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勞倫斯爵士不是個重感情的人,國家觀念更是淡薄;他不會在意愛國與否的問題——雖然在念大學的時候,有一陣子故意留一條辮子(那是他那個年代的流行打扮)。不過,天文館回放的錢學森號蒙難故事卻深深地感動了他,使他決定傾全力往太空發展。

不久,他經常在周末往月球跑,並且任命第二小的兒子查爾斯為鍾氏太空貨運公司的副總裁。這家新成立的公司隻有兩艘彈射式的氫燃料動力火箭船,船身質量都不到一千噸;這種火箭船雖然馬上就要過時了,但可以讓查爾斯增加實務經驗。依勞倫斯爵士的判斷,這種經驗在未來幾十年會很重要。因為到頭來,太空時代必然會來臨。

從萊特兄弟到廉價的大宗空運時代的來臨,其間相隔不到半個世紀;但人類花了兩倍的時間,才開始迎接太陽係更大的挑戰。

回顧20世紀50年代,當美國物理學家阿瓦雷茨及其工作團隊發現μ子催化聚變時,大家似乎認為那隻是實驗室裏稀奇的玩意兒,或隻是純理論的東西,沒有什麽實用價值。當年偉大的盧瑟福勳爵看不出原子能有什麽前途;同樣,阿瓦雷茨也很懷疑這個“低溫核融合”的實用性。的確,直到2040年,人類在偶然的情況下製造出μ子偶素(Mu)與氫(H)的“化合物”之後,才開啟了人類曆史嶄新的一頁——正如同中子的發現開啟了原子時代。

如此一來,人類可以製造出體積很小的可攜式核能發電機,而且隻需很少的防輻射設備。但由於以往投資在傳統融合領域的金額頗為龐大,因此全世界的發電廠最初還來不及更換這種新的設備;不過它對太空旅遊業的衝擊立即顯現出來。其衝擊之大,隻有一百年前噴氣式飛機的發明對當時航空業的影響可比擬。

沒有能量上的限製,宇宙飛船可以飛得更快;在太陽係裏旅行,以往一趟都要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現在隻要幾星期就行了。不過,μ子驅動器隻是個反應器——是一種比較先進的火箭——基本原理和以前的化學燃燒火箭沒什麽兩樣,必須裝入工作流體才能產生推進力。而最便宜、最幹淨、最方便的工作流體就是——普通的水。

這種有用的物質對太平洋宇宙飛船基地而言,永遠不虞匱乏。但近在咫尺的月球宇宙飛船基地又是另一回事了,以往的勘測者號、阿波羅號和月球號等探測器曆次的探測結果,都發現月球上沒有半滴水。假如月球上原來有天然的水,長久以來遭受隕石不斷撞擊的結果,也會將它蒸發而散布在太空中。

或者說月球學家以往是這麽認為的;但自從伽利略將第一架望遠鏡瞄向月球,就有種種跡象顯示情況剛好相反。在月球的黎明後幾個小時中,可以看到上麵許多山頂都閃閃發光,似乎是有雪覆蓋著。最有名的例子是阿裏斯塔克斯隕石坑邊緣的環形山;當年赫歇爾(被稱為現代天文學之父)曾觀察到環形山的山巔在月球的黑夜裏閃著亮光,他以為那是一座活火山。他錯了,他看到的是地球的光被一薄層透明的冰霜——月球表麵經過三百多小時的冰凍夜晚之後所凝結而成的——反射的結果。

自從在施羅特爾山穀(從阿裏斯塔克斯隕石坑的環形山蜿蜒分出的一道峽穀)底下發現有大量的冰貯藏之後,太空飛行更加方便了。作為一個燃料補充站,月球的位置恰到好處;它剛好位於地球重力場外端的斜坡上,也是前往其他行星漫長旅途的起點站。

“乾坤號”是鍾氏船隊的第一艘宇宙飛船,設計成地球—月球—火星航線的客貨兩用船,通過與十幾個政府機關之間複雜的交涉,船上裝了仍在實驗階段的μ子驅動器,因此乾坤號屬於一艘試驗船。它在月球上雨海區的一處造船廠建造完成之後,推進力恰好可以在零載荷情況下駛離月球,從此隻來往於各軌道之間,而不在任何星球降落。依照勞倫斯爵士一貫喜歡張揚的行事風格,他特地將乾坤號的首航日期定在2057年10月4日,也就是“史波尼克”(俄國第一顆人造衛星)一百周年的紀念日。

兩年之後,乾坤號的姊妹船“銀河號”加入船隊,專門跑地球—木星航線;它的推進力足以直接來往於木星各大衛星之間,但相對的,載荷少得多。必要的話,它甚至可以回到月球老巢進行維護或改裝。它是有史以來人類所建造的宇宙飛船速度最快的;假如它將所有燃料一次性燃燒完畢,可以衝刺到每秒一千公裏的速度——從地球到木星隻要一星期,而到最近的恒星需要一萬年左右。

船隊的第三艘船“宇宙號”集前兩艘之大成,是勞倫斯爵士最得意的一艘宇宙飛船。不過宇宙號原先的設計目的不是用來載貨,而是有史以來第一艘客運船,來往於各太空航線——最遠可達號稱“太陽係寶石”的土星。

勞倫斯爵士為宇宙號的首航安排了更特別的節目,但由於與工人改革聯盟月球分會之間有些糾紛,完工日期受到延誤,因此整個節目計劃都泡湯了。在2060年的最後幾個月裏,宇宙號離開地球軌道前往會合地點之前,必須完成首航的測試,以取得羅得公司的保險憑證。時間非常緊迫:哈雷彗星是不等人的——即使這個人是鍾勞倫斯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