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就幫您取消麵試資格，再見。”
對方公事公辦，沒有一點挽留的態度讓薑煙有些心碎。就算她是模特學院數百個畢業生中唯一一個拿到‘火星style’麵試資格的又怎樣？在他們眼裏，不還是個連公司門都進不來的小嘍嘍。
不！門她是能進了，不過是以另一個身份。
這個圈子，是有像楚慕川那樣一飛衝天的人。但大多數，還是多年沉寂在最底層摸爬滾打。能觸摸到頂端光芒，就算是比平時苦點累點，又有何妨？
薑煙丟掉手上變涼的漢堡，大步昂然，跨入玻璃門內。
......
十八層，擠滿一堆人的攝影棚，從玻璃牆外望去，就像是一個無場搞笑小品。所有人表情誇張，有人抓頭發、有人在撕紙、有人踢地麵球形道具，楚慕川站在人群最中央，眼裏籠罩著寒氣，像是萬惡之源。
“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楚慕川把模特罵到撞牆啦？”薑煙抓住原地轉了好幾圈兒後走出門的徐然，後者額前小卷毛流海被汗水打濕，看起來像是濕噠噠的水草。
“我去找他理論，不能這麽虐待員工，”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薑煙衝勁十足。
“不是，”徐然費了好大勁將這隻小野獸拉了回來，眉毛皺成八字形，“是約定好來拍攝的模特，一時起意陪男友去了挪威，淩晨才能到S市，也不提前通知我們一聲。”
一大幫人因為她白忙活半天，結果她一聲‘sorry’就給人打發了。
“那我是不是能自由活動了？”薑煙摩拳擦掌，已經預感到，這將是自己未來三個月，一次難得的休息時間。
徐然默然不語，遞給她一個‘太天真’的眼神。
“徐然，把B雜誌內頁模特造型圖給我找出來，還有你......”楚慕川覷了眼呆愣在那兒的女人，“不許偷懶！”
薑煙訕訕跟隨徐然腳步進門，懷疑他是不是在走廊偷裝了監視器，不然怎麽一眼就猜到她在想什麽。
進門，薑煙先看到各色道具。黑色絲絨球，上麵點綴朵朵荷花。一旁泡沫石板上，蓋滿金色銀杏葉。旁邊還有縫滿枝葉的柳樹裝，以及比她還高的鼓風機。
看樣子，是要拍攝‘落葉飄飛’。
薑煙拎起柳樹裝，心想：別的不成，讓她站著不動扮個柳樹，還不是什麽難事。
“你以為做柳樹有那麽簡單，”身後飄來一道涼薄嗓音，帶著熟悉的刺骨感，“你是能隨風擺動枝葉，還是能抗住八級大風不被吹倒？”
話語落地，鼓風機聒噪聲響起，薑煙打了個噴嚏，‘咣當’一聲跌到了落葉堆上。不疼，但男人的輕嘲聲，陣陣如尖刀，戳到她心底。
“沒受傷吧，”徐然伸出手，將她拉起，他的劉海幹了，蓬鬆的小卷毛蓋住小半張臉，像隻羊駝，軟軟萌萌的，一笑起來，讓薑煙越發想要捏一下他的臉。
“幫我給模特做造型吧，正好缺人手。”
“嗯，”薑煙點頭，跟隨他腳步，吊高嗓音道：“還是‘V’好，人情味十足，懂得照顧女生。”
徐然感受到，後背像是被紮上數千跟銀針，回過頭看時，阿川已經掉頭走開。
“V！”還沒走多遠，一女生便淚眼婆娑地衝上前揪住徐然衣袖，眼裏的淚水止也止不住，悲痛欲絕的表情像是在參加喪禮。
薑煙滯住腳步，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要想不開！”
小助理這才開口，“我......我還沒借來gucii那件藕粉色裙子，待會兒拍攝怎麽辦？”
“啊、”這下，換徐然淚眼婆娑了，“阿川要是知道，會砍了我的！”
“這也不算是咱們的錯，本來拍攝是下午五點半的，一下子提前四個小時，根本就來不及準備。”
徐然板正臉，“你是第一天跟阿川搭班，不知道他要的東西都得提前十二小時準備好？”
“可......”
“沒什麽可解釋的，要麽，你二十分鍾內，給我找件一模一樣的衣服代替，要麽，你這個月獎金充公。”
“這可不能啊，我可還欠了好幾w的信用卡呢，”小助理剛剛幹涸的眼眸，瞬間如傾倒的大廈，眼淚縱橫，融化了根根卷翹的睫毛，整個人變得狼狽不堪。
徐然已經掉過頭，查看別的進度。
留下一個原地愣神的薑煙，心裏感歎：不愧是業內金牌造型師，平時軟萌，工作起來卻雷厲風行的，不要太帥！
她定了定神，看著麵前哭成熊貓眼的小助理，歎了口氣，“你這兒還有別的藕粉色衣服嗎？”
她記得，gucii那件新款裙子風格簡潔，樣式不算複雜。
“有，”小助理磕磕巴巴點頭，“服裝部很多，都放在一起。”
“帶我過去，拿上針線！”薑煙腳步如飛，經過楚慕川時，險些把對方鏡頭帶到地上。
“這女的，毛毛躁躁的，趕著去投胎啊！”他心裏已在懊惱，不該太善良把她招到自己身邊，簡直是自找麻煩。
半小時後，薑煙帶著一件藕粉色裙子，和忐忑不安看眼色的小助理，出現在徐然麵前。
“不比意大利匠人手工縫製的差吧？”她挑眉，將手上東西遞給徐然，跟小助理神色比起來，不要自信太多。
徐然展開手上衣服，棉紗布料，和正版相比差了太多，但鏡頭燈光一打，誰也看不出來。剪裁規整，一點都看不出是倉促趕製的。
雖然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款式和細節都和沒有分別。
“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徐然將手上衣服遞給模特，眼神流露讚歎。
“沒辦法，窮的揭不開鍋，卻還要保持體麵。”薑煙輕攏耳邊碎發，深藏功與名。她大概是全世界，最自力更生的模特。
“阿川，你眼光不錯，”這邊，徐然已經在跟剛走來的楚慕川炫耀，“這個新助理不到二十分鍾，就做了件......”
“看到了，”楚慕川微斜眼，看向薑煙。
薑煙笑的燦爛，也不謙虛，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她除了吃喝玩樂，總該會點什麽，不然跟廢物有什麽區別？”
......如果擅自把人的嘴巴縫上不犯發，她一定拿起銀針，把楚慕川這張惡毒的嘴縫上數百針！
好在模特穿上那件裙子之後的效果不錯，平息了薑煙心頭怒火。
“真好，說是原版也有人相信，”徐然拍了拍薑煙肩膀，毫不吝嗇地稱讚。
楚慕川一言不發地走到模特身前，端詳一會兒，拿起桌上的杏色蕾絲腰帶，讓模特係上後，才淡淡點頭，“這才對。”
薑煙臉色有些黯淡，心裏感歎這家夥眼睛真毒，這都能被他看出來。方才那個小助理一直催促，導致她縫到腰線時手抖了一大下，裙子原本設計的幾處褶皺少了一道。
當時她覺著，如此小的細節除了她這個製做者，誰都不會注意到，如今卻搬著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薑煙看著楚慕川毫無表情的側臉，想：若是人人都和他一樣，這世界就會變成不容任何意外發生的修羅場。
拍攝結束後，時間已至下午六點。走出火星時，隻有徐然和剛剛的小助理白妤和她說了再見，而薑煙的‘頂頭上司’，隻留給了她一個高傲的後腦勺。
薑煙心想：總有一天，她會成為頂級模特，讓楚慕川跪著求她拍照。
而達成這個目標的首要前提，就是得適應她的天生仇敵——高跟鞋。
從火星style到薑煙住的小區，有三公裏。薑煙穿著她的10cm高跟鞋跌跌撞撞，已經走了兩個小時。從太陽落入地平線，再到月亮爬上來。她走到了沒有路燈的漆黑小巷，耳邊還伴著流浪狗的嗬斥。回過頭，仿佛有無數雙晶亮眼珠盯著她。
她翻遍背包，沒有任何食物，又不想自己淪為流浪狗的美餐，隻得脫下高跟鞋，迅速跑開。
赤腳踩在水泥地麵，偶爾還有尖銳小石子壓過腳底，疼到讓她皺起了眉頭。身後依稀傳來細碎走動聲，薑煙沒做任何休息，不停邁著腿。
“怪物！離我們遠點兒！”這些尖銳的謾罵聲霎時縈繞在她腦海中，讓薑煙渾身一激，手上高跟鞋狼狽落在地上，發出‘咚’的悶聲。
薑煙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有燈光的地方。
她抬起頭，循著微弱光線，看蟄伏在燈光旁的飛蟲。那麽小一隻，卻始終顫動著翅膀，永遠不會停的樣子。
回過頭看身後的路時，薑煙才發現，除了她的斜長倒影，沒有任何事物。
一切，不過是夢魘。
......
擰開門鎖，迎接薑煙的，是挑動唾液腺的醬香排骨味。
“薑薑，我煮了一下午，就等著你了。”接著出現的，是她高中三年同學兼合租三年室友——李荔。
“荔荔，你先轉個九十度，”拎著高跟鞋打不開鞋櫃門的薑煙，對著吞掉光源的李荔，無奈笑道。
自從她倆高中成為朋友，就有友善同學贈與了她們一個響亮的組合名——高矮胖瘦姐妹花。
她是其中的高瘦，而當時的李荔是剩餘的兩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