌翻飛的蝴蝶茫然了,直到村寨裏升起縷縷炊煙,他才回到家。
村裏人有搞鑄鋁鍋生意的習慣。他經常看到那些大人們背著鑄好的鋁鍋,到外麵換回些花花綠綠的生活日用品,或者背起行李卷,帶上簡陋的工具走出村寨,一年半載後,摸著鼓起的口袋,樂顛顛地回家,有的蓋起了新房,有的討上了女人。
楊祥心動了。打那以後,一有空他就往鑄鋁鍋的人家裏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的操作,終於有一天,楊祥向他父親說:“我也要去外麵鑄鋁鍋掙大錢。”
老父親驚異了,驚異得臉上放光:“你會?”
“我會。”
“不能吧!”
“我已經跟人家學會了。”
“真的?”老父親激動得滾下兩顆老淚。
楊祥雖然生活坎坷,但他畢竟是個幸運兒,改革開放,政策搞活,從此,他走南闖北幹起了鑄鋁鍋的生意,實現了他飛到外麵世界的夢想。楊家的生活有了轉機,幾年後,大哥二哥先後娶妻成親,以後,他推倒舊房蓋新房,楊祥娶妻蔭子,兩個女兒相繼來到人世,他憑著一雙手藝,天南地北走四方,大把票子掙回家。
楊祥生活多磨難,妻子患風濕性心髒病,錢花掉了五六萬,最後撇下兩個小姑娘撒手西歸。楊祥欠下了兩萬多塊錢的外債。村裏人同情他,念他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老實巴交的主兒。不久,一位美麗賢淑的姑娘又嫁給了他。從此,他更為辛勤,風裏雨裏忙生意,一塊一塊地攢錢,終於還清了借款。苦日子熬到了頭,媳婦勤儉持家,善待他的兩個女兒,孝敬老人,人人都誇楊祥有福氣。
1997年初春,雲南大理百花盛開。楊祥打點好行李,收拾起工具,告別妻子女兒和八十五歲的老父親,千裏迢迢跨越幾個省市來到了大西北的甘肅金昌。一下汽車,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高樓鱗次櫛比,馬路清潔寬廣,人們穿戴時髦,不亞於南方城市。幾天的疲勞一掃而光,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真沒想到啊!”
經人介紹,楊祥和徒弟廉價租住某處兩間小平房。待一切停當,他便在市區街頭拉開了攤子。從此,人們經常看到有一操南方口音的高個兒的人和他的徒弟,黑裏呼哨的臉迎著紅紅的爐火,在用收取的廢鋁鑄造鋁鍋、炒勺。楊祥做生意心不黑,腦瓜兒靈,態度好,要價低,很快贏得了信譽。他心善、心軟,若是哪個老頭老太太差幾塊錢,隻要夠個本錢,他胳膊一甩很幹脆:“大伯、大媽您拿去用。”
半年後,楊祥腰包漸鼓,每月他都給遠在雲南邊陲的家人寄上一筆錢。他省吃儉用,從不海吃海喝,隻圖個溫飽就行。
這個來金昌街頭鑄鋁鍋的雲南人,早出晚歸,很快就在當地立住了腳跟。
二、這,不花錢,痛快
中秋時節,乍寒還暖。幾天來,楊祥患風邪感冒,嗓子痛得難咽唾沫,後牙疼得他直哼喲,五尺高的漢子捂著腮幫滿地轉。他打過幾針,效果不太明顯,醫生說要輸液消炎,一磅吊針三十來塊,楊祥幾次摸摸懷裏的錢,咬咬牙回到住處。他舍不得。
第二天,他腮幫腫得像發麵饃,嗓子疼得聲音沙啞。遊子悲秋,病中倍思親,楊祥索性停了生意,躺在**休息。誰想到,躺在**的他更難受了,他百般思念親人。家有嬌妻,上有老父,下有一雙女兒,可天涯海角,相見難哪!他眼窩裏噙滿了淚水。
嘎吱門被推開,走進他認識的一位哥們:“楊哥,聽說你病了。”
楊祥托著腮幫打啞語。
“哎呀,看你都病成這樣了,到醫院看過嗎?”
楊祥點點頭。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生意人,要錢不要命,摳摳屁股都咂咂手指頭哩!”那哥們心直口快說話不中聽。
楊祥有點兒臉紅。
“是不是想媳婦了。”那哥們大笑,笑得他臉發燒,鼻尖冒汗。
“得,我給你個法兒,比仙丹都靈,保你一會兒就好。”那哥們神秘地笑笑。
楊祥心裏明白,他說的是大煙(海洛因),他聽別人說過他抽大煙。這玩意兒能抽嗎?聽說抽上難戒,搞得傾家**產,六親不認,這東西能把人變成鬼,專幹不見天日的鬼事,要不能叫大煙鬼嗎?楊祥急忙連連擺手。
“咳,你這人真死心眼兒,抽幾口止止痛怕啥,真是少見多怪的土老帽。”
楊祥是個有血性的男兒,一聽,更有點兒急火攻心,牙越發疼起來,額頭滲出一層汗。“別那麽強了,來幾口吧。”那哥們拿出指甲大的一丁點小包撒在一塊錫紙上說:“就抽這一點兒,治病,上不了癮。抽多了才會上癮的。”
俗話說,牙疼不是病,痛起來能要命。楊祥疼痛難忍,他不再想那麽多,照著他教的辦法,猛吸了一口吞進肚裏。怪,真他媽絕了,一會兒功夫,牙和嗓子不疼了,身上輕鬆了許多。他急忙掏出二十元錢塞過去,連忙道謝。
“哎,楊哥,我又不是販大煙的,我是給你治病的,你知道這個小包值多少錢?”
楊祥瞪大眼睛:“多少錢?”
“每包五十塊呢!”
“能值這麽多錢?”楊祥像聽天書,又急忙掏出了三十塊。
“得得得!你以為我就這麽小氣,告訴你,這是送你的。”那哥們把錢塞過去,一副慷慨大方、俠肝義膽的神態。
楊祥感激得眼發潮,遠在北國的他,真有點他鄉遇知己的感覺。
抽上那點東西,除有點頭暈惡心外,楊祥覺得病好了大半,晚上那哥們又送來一包,他又抽了,一覺睡到了天亮。
連續三天,楊祥抽了八次,除稍有不適外,覺得滿身都是勁,晚上他失眠了。八次八包四百塊哪!頂他八天的生意,這東西再不能抽,萬一染上毒癮,那可是有辱祖宗的事兒。楊祥下定了決心、橫下了心。
“你再抽幾次鞏固鞏固,一輩子不害牙疼。”那哥們好言相勸。
“不……”楊祥總覺得那東西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話一出口,又有點後悔。
抽吧,反正他媽的不花錢。他想通了,一連抽了十幾回。
這天,他和徒弟一如既往去出攤。突然,楊祥臉色鐵青,渾身難受,不斷地打噴嚏流眼淚兒,像有無數小蟲子在吞噬他的心,差點兒一頭栽到沸騰的鋁水爐裏。楊祥趕緊讓徒弟扶住,丟魂似的回到住處。好不容易盼著那哥們回來:老弟……那東西還有嗎?”
“這東西每包五十塊,我老是不要錢可供不起你呀,再說我也是花錢買的。”那哥們狡黠地笑笑。
楊祥趕緊掏出一張百元大票。
他知道自己染上了毒癮,他明白那東西的危害性,但他離不開。這東西比老婆還親,比爹娘還近。漸漸地,他從每天抽兩回到抽四五回,一天不抽心發慌,腿發軟,頭發暈,全身沒有四兩的力氣,骨節嘎巴疼。慢慢地,他的錢袋空了,每天入不敷出。沒有錢,大煙不能抽,他隻好向別人借。看看年關將近。楊祥一來想回家過年,二來仍在想滿足他的大煙癮,連夜修書一封,寄給他遠在雲南老家的妻子。信中說,因生意不好,還要支付房租,又想回家過年,無奈沒有經費,望家中寄一千五百元錢來。
妻子心疼在外的丈夫,取出積蓄,如數寄上現金。這,楊祥又著實快活了一陣子。眼看這樣下去,確實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情急中,一抽大煙的同夥獻上一計:“老哥,你老家不是雲南嗎,你們老家搞這個東西容易呀,你何必花錢買呢?為啥不從你們老家往這裏販點,又抽又賺大錢。”
“對,他媽的,我怎麽這麽笨哪!是呀,好多毒販子不是從國外通過我們那兒再販過來的嗎?這正是身在寶山不識寶呀。”楊祥重重地拍了幾下腦門,幹脆,不做這鑄鋁鍋的生意了,回去想法販點大煙,比這在街上搞那沒名堂吃苦受累的活兒要強多少倍。下定決心後,他把工具送給了徒弟,原料、產品收了點本錢,告別了使他一度振奮、使他生活上起死回生的生意。
三、他騙過了老婆孩子
楊祥匆匆走下火車,想想馬上就要與家人團聚,激動得心裏怦怦跳。
汽車站候車室大廳的大鏡子前,他一副鬼模樣,蓬亂的頭發,發黃又有點兒浮腫的臉,胡子足有一指長,皺皺巴巴的衣服,他簡直不敢相信就是他自己,鬧不好別人還真把他當什麽叫化子呢,老婆孩子見了他,鄉親鄰居見了他不笑話才怪呢?趁等車的空隙,他跑到理發館理了發,吹了風。理發的金發女郎,對他好像很討厭,沒好氣地給他找錢,他差點兒和她吵起來,大概是他那髒兮兮的模樣叫人看了生厭的緣故。
等發了財,我非找幾個小姐陪陪我不行。楊祥發狠地想,摸摸幹癟的口袋裏剩下幾十塊錢,他想給家人買點東西,買啥呢?想了半天到小攤上花幾塊錢每人給買了一雙襪子。
在山間的小道上,楊祥踽踽而行。家鄉宜人的氣候,旖旎的風光,他一點兒也不感興趣。他很沮喪,我楊祥以往歸來算不上氣宇軒昂也算是派頭十足,從沒像今天這樣的寒酸。望前麵綠樹掩映的村莊,已隱隱看見自家的閣樓。太陽快落山了,山坡樹林間開始升起一層輕紗般的霧氣。楊祥停下腳步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他不願讓村裏人看到他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趁著暮靄,楊祥快速走進家門。妻子又驚又喜,九歲和十歲的女兒歡叫著撲上來,年邁的老父親滿是皺紋的臉像是開了花。
楊祥興奮的臉很快變得憂鬱,他很內疚,妻子拿出臘肉給他接風,家裏洋溢著一片歡樂。
晚上,溫柔的妻子看著他清瘦稍稍浮腫的麵孔心疼地問:“寄的錢收到沒?”
“收到了,生了一場大病,把錢花沒了。”楊祥開始撒謊。
“啥子病”?妻子急切地問。
“重感冒。金昌那鬼地方冷得很喲,隔三差五下大雪,生意不好做,冷得撒尿得帶棍子。”他說他發燒燒到四十一度,住了十五天醫院,吃了四十五副中藥,掛了十八磅吊針。他說他生活多麽艱苦,十天半月不見肉腥,三天吃不上鹽。他說他對不起她、孩子和父親,沒有掙上錢,沒有給她們買東西。
純潔善良的妻子信以為真,一頭紮到他懷裏哭了。她說他不掙錢不要緊,隻要身體好好的平安回來就行。
此刻,楊祥開始打噴嚏流眼淚兒。妻子問他怎麽了,他說他病還好得不利索,他說他鬧肚子。於是,他爬起**廁所,在廁所裏悄悄過了煙癮。
楊祥原來笨拙的嘴變得巧舌如簧。瞎話簍子騙得家人的同情和理解。幾天過去,他帶回的煙包眼看就要抽完。楊祥急得團團轉,不抽幾口一天捱不過。萬般無奈中,他隻好騙,騙術是任何一個癮君子的共同特點。他騙過老婆,騙過父親,騙過親朋好友。他說他這次回家是想借點錢,回金昌收購鋁絲,金昌是稀有貴金屬基地,各廠的廢鋁絲加起來能裝上好幾車皮,他說他已經給廠長、經理送了禮請了客,還請了三陪小姐陪他們玩了一夜,隻要有本錢,一轉手可以賺他個十萬八萬的,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差收廢鋁絲的本錢。楊祥過去忠厚老實,鄉親鄰居、親戚朋友眼裏落得個好名聲。大家相信他,都說他這幾年在外麵沒有白闖**,見識廣辦法多,路子寬,和過去判若兩人。隻要他一開口,有人自然幫忙借錢。他說他不白借,到時連本帶息一起還。楊祥也不多借,暫借個買大煙的錢。
買大煙,他不在本地買。怕熟人發現他露馬腳,他悄悄跑到下關,幽靈般的在街上遊**。
轉悠到天黑,他口幹舌燥也沒找到底家(賣海洛因的人),眼看煙癮就要發作,他在馬路上掉圈子。突然,一隻手搭在他肩上,他以為遇上了地痞,慌忙從腰裏摸刀子。猛回頭,一張半生不熟的臉向他嘻嘻笑,笑得他心裏發毛。
“不認識我了?”來人戴一副墨鏡,西裝革履油頭粉麵。
楊祥搖頭,緊攥刀把,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勢,墨鏡撲哧笑出聲,原來是他過去的一位熟人。倆人來到一背靜處,竊竊私語。
“我看你像是買‘貨’吧?”
“沒……沒……”楊祥矢口否認,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跟了你大半天,你還能瞞過我的眼。”墨鏡掏出小包包,楊祥眼裏放光。他終於找到了底家。
轉眼到了四月初,楊祥坐吃山空一屁股債。他不怕,他有他的路數。他要出動了。他說他要準備三萬元外出收鋁絲。他向熟人借了一萬,貸款兩萬,三萬塊錢湊足,他按照墨鏡的指點到境外販大煙。他千方百計搞來出境證,騙過家人躍躍欲試了。
妻子兩眼淚汪汪,送他送到寨子邊,送到山路上,戀戀不舍,情意綿綿。囑咐他在外做生意別餓著肚子,別累壞了身子。千種柔情似水,萬般體貼如火。
四、跨國販毒,老板送他兩顆手榴彈
四月的南國,草長鶯飛,青山綠水,蝶飛蜂舞,高大的菩提樹,楓葉樹,片片竹林,一派生機勃勃。楊祥淚水在眼裏打轉,不知為什麽,他總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心頭湧上了無限悲傷。他一步三回頭離別了妻子,誰知這一去竟是遙遙無期、身陷囹圄,鋃鐺入獄。
從他家到邊鏡二百多裏路程,乘汽車換火車到達某邊境站,楊祥做賊心虛心裏七上八下。公安邊防戰士威風凜凜,國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們在認真地檢查每一個過往行人的證件和行裝。
對外開放,兩國友好往來增加,邊境口岸互通有無,不法分子乘機而人,邊防戰士不敢有絲毫馬虎。足足有十分鍾,他才被放行。剛走出幾步,戰士似發現他有什麽破綻,又把他喊回,楊祥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終於通過了邊境的細致檢查,一塊石頭落地了。眼前的怒江,江水平穩地流著,漫江碧透,清澈見底。他登上擺渡到達異國,心裏一陣狂喜,登上山巔,望望身後蒼蒼茫茫的大山和鬱鬱蔥蔥的樹林,興奮得漲紅了臉。
他不敢走大道,在深山老林的小道上穿行,驚得山鳥飛鳴,野兔奔竄,每每遇此,他都心驚肉跳,哪怕是一陣輕微的山風刮過,都足以使他心跳半天。幾個小時的山路,累個半死,到達某鎮已是暮色蒼茫了。小鎮一片蕭條破蔽的景象,一片昏暗的燈火。
到一個鎮子的一家旅社裏,楊祥早早的歇息了。異國他鄉,人地兩生,他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孤寂,孤寂中他愈加盼望能美美抽一頓大煙。迷迷糊糊中,他躲在又潮又濕的木板房裏過煙癮。突然,兩名異國警察闖進來,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的胸膛,他被戴上了冰涼的手銬,三萬塊錢也被搜去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屋外,異國花枝招展的少女全都在笑他,他可憐極了,後悔不該到這鬼地方來,一睜眼天已大亮,走廊裏響起人們的腳步聲。他捂著發跳的胸口,到洗臉間擰開水龍頭。原來是南柯一夢。
“到這邊來是取貨的吧?”一轉身,一小夥遞過了一支香煙。
“我是來找××的。”楊祥接過煙。根據墨鏡的介紹,估計就是他要找的人。
“我就是他的弟弟,你是……”
“我是××介紹來的。”
“噢……對對對,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了。”
楊祥一陣激動,二人寒暄一番,吃過早點後,小夥帶他去某地看貨。
前往某地不通班車,全是山路,好在有人帶路,心情自然輕鬆了許多。
“第一次到這邊來吧,感覺怎麽樣?”
“我現在隻想抽那東西,到了地方,我想美美抽上三天煙。”
“忍著點,煙有的是,隨便你抽。”
“真的?”楊祥頓露喜色。
幾個小時的山路,楊祥拖著虛弱的身子堅持。到達目的地後,他一屁股蹲下就不想起來了。
老板長得凶神惡煞,目光冷冷地盯著他,鼻孔裏哼一聲算是跟他打過了招呼。隨後向手下擺擺手,手下領他走進半間黑糊糊的小房裏。楊祥吞雲吐霧,美美的過足了煙癮,這才有了精神。老板領他進入一間庫房,惡狠狠的眼沒有一點兒溫和。他指著幾種樣品給他介紹:貨有三種,上號、中號、下號。
楊祥掐下中號的一點麵麵,先品嚐一番。自吸毒以來,他沒有抽過這麽好的煙,全他媽的是二水貨(摻假)。
楊祥指指中號:“就要這。”
“行,老兄要多少?”老板眉開顏笑。
看菜吃飯,量錢買貨。楊祥扳著指頭算:“那就買四百克。”老板對眼前的這位買主很失望,費他媽這麽大的勁才買這麽一點。他心裏清楚,來自中國的“客人”十有八九是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全都成了他媽的無頭鬼,對他包吃包住真有些不劃算。
楊祥付了兩萬元款,取了兩塊海洛因,裂開嘴向老板笑。
“也許這土頭土腦的家夥有點福氣,命大。”老板遂命手下人安排他住下。
楊祥打量著這間四麵透風豬圈般的小屋,心裏塞了棉花般的不舒服,尤其老板那陰森森的目光。管他呢。大煙隨便抽。楊祥隻管抽煙,像是久旱的小苗逢雨露,饑餓的漢子遇甘醇,樂得心裏發癢。晚上他興奮得睡不著,耳邊陣陣山風,狼嗥猿啼,興奮中又幾多擔心,害怕半夜闖進什麽人,搶了他的貨和錢,他拍拍束在肚皮上的錢袋,在胡思亂想中睡去。夢中,他夢見一頭大黃牛馱著兩袋金子向他走來。他狂喜著奔過去牽住牛的韁繩……
“嘭嘭嘭!”有人砸門,他倏地爬起,嚇得差點昏過去。
“吃飯嘍,吃飯嘍!”是老板的手下催他吃飯上路。
天未發亮,一片漆黑,他胡亂扒幾口飯,迅速把兩整塊東西綁在腿上。
老板叫過他,臉上有了笑模樣,親切地拍拍他的肩送他兩顆手榴彈。楊祥第一回見這真家夥,嚇得不敢伸手拿。
老板呲牙嘿嘿笑:“小老弟,帶上它防個身,幹這行,腦袋都是係在褲腰上的,萬一被查著,拿它防個身……”
楊祥搖搖頭,鼻尖出汗。
“帶上,白送你。”老板教他使用方法。
也好,一舉兩得,萬一高山密林中遇到野獸。楊祥戰戰兢兢地把手榴彈別進了腰。
老板讓手下牽過一匹高頭大馬:“上馬吧,免費送你到邊境。”老板向他揮揮手。
楊祥跨上馬,由一馬夫牽引,踏上了崎嶇的山路。
“歡迎下次再來!”老板突然感到一種悲哀,有多少人就是從此一去不歸的。近幾年,中國警方緝毒勢頭猛,恐怕……
“下次再來,歡迎再來”的聲音在楊祥耳際回**。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感到了一點兒榮耀,他沐浴著清涼的山風,野花的芬芳一股兒一股兒撲來,他覺得愜意,但這短暫的愉悅瞬間便消失了,畢竟前麵的道路是黑的,真的是吉凶未卜呀。
山石崢嶸的崖邊,楊祥下馬了。一切靜得讓他駭怕,靜得讓人發怵。眼前的怒江水依然平穩地流著。偷越國境販毒這可是掉頭的事,楊祥腿肚子轉筋了。境外人從江麵淩空臨時拉起一條繩索,楊祥咬牙合眼順繩索溜過來,連滾帶爬鑽進了山林。
五、醉生夢死中又提心吊膽,錢都花到女人身上了
時逢潑水節,楊祥無心欣賞這一年一度的古老節日,像一黑色的幽靈越山穀鑽密林,乘汽車登火車,多次化險為夷,終於來到了甘肅金昌。
河西堡鎮,楊祥以做生意的名義,選擇一家不被人注意的平房旅館,包下了一單間。
他放下行裝,關閉門窗,放下窗簾,顧不得歇腳,思謀如何掩藏身上的東西,特別是那兩顆手榴彈更是讓他惴惴不安。這兩個硬邦邦的家夥著實讓他煩惱,扔掉吧,萬一派上用場,不扔吧又不能整天揣著,放在旅館吧,又怕被人發現。他仔細打量著四周,眼光一亮,落在磚鋪地麵的牆角處。他抽出腰刀,沿牆角順磚縫輕輕撬動,他害怕弄出聲響,招來服務員的詢問,心狂跳不已。牆角挖開後,他輕輕取出手榴彈,腦子“轟”地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倒退了好幾步,一顆手榴彈的蓋子已脫落,火線已斷,炸藥已成綠色。他倒抽一口冷氣,脊梁骨發麻,萬一觸動爆炸,豈不完蛋。可事到如今,他隻好硬著頭皮……
他把一塊二百克的海洛因和一顆手榴彈藏進坑,埋好複原,打掃了餘土,這才鬆口氣,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何處理那枚損壞的手榴彈,他犯難了。他走出旅館,觀察好垃圾箱。賊手賊腳得將那顆讓他膽寒的家夥扔進垃圾箱。
一切完畢,他像是又經曆了一場生死鬼門關,渾身困乏,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四月的金昌,寒意似未退盡。他在冷風中敲開了一吸毒者的門。
“回來了,東西帶來了嗎?”劉文超一陣驚喜。
“從他媽的地獄裏走了一遭。”楊祥如此這般講他跨國販毒的經曆,吹噓他如何大智大勇偷渡邊境,得意之處,眉飛色舞。他說他從國外帶來了兩顆手榴彈和一支槍。
他給劉文超賣了十克海洛因,得了幾千塊錢。他說他的東西貨真價實。純度高,質量好。劉文超當場吸食,果是上品,連連叫好。
從劉文超處出來,他喜出望外,把餘下的毒品藏在一農民院外的廁所裏,天衣無縫,不是知情人很難發現。
楊祥的發財夢即將成為現實,他手舞足蹈了,連轉幾家商店,買回一大包東西。回到住處,他把那身又髒又臭的衣服脫掉,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從此以後的兩個多月裏,楊祥頻頻出入酒店、舞廳,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然而就在這吃喝玩樂之餘,他心裏隱隱升起一種孤獨的空虛。最可怕的是有一種無名的恐懼感。那牆角處埋藏的毒品和手榴彈,是他一塊重重的心病。說不定哪一天,公安人員就會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街上偶爾傳來刺耳的警車聲,都使他的心怦怦亂跳。恐懼的日子險些使他神經錯亂,他開始失眠心悸。他後悔了,後悔不該做這販毒的蠢事,隻有當懷裏摟抱著女人和抽完一次煙包後,才不去想那使他坐立不安的事兒。他時常覺得不如做他的鑄鍋生意輕鬆自由。突然有一天,他意識到他抽大煙的危險性,對於毒販子那是一大禁忌,鬧不好就會引火燒身,於是他下決心,戒煙。
喝酒是他唯一的辦法,酒精麻痹可以暫緩毒癮的發作。他一天兩瓶“賴茅”酒,喝得爛醉。果然,一段時間,楊祥的毒癮果真戒掉了。好容易熬到六月,賣出去的毒品還有幾千塊錢未收回,手頭的東西還一時難以出手,口袋的錢所剩無幾了。於是,他再也坐不住了。
六、酒樓,他和小老板接頭
6月9日,雙休日。對於鎳都衛士來說,他們很少有過完整的雙休,抑或說雙休日不屬於他們。作為金川公安分局工人新村派出所的民警和駐所刑警中隊的偵查員們,他們擔負著金昌市區幾個居民小區和部分最繁榮的商業區的治安保衛任務。前幾天,他們剛剛破獲一起外地來金販毒團夥。戰鬥的硝煙剛剛散去。按說,他們應消除一下連日的疲勞,可新的更艱巨的戰鬥又擺在他們麵前。
深夜11時許,中隊長羅永虎、民警閻文虎向所長王瑞生報告:雲南一販毒分子潛入金昌,並攜有槍支和兩枚手榴彈。外地人員來金武裝販毒,這在金昌還是首例。
情況重大,非同小可。王瑞生立即撥通了市公安局副局長、金川公安分局局長楊一清的手機。十分鍾後,楊一清和政委劉治國等迅速趕到工人新村派出所。他們深知這條線索的分量。會議室,滿屋子香煙繚繞。經常性的熬夜,養成了他們吸煙的習慣。最後,他們製訂了一套嚴密的偵破方案。
此時,東方已經發亮,直到這時,他們才感到又困又累,上下眼皮打架。
經幾天緊張的偵查後,狐狸的尾巴又縮回去了。6月26日,國際禁毒日。這天,全國各地的公安機關展開禁毒宣傳和打擊處理吸販毒分子的行動。金昌到處是警惕的眼睛。這,楊祥心裏清楚,風頭上,誰敢往槍口上撞呢?
市區公園東路的某酒樓內的一個包廂裏坐著楊祥和張文才。服務員端上了兩碗三泡台。窗外,人如潮,車如梭。樓下的餐廳時時傳來猜拳行令聲。鬧中取靜,真是個談“生意”的好去處,楊祥臉上浮起了一層笑意。
一顆煙功夫,樓梯上傳來咚咚地腳步聲。一個二十多歲的小老板,1.75米的個頭,長方形的臉龐,鼻梁上架著石頭墨鏡,上穿花格襯衣,胸前吊一鮮紅的領帶,下穿黑綢板褲,足蹬鋥亮的棕色皮鞋。腰間佩戴一漢顯傳呼機,他右手持手機,左胳膊搭一件灰色西服。這些,都象征著他的身份和地位。上得樓來,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包廂的張文才和一高個瘦長臉的人。
張文才畢恭畢敬地站起向雙方介紹著:“這是我金川的朋友張老板,這是楊老板。”雙方握手寒暄。小老板不慌不忙地把衣服掛上衣架,掏出手紙擦擦沙發坐定,然後蹺起二郎腿,順手掏出一盒“紅塔山”往桌上一扔,打量著楊祥:“中午吃飯了嗎?”
“還沒。”楊祥不由得摸摸錢包,他的錢不多了。
“那就一塊吃個飯吧!”
“不……不了。”
“算了吧。”張文才半推半就。
“小姐,上菜單!既然弟兄相見,說明有緣哪!”小老板慷慨大方,一切顯示出他的富有。
三人邊吃邊喝,先是今天天氣哈哈哈,慢慢進入正題。
小老板慎重地向包廂外瞅瞅後,壓低聲音:“東西多少錢一克?”
“張老板要多少?”楊祥伸長了脖子。
“眼下,我手頭有點緊,先要三十到四十克吧。”小老板沉吟著。
“既然弟兄相聚,那就三百塊錢一克吧!”
“有點貴了。”小老板搖搖頭。
“你給多少錢?”楊祥狠勁抽兩口煙。
“二百八怎麽樣?”
“二百八就二百八,眼下風聲緊,貨源缺。”楊祥喝口啤酒。
“好,痛快。”小老板臉上有了笑容。
三人舉起杯子。楊祥臉上泛起紅光。
“聽說你是雲南來的?”小老板招呼楊吃菜。
“既然張老板夠意思,我也沒啥隱瞞的,我是雲南的。”楊祥邊吃邊說。
“老哥,聽說你們那邊槍好搞得很,你有沒有槍?”看樣子,小老板對槍很感興趣。
“搞槍難哪,我沒那東西,手榴彈倒是有兩顆。”楊祥說完就後悔了,他覺得眼前的這位小老板有些可疑。於是,他收起笑容問道:“你問的是什麽意思?”
“沒啥意思。”小老板似乎不大高興。
“噢……沒問題,過一段我送你一顆手榴彈。”楊祥一是怕談崩生意,二是真真假假把對方鎮一鎮。做這毒品生意,得有七十二個心眼,一百二十個轉軸。不狡猾也得學會狡猾。
“你要槍幹啥?”楊祥眨眨眼。
“幹咱們這行的得有個槍防身。”小老板用手比劃著。這時,他的大哥大響了。他不緊不慢地打開。“××在不在?”手機裏傳來。
“不在!是不是貨的事?”小老板神秘兮兮地問。
“是……”
小老板啪地關了手機:“以前,我們都是在蘭州取貨……”
“噢……”楊祥對小老板深信不疑。
“你那東西,質量如何?”小老板不放心。
“楊老板的東西貨真價實。”張文才連忙說道。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這東西我是從雲南帶來的,純度很高。”
“做生意嘛!你我之間要講究信用。”小老板那副架勢像是多年做生意的老手。
“那是!那是!”楊祥一仰脖灌下了一杯啤酒,抹抹嘴:“請問張老板的手機號是……”
“這個,不瞞你說,幹咱這行的,手機號輕易不能告訴別人,咱們的生意做個兩三回後,我再告訴你。這樣吧,你先記下我的傳呼號,有事可以給我打傳呼。”小老板笑笑,心眼滿多。
楊祥記下了他的傳呼號,恨不得馬上成交。
“東西在哪裏放著?”小老板心不在焉的樣子。
楊祥湊到小老板耳根前:“隻要你把錢帶上,我一個小時就把貨取來。”
這時,張文才正好出去解手,小老板悄聲道:“幹這種事,不能輕易相信人,多一人就多一份危險,下次交貨,你和我直接聯係,我的那個朋友就不要讓他知道了。”
楊祥很佩服小老板的高明:“你啥時要貨?”
“過個一兩天,我還要籌點錢。”小老板又給他倒上啤酒。
“到時我給你打傳呼。”
“一言為定。”
生意談妥,不可久留,等張文才回來,三人各自匆匆離去。
工人新村派出所,所長王瑞生、副所長徐永攀聽完索文廣化裝小老板與毒販子接頭成功的匯報後不禁喜上眉梢。他們已取得了第一回合的勝利。
晚上,偵破會又一次進行。副局長劉建國指出:“看來,毒販子手中有手榴彈不容置疑,至於是不是有槍現在不能下結論。下一步行動的每一環節、每一細節都不能有任何的馬虎……”
偵查員們清楚,與毒販子作鬥爭,任何細節的失誤不僅前功盡棄,還會帶來不可想象的後果,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更加嚴峻的鬥智鬥勇的較量。
七、偵查員們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第二天,6月29日,工人新村派出所和駐所刑警中隊的偵查員們全部集結待命。一場緝毒的戰鬥即將打響,方方麵麵的準備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說不定何時,楊祥會突然攜毒品來金接頭,箭在弦上。
這當兒,楊祥從河西堡乘車來到金川。之前,他鬼鬼祟祟來到鎮外,從那廁所裏取出早已備好的海洛因,悄悄搭乘了去金川的汽車。
一電話廳。他撥打了索文廣的傳呼,傳呼號後麵加了“555”三位暗碼。
索文廣渾身的血液沸騰了,這不是楊祥打的傳呼嗎?他立刻回電話。
“喂,哪位?”
“我姓張”
“張老板嗎?我姓楊,貨帶來了……”聽得出楊祥有點緊張。
“哎呀,這麽快,我的錢還差點,那我去籌點款子,等一陣子我給你打傳呼。”
索文廣帶一萬元現金火速趕往派出所。
王瑞生、羅永虎向索文廣交代:最好還是到老地方聯係交貨,實在不行可到某某賓館,交貨的地點可由對方定,你不要主動提出。
隨後,羅永虎帶索文廣馬上來到公園東路,對酒樓地理位置等進行觀察,如果有結婚吃席的,萬一楊的手榴彈爆炸,會殃及群眾。好在吃飯的人不多。他和索文廣商定好了聯係暗語:“我給你打手機,如果我問你上不上蘭州,你說‘上’,就說明在賓館交貨,如果我問你最近忙不忙,你說‘忙著呢’,就說明交貨在酒樓。”
“現在開始行動。”王所長平緩的語調裏充滿著指揮員的剛毅和果斷。
羅永虎帶偵查員郝雲、徐忠年等人按計劃進入現場化裝埋伏。
外圍,王所長帶部分民警在公園東路布下了天羅地網。偵查員們很快進入了各自的預定位置,第一套行動方案很快部署完畢,單等“大魚”撞網了。
索文廣搭一輛“的士”在金川路某電話廳給楊祥打了傳呼。
此時,楊祥正在某處焦急地等待,接到索文廣的傳呼,他像剛抽了大煙般那麽興奮,把話筒緊貼在耳朵上,手微微顫抖。
“楊老板,你定一下交貨地點吧?”索文廣裝做緊張的口音。
稍作停頓,楊祥回話說:“那還就在老地方吧。”
中午12時整。太陽把它的熱力似乎都傾瀉下來,馬路兩邊的樹被曬得縮倦了葉子。索文廣瀟灑地站在酒樓門口,像是在等待著預約吃飯的客人,他神情莊重、自然。
狡兔三窟。楊祥租坐一輛夏利在公園東路來回兜幾圈,悄悄觀察動靜,待他覺得一切萬無一失後,車戛然在酒樓門前停下。他跳下車,輕輕地著吹著口哨和索文廣走進了酒樓。
此時,一樓餐廳的一張餐桌前,羅永虎幾個人點了一桌菜,正在慢吃慢喝。
楊祥警惕地打量一下他們。
羅永虎他們談笑風生,看上去像是一夥酒肉朋友在聚餐。
“吃呀,哥們!”羅永虎嬉笑著搶先挾起一塊肉填到嘴裏,眼角瞟瞟身後的“大魚”。
“不吃白不吃,叫誰誰不吃,吃了也白吃,哈哈哈……”笑聲在餐廳裏震**。
楊祥的警惕有所放鬆,與索文廣登上二樓,仍坐進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包廂。
酒樓外的馬路上,樹陰下。偵查員們有的在修自行車,有的在小攤前喝飲料。樓內樓外,一切都在嚴密的監控中。
索文廣和楊祥坐定,服務員道:“兩位先生來點啥?”
索文廣靈機一動:“等一會再說,我們還有個人沒來。”他倆沒談幾句,服務員又來問。索文廣為讓其不打擾隻好說:“先來兩瓶啤酒吧!過一會,我們的人到全了,再喊你。”
樓外,沒有一絲兒風,人們熱得狠狠咒罵這鬼天氣。樓內,楊祥緊張得滿頭大汗。
一樓,羅永虎他們在吃喝中,很自在的閑聊。為防販毒分子逃脫,羅永虎在酒樓通往後院的門邊安排了偵查員,封死了毒販子一切可能脫身的退路。
這是一場生死的搏鬥。如果處置不力,毒販子拉響手榴彈,將給酒樓服務員的人身安全造成很大威脅。不容多想,羅永虎立刻找到酒樓老板,亮明身份。
片刻,老板以讓二樓服務員下樓吃飯為由,把服務員全部喊下來。至此,羅永虎懸起的心落下一半。
二樓包廂。楊祥不由自主地四下望望對索文廣悄聲道:“東西帶來了。你帶錢沒有?”
索文廣推推墨鏡故作緊張地:“錢帶了。”說著打開小手提包,露出一捆捆嶄新的票子。
楊祥貪婪的眼光。
“你的東西呢?”
楊祥從褲兜裏掏出用塑料紙包著的一塊固體海洛因。索文廣用手撚一點放鼻前聞聞,滿意地點點頭:“可以,不錯。”楊祥馬上接上說:“能有錯嗎?這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從國外買來的。”
索文廣點點頭:然後問:“楊老板你帶東西沒有,幹我們這行的身上都帶東西呢,我身上也有。”
楊祥急忙問:“你帶的啥?”
“我帶的刀子。你帶的啥家夥?”
楊祥不語。
“這樣吧,你我初交,相互都不放心,我們都拿出來交到吧台算了。”
楊祥狡猾地轉轉眼珠:“防身的東西不能隨便往外拿,我不是害人的,別人不害我,我也不害他,沒有必要存放。”
為弄清楊身上帶的是什麽武器,索文廣笑笑:“你身上肯定帶東西了。”
“我……沒帶。”楊支吾搪塞。過了一會兒,索文廣又說:“東西肯定有。”
再問,必會引起楊的懷疑,此時,索文廣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轉過話題:“那,咱們就交貨吧。”
楊祥滿頭大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哆嗦著手把海洛因遞給了索文廣。
索文廣裝作緊張地樣子在手裏掂掂:“你這是多少?”
“四十克。”
“昨天我們不是說好三十到四十克嗎?我的錢沒帶夠,不行,你取掉十克。”
“沒必要了,既然老弟給麵子,誠心誠意做生意,下一回你再給我一千二百塊錢就可以了,我們還要做的嘛!”楊祥很誠懇、很大方。他急於成交。
“好,夠意思,既然這樣,我以後就不到蘭州取貨了,專門要你的東西。”索文廣拍拍楊的肩,從提包裏拿出了事先備好的一萬塊錢:“你數數。”
楊祥飛快地數錢。
此時,羅永虎已輕輕地邁上樓梯,在包廂外偷聽,知道交貨成功。
怒火在偵查員們的胸中燃燒。三雙眼睛在一刻不停地注視著二樓的門簾。按事先約好的暗號,門簾一落,說明交貨完畢。
此時,索文廣借出包廂倒茶水為由,迅速把門簾落下。
羅永虎向郝雲、徐忠年使個眼色,三人一躍而起。此刻,沉著、冷靜、機智、勇敢,將關係到偵破工作的成敗、乃至偵查員們的生死存亡。
二樓樓梯上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他媽的,一樓怎麽這麽熱,哥們,咱們到二樓包廂裏坐,包廂裏涼快。”羅永虎罵罵咧咧邊上樓邊招呼著。
“咚——咚——”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刹那間,整個酒樓的空氣仿佛都凝凍了。
二樓拐彎處,楊祥看到原先在一樓吃飯的幾個小夥都上來了,頓生疑竇,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間。
說時遲那時快,索文廣見狀,馬上從後麵躍上前,抓住了楊祥摸腰間的手。幾乎在同時,外麵的羅永虎撲進來擰住了楊祥的另一隻手;郝雲、徐忠年一個掏出了楊祥腰裏的匕首,一個“哢嚓”一聲給楊祥上了手銬。
“撲通!”楊祥重重地栽倒在了地板上。
他們當場繳獲海洛因40.8克,毒資一萬零三百元。
楊祥這才明白索文廣是警察,臉色霎時變得灰白。
起風了,悶熱的市區終於有了一些涼意。偵查員們抖抖被汗水浸透的襯衣,押楊祥凱旋而歸。然而,一場更加特殊的任務迫在眉睫,他們稍稍放鬆的神經又一次緊繃起來,嚴峻的考驗還在後頭。
八、旅館裏,挖出手榴彈和毒品
工人新村派出所留置室。所長王瑞生親自審訊楊祥。
楊祥神情沮喪。後悔、恐懼……一齊湧上心頭。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從某國販毒,偷越國境,曆盡艱辛,跨越幾個省市,橫穿幾千公裏,都沒有出問題。現在,竟栽到這偏遠的大西北金昌公安的手裏。
“神啊!”他打心底裏服了,陸陸續續交代了他販毒的過程。手榴彈的事,他隻字未提,那可要罪上加罪呀。
“還有嗎!”王所長平靜地笑笑。
“我……我那是說著玩嚇唬人的。”他知道手榴彈的事露了餡,連忙掩飾著。
王所長不慌不忙講政策,講利害,楊祥緘口不語。
三個小時過去了,他突然抬起頭要煙抽。羅永虎給他點上一支煙,他拚命地吸了一口之後才說:“我說,我全都說,還有一顆手榴彈和二百克毒品埋在旅社的房子裏……”
“手榴彈的蓋子打開沒有?”
“沒……沒打開。”
“你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楊祥很肯定。
局長楊一清、政委劉治國、副局長劉建國驅車來到工人新村派出所。對楊祥埋藏手榴彈和毒品的事進行反複核實。
起贓取證偵破會在緊張進行。挖取毒販子埋在地下的手榴彈,事關偵查員的生命安全,不可掉以輕心,一個個方案提出,一個個又被否定。分析,推理,再分析,如此反複。終於,一個果敢的方案形成了。
大門口,楊一清、劉治國用力握握劉建國的手反複叮嚀:起贓取證安全第一,萬萬不可粗心大意。
劉建國鄭重地點點頭,率偵查員跳上車。
下午5時10分,偵查員押著楊祥到達河西堡某旅社。天熱得像蒸籠,讓人透不過氣來。
偵查員找到旅社老板,出示了證件,指著楊祥道:“你認識他嗎?”
老板眯起兩眼,仔細打量一番,拍拍腦門:“噢……認識他,他在我們這裏住過一段時間,二十多天前離開的。”
“他住的哪間房子?”
“就是靠北邊最裏麵的那間。”老板領偵查員們指著房子說。
服務員打開房門。這是一間八平方米左右、光線暗淡的平房,磚鋪的地麵。
“是不是這間?”羅永虎盯著楊祥。
“是這間。”
“東西埋在哪個地方?”
“靠窗子那邊的西南角。”
偵查員的眼光一齊射向那牆角的地麵,磚麵經多年的磨損和受潮有的已經剝蝕,與房間其他的磚鋪地麵並無異樣,可見楊祥在偽裝上著實下了一番工夫。
偵查員們在細致的勘查後,劉建國濃眉一挑說:“其他人都到外麵去,我和王所長挖。”
話音一落,王瑞生已從副所長徐永攀手裏搶過了螺絲刀。
“我來。”徐永攀口氣堅定。
“我來。”羅永虎跨上前。
“我來,我來。”偵查員們一個個擠上前。
小屋裏一片請戰的聲音。
劉建國眼睛潮濕了。王瑞生的眼裏湧上了熱淚。
對付埋在地下的手榴彈,這在平生,他們都是第一次,萬一楊祥在埋手榴彈時打開了手榴彈的蓋子,不小心挖動引線,那麻煩可就大了……作為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劉建國和所長王瑞生,此刻想到的是把危險留給自己,他不能讓同誌們受到任何的損傷。
突然,徐永攀從王瑞生手裏又奪回了螺絲刀,羅永虎推開劉建國他們。他倆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我倆會,我倆有經驗。”
房內電燈刷地拉開,徐永攀、羅永虎蹲下身。徐永攀輕輕揮動螺絲刀順磚縫從外圍撬動,羅永虎兩手慢慢清除挖出的土。劉副局長、王所長在一旁指揮,提醒。
在登記室等候的同誌誰也不說話,手裏捏了一把汗。
磚塊被起動。一塊,兩塊……
五十公分見方的磚被取下來了。下麵用手一扒,土質鬆軟。小屋又潮濕又悶熱,徐永攀、羅永虎的汗珠從頭上往下滾。劉副局長、王所長的脊背被汗浸透了。
坑,終於被挖開,露出一棉布幹糧袋。他們的心又一次懸起。
幹糧袋被取出,下麵有一顆軍用手榴彈和二百克的一塊用塑料紙裹著的海洛因。
偵查員們激動了。旅館老板和服務員被人民警察不怕犧牲的精神感動得眼裏轉動著淚花,人民警察的大智大勇給他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
馬不停蹄。河西堡鎮某住宅區,偵查員們蹲點守候,又迅速將吸販毒人員某某抓獲,繳獲海洛因1.8克,至此,“6.29”楊祥跨國武裝販毒特大案件告破,共繳獲海洛因257.2克,軍用手榴彈一枚,匕首一把,傳呼機一個。
夕陽給龍首山抹上了一層金紅。寬廣的金河公路上,車載錄音機裏傳出了優美的旋律。
鎳都的衛士們,沒費一槍一彈,沒傷一人,成功地偵破了金昌建市以來首起武裝跨國販毒大案。巍巍龍首山在默默地向他們致敬,鎳都亮起的萬家燈火似在歡迎凱旋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