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太空航線不是簡單的工作,因為不僅出發點和目的地的位置隨時在變(每幾天就變化好幾百萬公裏),而且兩地的速度都高得驚人(每秒好幾十公裏)。想訂定固定的航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往往必須在空港裏(或在軌道上)耐心等候,讓太陽係重新洗牌,直到對渺小的人類來說最方便的時機到來。

幸好,這些變化周期在幾年前就可算出,因此,無論是船艦檢修、更新設備,或是船員回行星休假等事宜,都可以事先做最佳的安排。如果運氣好,加上強力的推銷,他們偶爾可以拉到客人,做做短程的包租生意;再不濟,也可以拉到相當於舊日的“遊港灣一周”的生意。

拉普拉斯艦長很高興,他在蓋尼米得軌道上逗留三個月的時間顯然沒有完全白費。行星科學基金會意外地收到一筆匿名捐款,資助他們對木星的衛星係統(尤其是以往被忽略的十幾顆小衛星)進行探勘。這些衛星中,有些一直未曾探勘過,更別說探訪過。

範德堡一聽到這項消息,馬上打電話給鍾氏公司的航運代理商,並且做了詳細的查詢。

“沒錯,首先我們將向內朝艾奧前進,然後近距離掠過歐羅巴……”

“隻近距離掠過嗎?有多近?”

“請等一下——怪了!飛行計劃裏沒講清楚。當然,它將不會進入禁區。”

“根據最近——應該是十五年前吧——的規定,是可以下到一萬公裏。無論如何,我想以行星學家的身份誌願參加。我會把資格證書送過去……”

“不用了,範德堡博士。他們已經邀請你參加了。”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拉普拉斯艦長現在回想起來(不久之後,他將有很多時間回想),這趟包租一開始就疑點重重。有兩名船員突然稱病,臨時被替換;他隻慶幸有人接替,因而沒有照慣例詳細查驗他們的身份資料。(不過即使查了,他也會發現所有資料都完美無瑕。)

裝載貨物的過程也有問題;身為艦長,他有責任檢查任何上船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每樣東西都檢查,但隻要有充分的理由,他就必須毫不猶豫地查個清楚。大致來說,宇宙飛船的船員是一群非常盡職的人;但長時間執勤會很無聊。雖然沉悶的心情有化學藥物可以緩解(這藥在地球上完全合法),但能不用就盡量不用。

二副小克裏斯·弗洛伊德覺得事有蹊蹺,立即向艦長報告。艦長分析,色層分析偵測器所偵測到的可能隻是窩藏在某處的高檔鴉片——艦上船員偶爾會偷偷吸幾口。不過,這次事情恐怕沒那麽簡單——應該說非常嚴重。

“報告艦長,是三號貨艙,貨號二/四五六。貨物清單上說那是‘科學儀器’,但裏麵裝的是爆裂物。”

“什麽!”

“千真萬確,長官。這是它的X光照片。”

“我相信你說的,小克裏斯。你有沒有打開檢查過?”

“沒有,長官。那個箱子封得死死的,體積大約是半米乘一米乘五米。那是科學小組帶上船的貨物中最大的一件;上麵貼有‘易碎物品,小心搬運’的標簽。不過好像每件東西都貼有這個標簽。”

拉普拉斯艦長心事重重,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敲著。(這是張仿木紋的塑料桌麵,他最討厭這種圖案;下次整修時一定要把它換掉。)即使是這個小動作,也讓他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於是他不知不覺地用自己的腳鉤住椅腳,把自己固定下來。

雖然他一直很信賴小克裏斯(這位新來的二副非常稱職,而且從不提及他有一位知名的祖父),但這件事也許有較簡單的、令人放心的解釋。也許偵測器搞錯了,被其他化學物質的敏感分子鍵誤導了。

或許他們可以下到貨艙,強行打開那口箱子。不——那可能有危險性,而且可能引起法律問題。最好是能直接找到源頭;至於打開來檢查,那是遲早的事。

“請把安德森博士找來,並且不要將此事透露給任何人。”

“遵命,長官。”小克裏斯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不過動作有點誇張;然後輕輕地飄出艙房。

科學小組的組長還不太適應無重力的環境,因此進來時笨手笨腳的。他顯然非常憤慨,不過再憤慨也沒有用;因此,有好幾次他甚至很粗魯地去抓艦長的桌子。

“什麽爆裂物!絕對不是!讓我查一查清單……二/四五六……”

安德森博士在他的手提鍵盤上敲出數據,然後慢慢地念出來:“‘第五型插入機,數量:三部’。你看,沒問題啊!”

“你倒說說看,”艦長說道,“插入機是什麽玩意兒?”他雖然很擔心,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那名稱實在有點猥褻。

“那是采集行星樣本的標準儀器。你把它丟下去,運氣好的話它會插入岩層中,鑽取一段圓柱狀的岩石樣本,最長可達十米——再硬的岩石都沒問題;然後它會把詳細的化學分析結果送回來。這是研究水星向日麵或艾奧等地方唯一安全的辦法。我們將把第一台丟到艾奧上。”

“安德森博士,”艦長極力耐住性子說道,“你或許是個傑出的地質學家,但你對天體力學恐怕相當無知。你在軌道上不可以把任何東西一丟了事的……”

說他無知,顯然是無的放矢;從安德森的反應即可看出。

“那群白癡!”他說道,“搞什麽!他們早就應該通知你。”

“說得沒錯。固態燃料火箭通常被歸類為危險貨物。因此我要求保險業者開具保證書,還有你個人擔保,保證所有的安全係統都齊全;否則的話,我要把它們統統清出去。現在,還有沒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比如說,你們想做地震調查嗎?聽說那需要用到炸藥……”

幾個小時之後,稍微心平氣和的安德森終於承認,他發現了兩瓶氟元素,那是用來驅動光譜取樣激光器的必要物質;當宇宙飛船在一千公裏外掠過天體時,可以利用它來做光譜分析。由於高純度的氟是人類所知最毒的東西,因此在違禁貨物的名單上,它排在很前麵。但和驅動插入機的火箭一樣,它是此次任務不可或缺的物品。

現在,拉普拉斯艦長覺得所有必要的預防措施都搞定了,他也接受安德森的道歉;安德森解釋說,出了這種差錯都是因為這次的探險活動準備得太倉促了。

他認為安德森說的是實話,但也開始覺得這次的任務中,有些事情怪怪的。

到底有多怪,恐怕他永遠無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