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將儀器設備從比爾·T卸下,並且在狹小的花崗石降落台上組裝時,小克裏斯的雙眼幾乎完全被高聳在麵前的山所吸引,無法移開。一顆完整的鑽石,比珠穆朗瑪峰還大!嘿!散落在穿梭機四周的碎片一定價值數十億,而不隻是數百萬……

不過話又說回來,它們的價值也許沒有比——比如說玻璃碎片——高多少。鑽石的價格通常是由生產者和販賣者控製。如果有一顆像山那麽大的鑽石突然出現在市場上,價格肯定會完全崩盤。現在小克裏斯終於了解了,為什麽有那麽多利益集團一直垂涎歐羅巴,因為它在政治上和經濟上的效益實在太大了。

既然真相已經大白,範德堡又恢複其熱心和單純的科學家本性,迫不及待地想完成他的實驗。在小克裏斯的協助之下,他們從比爾·T擁擠的機艙裏將儀器搬出來——有些較大的家夥實在不好搬——然後用可攜式的電鑽鑽出一條一米長的地質樣本,並且小心翼翼地將它帶回穿梭機裏。

小克裏斯本來有一套自己的行動優先次序,但他覺得先把較難的工作做完比較妥當。因此,他們先把一係列的地震儀排列好,並且將一部廣角攝影機在一個穩定的三角架上架好,然後範德堡才不顧形象地開始搜括散布在四周的無價之寶。

“至少,”他一麵小心選擇一些比較不銳利的碎片,一麵假惺惺地說道,“它們可當作很好的紀念品。”

“小心羅茜的同夥把我們宰了,搶走鑽石。”

範德堡狡黠地望著他的夥伴,心裏猜測著,小克裏斯究竟知道了多少。或者,和其他那些人一樣,究竟猜對了多少。

“一旦這個秘密走漏,他們就不用那麽費勁!不要一小時的工夫,股票交易所的計算機就要開始抓狂了。”

“你這壞蛋!”小克裏斯說道,語氣隻有讚許而無惡意,“原來剛才你傳回去的信息就是跟這個有關啊?”

“法律並沒有規定科學家不可以借機謀點小利吧?況且,我並未透露那些亂七八糟的細節給地球上的朋友們。坦白說,我對目前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比較感興趣——請把那把扳手遞給我……”

他們的“宙斯測量站”還沒裝設完畢,已經發生了三次強烈地震,每次都震得他們東倒西歪。首先感覺到腳下有一陣震動,然後每樣東西都開始搖晃——然後是一陣恐怖的長嘯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最令小克裏斯驚訝的是,那聲音是從空氣中傳來的。其實,四周的大氣已經足夠他們不須透過無線電話作近距離交談,但他還是不太適應這個事實。

範德堡一直向他保證,這些地震還不至於造成損害,但小克裏斯已經學聰明了,不隨便相信所謂專家的意見。不過這次,這位地質學家倒說得很對,隻見比爾·T站在避震器上搖擺,像暴風雨裏的一條船。小克裏斯希望範德堡的預言正確性至少能再持續幾分鍾。

“大致上差不多了,”這位地質學家終於宣布,這讓小克裏斯鬆了一口氣,“蓋尼米得那邊已經順利收到所有頻道的信號。電池也可以持續使用好幾年,太陽能麵板可以不斷給它充電。”

“這套東西如果能撐個一星期就不錯了!”小克裏斯說道,“我敢打賭,自從我們降落到現在,這座山已經在動了。趁它壓到我們以前趕快溜吧。”

“我比較擔心的是,”範德堡笑道,“起飛時的噴氣會把這些東西弄壞。”

“不會的!我們距離那麽遠,而且已經卸下了那麽多東西,起飛時隻需一半動力就行了——除非你想多載價值幾十億或幾兆的鑽石。”

“我們別那麽貪心。況且,我們回地球之後,這些東西能值多少錢都還是個問題。當然,大部分會被博物館搜括去。然後會怎樣?天知道。”

小克裏斯的十指在控製麵板上飛快地按來按去,同時頻頻與銀河號交換信息。

“第一階段任務已經完成。比爾·T準備起飛。飛行計劃照舊。”

拉普拉斯艦長開口回答,他們一點也不意外。

“你們已經決定要走了嗎?記住,最後決定權在你們。無論你們如何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們。”

“是,長官!我倆都很高興,我們也知道全艦弟兄會怎麽想。此次的科學成果可說是非常豐碩——我倆都很興奮。”

“慢著……我們還在等你們有關宙斯山的報告哩!”

小克裏斯望著範德堡,範德堡一麵聳聳肩,一麵拿起麥克風。

“艦長,假如我們現在說出來的話,你會以為我們瘋了,或以為我們在唬你。請稍等幾個小時,我們回去之後再說,我們將帶回相關的證據。”

“嗯,現在命令你們說出來也沒什麽意思,對吧?總之,祝你們好運。還有,老板有交代——他認為去錢學森號那邊看一下也不錯。”

“我就知道勞倫斯爵士一定會答應的,”小克裏斯向範德堡說道,“不管怎麽說,既然銀河號任務完全失敗,比爾·T再怎麽樣也算不上什麽損失了,你說是吧?”

範德堡雖然不太同意,但他了解小克裏斯在想什麽。他不以獲得了科學上的成就為滿足,而希望能進一步享用這項成果。

“噢,對了!”小克裏斯問道,“露西到底是誰?是指特定的某個人嗎?”

“就我所知,不是。我們是在研究計算機時偶然遇到她的,我們發現露西(Lucy)這個名字很適合做密語,聽到的人都會誤以為它跟太隗(Lucifer)有什麽關係——雖然真的有點關係。

“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什麽‘披頭士’,但在一百年前確實有這麽一支流行樂團。至於為什麽取這種怪名字,你就不要問我了!他們曾經寫了一首歌,歌名也一樣怪:《露西在綴滿鑽石的天空中》。有夠玄吧?仿佛他們早就知道……”

根據蓋尼米得的雷達探測,錢學森號的殘骸位於宙斯山西方約三百公裏處,也就是朝著所謂“微明區”的方向,再過去就是一片酷寒的大地。雖然終年酷寒,但並不黑暗,大約有一半的時間都被遙遠的太陽照亮著。但即使在漫長的歐羅巴白天將盡之時,溫度也遠低於水的冰點。由於液態水隻存在於麵向太隗的半球上,因此這片中間區域終年都在暴風雨之中,雨、雪、冰、雹相互較量,互比威力。

在錢學森號降落失事以來的半個世紀中,這艘宇宙飛船的殘骸已經移動了將近一千公裏。它和銀河號一樣,一定曾經在新形成的加利利海裏漂流了好幾年,然後擱淺在目前這片不蔽風雨的荒涼海岸。

當比爾·T橫越歐羅巴,以水平姿態飛近其第二段航程的終點時,小克裏斯立即聽取雷達回音。他非常納悶,這麽長的物體,其回音頻號竟然這麽微弱。等到他們破雲而出後,才恍然大悟。

當年第一艘降落在木衛上的載人宇宙飛船錢學森號,其殘骸現在躺在一座小小的圓形湖泊裏。這座湖泊顯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且有一條水道通往不到三公裏外的海裏。殘骸隻剩下一副骨架,其他的東西都被剝了個精光。

是誰幹的好事?範德堡自問。那邊根本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整個地方看起來似乎已經被棄置多年,但他堅信一定有某種東西將殘骸刮得一幹二淨,手法有如外科手術般熟練、精準。

“在這裏降落應該很安全。”小克裏斯說道,並且等了幾秒鍾,才取得範德堡心不在焉地點頭同意——這位地質學家正拿著攝影機,看到什麽就拍。

比爾·T在湖泊邊停放妥當之後,他們隔著又冰又黑的湖水遙望著那座人類探險的裏程碑。看來似乎沒有方便的方法可以去往那邊,但其實也無所謂。

他們穿上航天服,手捧花圈走到水邊,在攝影機前肅穆地靜立片刻,然後將這個代表銀河號全艦人員心意的花圈丟入水中。盡管這個花圈是用金屬箔、紙和塑料等現成的材料拚湊而成,但不論是花或葉都做得惟妙惟肖,非常漂亮,上麵還綴滿短箋和獻詞,其中有許多不是用羅馬字母寫成的,而是一種古老的、正式場合已經不用的文字。

當他倆走回比爾·T時,小克裏斯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幾乎沒有金屬留下來,隻有玻璃、塑料、合成纖維等。”

“那些肋材和橫梁呢?”

“都是合成物,大多是碳和硼。這裏有人偏好金屬,並且一看就知道那是好東西。真有意思……”

確實很有意思,範德堡心想。在一個沒有火的世界裏,幾乎不可能製造出金屬和合金,因此金屬非常珍貴——幾乎和鑽石一樣珍貴……

當小克裏斯向基地回報,並且收到張二副和其他船員的感謝函時,他將比爾·T拉到一千米的高度,並且繼續向西飛行。

“這是最後一段航程,”他說道,“不必再爬升了,我們將在十分鍾之內到達。不過我不降落。假如‘長城’是正如我們所料的東西,我想最好不要降落為妙。我們將快速掠過它,然後回家。請把所有攝影機都準備好,這裏可能比宙斯山還重要。”

接著,他對自己說道:“也許我馬上會體會老祖父五十年前在這附近時的感受。以後碰麵時——假如沒什麽意外,一個星期之內就要碰麵了——我們將有的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