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西方倫理學經典》是我20多年前還在北京大學從教時就想做的一件學術工作,但因為各種緣故,斷斷續續花了近十年時間,直到我輾轉清華約五年後,才在唐文明教授等門人的協助下完成此事。感謝彼時擔任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社長的賀耀敏先生和李豔輝編審,是他們的鼎力支持才使這部近250萬字的文獻集得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成功出版,並數次重印!大約前年秋,轉任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總編輯的李豔輝女士同我商議,能否將此書轉至她新任總編的北師大出版社再版。豔輝總編先後負責出版過我的多部著作和譯著,是我在出版界最信任的朋友之一,她的提議無疑是我必須認真對待的,更何況北師大出版社在她的經略下日新月異,已然成為當今最負學術盛名的大學出版社之一,於是,便有了此書的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新版。

我深知,翻譯編輯這類專業學科類文獻的係統選編已不多見。或許是受業師周公輔成先生的影響,抑或為我自己對從教為學的既定“成見”所致,至今我仍相信這樣的工作依然是有意義的。業師輔成先生學出老清華國學院,而老清華國學院的“授業”範式是:不單每一類學科而且是每一門課程都需先立範例並確定文獻範圍,爾後方可開壇論學教學。輔成師早年在北大開招並授業西方倫理學專業的研究生時,便是先編專業文獻,然後再編講義,最後開講教學的。隻可惜,他老人家花費巨大心力和精力編輯的《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因“文革”之故,隻在“文革”前夕出版了上卷,下卷延遲到上世紀80年代後期才得以殺青。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輔成師開設的“西方人道主義史”並編譯《西方哲學家、政治學家關於人性論人道主義的言論選輯》一事上。杏壇未已,天意蒼茫。學界一如日用世界,許多的人和事確乎都是難以琢磨的,更遑論合理預期和從容信托了。

但無論世事如何變換,總有某種連綿不斷的蹤跡可尋,相對於社會文明,文化或者普遍意義上的知識往往顯示出更頑強也更清晰的“傳統”特性和“文脈”“譜係”,亦即某種知識、意義和精神信念的連續性。當代的學人喜歡談論諸如“知識邊界”或“學科界限”一類的問題,而且說法甚多,說詞亦繁,這大概源自當代學科交叉或所謂“跨學科”趨勢日益增強的緣故。果真如是,我以為對於“知識邊界”或“學科界限”至關重要的大概有兩個因素:其一便是已有的專業知識譜係,其二是專業知識內部的“問題域”,即某專業知識的基本主題及其衍生問題。就此而言,編輯梳理學科經典(文獻)的工作不僅不可或缺,而且具有首要地位。這當然隻是我個人的“私見”,未必能夠得到公認。可執著如此,我自然會我行我素,不改初心了。

職是之故,我便帶著學界友人和門下諸弟子一如既往,持續數年,終於完成了這部20世紀西方倫理學的經典選編和翻譯,依主題分類集結為四大卷。發行十多年後,出版社和我都意識到一些問題,諸如:開本過大,不便於學生攜帶;分卷太厚,不便於隨時閱讀,尤其是精讀選讀;如此等等。於是,趁此次再版的機會,出版社決定將之分解為較小開本的多卷本重新編排出版,我和唐文明教授非常感謝出版社的這種悉心考量和出版改進。

關於本書的選編、翻譯及其背景和寄意等事宜,我在原版的長序中均有交待,這裏就不再贅言了。我想再次強調的一點是,這部專業文獻選編寄托著我和參編諸君對於某種師門學術傳統的尊重和維護,主要目的是為現代西方倫理學專業教學和研究提供一種簡要的知識路線圖,她直接承接著業師周公輔成先生所主編的《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上、下卷),因此她更近似於一部較為係統的教學參考文獻,若還能為非專業的倫理學、甚或人文社會科學愛好者提供某些有益的資源,甚或多少能夠滿足他們的閱讀興趣和求知願望,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善舉了。

是所望焉!

萬俊人

急就於2021年“五一國際勞動節”,京郊悠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