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什麽樣的形式可以更好地傳播自己的觀點,答案隻有一個:講故事。講好一個故事,是當今這個時代交流和傳播最有效的方式。

為什麽要講故事,因為故事代表著有趣,所以才能有效地廣泛傳播。你可以告訴人們不要說謊,也可以給他講一個《狼來了》的故事;你可以告訴孩子不要貪心,也可以給他講一個《下金蛋的鵝》的故事;你可以說校園暴力不對,也可以給他們講一個《刺》的故事。在人們聽不進去道理的時候,故事幾乎成了唯一打通人們心靈的方式。

為什麽講故事很重要?羅伯特·麥基(Robert McKee),被稱為“好萊塢編劇教父”,他在《故事經濟學》裏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麥基認為,故事的出現,源於人類在進化中的兩次覺醒。

第一次覺醒,是“我”這個概念的出現,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大約三百多萬年前,地球環境的劇烈變化,使人類祖先的中央神經係統發生了快速增長,這個增長直到今天,已經找到了科學依據。這個速度有多快呢?據記載,大概每三千年,能長出一毫升的腦灰質和腦白質。其中,腦灰質代表腦細胞,腦白質代表神經纖維,通俗地說,就是人類開始長腦子了,和別的動物不一樣的腦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經過一次次突變,人類祖先的大腦終於長到了一升,不僅體積變大,結構也變得更加複雜,上千億個細胞緊密連接。大腦在神經強度緊繃到極限的時候,湧現出了第一個概念——“我”。“我是誰”不光是一個深刻的哲學問題,也是人類長出發達大腦之後產生的第一個問題。這就是人類的第一次覺醒。“我”的湧現,賦予了人類一種其他動物沒有的能力,這就是審視自己的能力。自我審視很獨特,比如讓一條狗看湖裏的自己,它隻會衝下去搶走湖裏的肉,麥基說,其他任何一種動物都不可能產生類似的感知,比如豬圈裏待宰的家豬,它們眼看著同類一個個被宰殺,但任何一頭豬都不會覺得“有一天會輪到我”,因為它們的意識裏根本沒有“我”這個概念,它們不會對自己的存在有任何感知。但人類卻能夠將自身作為客體來審視,也就是用外部視角來看待自己。因為能自我審視了,所以人類的思想一分為二:一個是外在自我,一個是內在自我。外在自我是所有事件的親曆者,換句話說,就是你的肉身,依靠生存的本能覓食、捕獵、**,而內在自我的職責就是觀察外在自我,換句話說,就是你看不見的靈魂。但是,對於早期的人類來說,這種自我審視能力會帶來什麽樣的感受呢?不是喜悅,也不是滿足,而是無盡的恐懼。因為自我審視意味著,人類開始能夠感知到自己的命運。他們通過對同類的觀察來揣測自己的命運。眼看著同類遭受疾病、傷痛、死亡,人類開始琢磨一件事,那就是“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這樣”。於是有了死亡的恐懼,人們開始滋生出各種各樣的故事,如果你讀過《聖經》就會知道,上帝造人的時候是不給人們獨立思考的能力的,但如果你吃了蘋果(啟智),你就可以獲得自我反省的能力,這種能力其實就像麥基說的自我審視,比如亞當吃完蘋果第一件事是找片葉子把自己遮起來。

注意,這種感覺看起來很普通,但是假如沒有“我”這個概念,這些感知就無從談起,這些感知最先都是自我的意識。

在剛剛萌生心智的人類看來,這個世界充滿了不確定性,他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台風、洪水、地震,他們會好奇人為什麽生病,會問生命結束之後人去了哪裏。所以對我們祖先來說,一切都既恐怖又神秘。

為了擺脫對未知的無盡恐懼,人類必須為這一切找到答案,給所有的不確定性做一個確定性的解釋,但是原始人沒有任何科學手段,又怎麽可能解釋得了這些自然規律呢?應該用什麽方式去抵禦對未知的恐懼呢?答案指向了故事。

所以人類的心智在第一次覺醒,也就是萌生出“我”這個概念的基礎上,緊接著,他們湧現出了第二次覺醒,這次覺醒帶來的就是編故事的能力。

人們開始設想各種故事,來尋找合理性,比如天上之所以會電閃雷鳴,是因為天空背後有一股控製天氣的神秘力量。久而久之,這種力量被賦予實體,成為掌管自然的神明,也就是希臘神話裏的宙斯,中國的神話裏叫雷公。每個國家的原始神話,都是用故事來賦予一切意義,比如人之所以會生病,會遭遇痛苦,是因為得罪了某些鬼神,所以遭到懲罰。

因為有了這些故事,一切的不確定性都在人們的想象中完美自洽,一切都可以歸結為某種因果關係。

尤瓦爾·赫拉利的《人類簡史》也講過相似的觀點:智人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也是因為會講故事。因為會講故事,才能作為群體,組成大規模的集體進行複雜的合作,於是有了火,有了社群,有了國家。人類之所以在一起,是因為共同相信點什麽。比如夫妻,大家相信他們的愛情故事;比如我們這群人,相信通過學習、讀書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因為我們的祖先學會了講故事,經過時間的積累,根據達爾文的進化理論,講故事的心理機製植入人類的DNA中。遺傳給了我們,有本書叫《進化心理學》,一種心理機製之所以能夠存在於現今的人類身上,一定是因為它曾經成功地為人類的祖先解決過某個特定的問題。

講故事就是這樣幫助人們活了下來。這就是我們為什麽說到故事,聽到故事,寫到故事,都會感到親切,都能很快鑽進那字裏行間所描述的情景之中的原因。

所以,對於我們人類這個物種而言,通過故事化思考解決問題,一定比非故事化更令人好接受。

我們通過故事來了解這個世界,並不是因為故事是最正確、真實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而是因為,無論你是否喜歡,這種基於想象力而不是理性思考的思維方式,已經陪伴了人類許多年,它早就根植在了人類的基因裏。因為我們需要求知,需要尋找確定性,所以我們有了故事。所以在這個時代裏,如果你想不被拋棄,講好一個故事無比重要。

比如早年,我們的廣告幾乎都是放在電影、電視劇的開頭,有人看嗎?幾乎沒人看。大家都是在廣告時間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時間到了才開始看。後來有人把廣告放在內容中間,這種被打斷的感覺,隻會造成大家的厭惡。當你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一個故事時,忽然插播一則廣告,你肯定會把不喜歡的感覺在潛意識裏跟這個廣告聯係在一起。現在視頻網站有了改善,他們開通了會員製度,隻要你交錢,就可以免去廣告,但是他們又忘了,要是連會員都辦不起,廣告裏的產品也買不起啊。所以,廣告之所以越來越令人討厭並不是因為廣告的問題,廣告沒問題,沒有廣告也不可能會有推廣,廣告之所以被討厭隻是因為廣告沒有進行故事化。

我舉個例子,有一條三分鍾的廣告片,名叫“夢騎士”,它宣傳的是中國台灣的大眾銀行,假如你有興趣,也可以親自去網上找找看。這個故事是這樣的:

故事的主人公是幾位退休老人,他們曾經是一群喜歡騎摩托車的騎士,如今,他們已經年邁,各自過著平淡的退休生活,準備就這樣日複一日地過完這一輩子。

但有一天,其中一位老人過世了。夥伴的離去在其他老人內心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們意識到自己也難逃這樣的宿命。

於是他們決定帶著夥伴的骨灰,做人生中最後一次摩托車環島旅行。

最終,他們克服了身體的傷病,完成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故事一講完,馬上加廣告:屏幕上出現一行字,“不平凡的平凡大眾”,這是大眾銀行在向所有用戶致敬。

是不是忽然不反感了?

在廣告這個行業裏做得較好的是泰國。泰國的廣告為什麽從來不招人討厭?因為泰國的廣告全是一個個故事帶出來的。故事化廣告的興起,從某種程度上講並不是創新,它其實是還原了一個人類的真相:我們天生就是故事動物,人類的大腦原本就是一部不斷接收故事並且不斷創造故事的機器。

所以這個時代,我們一定要學會把我們的產品故事化,把我們的身份標簽故事化。

我在《你要麽出眾,要麽出局》裏,寫過一篇故事:《你好,考蟲》,這是2015年我寫的早期考蟲又沒錢又沒資源的時候的創業故事。當時也沒想那麽多,隻是一個我對那段日子的交代,我想就算我人沒了,考蟲沒了,這個故事至少會留下。最有意思的是,很多人都是看了這篇文章後來到了考蟲上課。可以預見,未來的廣告也將越來越多地使用故事,講故事也將成為廣告最重要的形式,甚至我們的溝通如果用故事,也更容易讓人理解。

麥基說,一個能賺錢的營銷故事,不僅要是一個好故事,更要帶著明確的商業目的和營銷技巧。像馬雲、喬布斯、穀歌的創始人拉裏·佩奇、亞馬遜的創始人傑夫·貝索斯,他們演講的故事都帶著明確的商業目的,隻不過,他們把這些目的藏得很深,讓聽眾以為自己隻是聽到了一個故事,殊不知,其內心的消費欲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調動起來了。這讓我想到了直播領域的帶貨,他們也都是會講故事的人,這樣才更能帶動產品。一個產品如果有自己的故事,被人口口相傳,也能讓更多人知道。

在新的時代裏,講故事的能力,一定是人最重要的能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