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一覺睡到午後四點,醒來時身體上的不適已經退散八九,房間裏沒有開燈,昏沉而寂靜。

不見段知友人影,江淮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從天花看到地板,他輕晃了兩下腿,忽如其來感到一點寂寞。

孤寂,於他而言是習以為常的。

可此刻,心中好像多了些什麽情緒,讓他對籠罩著自己的寂寞有些難以忍受。

盒飯熱在暖氣片上,江淮眼光從上麵飄過,冷清的神色漸漸有了一絲暖意。

他跳下床,緩慢地吃完一盒飯,身體漸漸恢複力量,再去淋浴間的熱水下站了許久,出來時感到久違的神清氣爽。

刷手機時,看到年級群裏有人轉了領導人新年賀詞的鏈接,江淮才恍然意識到,這一天竟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今夜一過便是新年了。

段知友回來之前,江淮和師曉夢聊了一會兒微信。

起初師曉夢是來和他道新年快樂的,然而不知怎麽,話題逐漸朝不健康的方向拐去,這人描述起最近約到的男人如何如何生猛,洋洋灑灑甚為詳細,是真的不拿江淮當外人。

江淮扶著額,好幾次想給自己點上一支煙。

可惜沒煙。

師曉夢此人,從未真正談過戀愛,卻在性這件事上十分開放,他有過許多炮友。其實認識很久,江淮都以為這人如同他外表一樣,清秀單純,直到讀高中時某次偶然間,在他家撞破了一場情事。

江淮和丁哲堯在課間去找一本書,丁哲堯當時寄住在舅舅家,有鑰匙就直接開了門。門一開,沙發上兩道赤條條糾纏在一起的軀體,讓兩個青澀的高中生直接懵住。

幾秒後,丁哲堯摔門而去,劇烈聲響才將迷茫震驚的江淮喚醒,他雖然早就認清自己的性向,可那是他第一次直麵同性之間的情欲。

從那以後,師曉夢談論性事便不再避著他,即使江淮並不是很想了解。

師曉夢:“練體育的就是猛,我好愛。”

江淮歎了口氣:“哥,能別浪了嗎?”

他不太能理解師曉夢為什麽能和毫無感情基礎的陌生人上床,師曉夢卻笑他是雛兒,什麽都不懂。

江淮不滿地輕嘖,他什麽都不懂? 雖然沒有身體力行地實踐過,可江淮敢說,他的理論知識就像他的專業知識一樣紮實。

關掉和師曉夢的聊天窗口後,江淮順手點開網盤,打開文件夾選了一個視頻開始播放。

整整二十來分鍾,從前戲到**,江淮都看得麵無表情,興趣缺缺,甚至無聊地將腿搭在了段知友的椅子上。 ——動作的拚接,全都是動作的拚接。

這有什麽可讓人動情的? 在江淮看來,性*不過是一場反複的動作拚接,和平時自給自足的疏解沒什麽兩樣,隻是解決生理需求罷了。

因此想到和陌生人做這種事,江淮會覺得無法理解,可他同時回憶到,自己對於段知友,竟是第一眼就產生情欲念頭的。

真是自相矛盾…… 江淮盯著視頻的目光逐漸迷離。

“哢噠。”

門鎖處傳來一陣不可忽視的轉動聲。

江淮回過神,唰地將平板息屏,從桌邊拿起一本書在手中攤開。

段知友走起來,帶起一縷寒風。

江淮沒有抬頭,目光在白紙黑字間遊離,神色看起來十分平靜認真。如果他記得將腿從椅子上放下來,會更加有說服力。

眼角視線中出現段知友的身影,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椅背上。

江淮頓了頓,才反應過來自己踩的是段知友的椅子,他從容地放下腿,抬眼道歉:“不好意思 ——”

段知友臉色泛紅,眼睛亮極了。

他沒在意椅子的事,嘴唇動了動,臉頰邊酒窩閃現,最終問了一句:“你……你感覺好點了嗎?”

“睡了一覺,好多了。”江淮抿了抿唇,嗅到了對方的不同尋常。

段知友點了點頭,又有些無措,他捏了捏自己耳後,片刻後拉開椅子坐下。

兩人的膝蓋碰在一起,一觸即分。

段知友目光落在江淮身上。

江淮不久前洗過澡,此時隻穿了一套寬鬆輕薄的衣物,領口鬆垮地落在胸前,露出頸骨處大片粉白的肌膚。他身上還帶著混合著檸檬香馬鞭草氣息的潮意,似乎在自動蔓延開來。

段知友頭腦發熱,說出的話斷斷續續:“我剛,剛見著我哥的,男朋友了,那個你穿這麽少,冷嗎?我真沒想到,他倆還在一起……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以為兩個男的在一起,沒什麽好結果,哦! 那誰讓我帶給你這個,你不是要戒煙嗎?”

江淮拆開煙盒,修長白皙的兩指夾出一支,低頭含在唇裏,也不急著找火機,隻淡淡地凝視段知友。

段知友一下子滯住,臉色通紅。

一切都不必再多說,好像他的意圖全然被江淮看穿。

“我,我幫你點。”

段知友手忙腳亂在江淮桌上一通亂找,終於發現了那枚精巧的火機,他顫抖著將江淮唇邊的煙點燃。

江淮緩緩呼出一捧白霧,眼睫輕眨了下,隨後目光垂了下去。

他將腿上的書翻了一頁,似乎在繼續看書,過了片刻,他好整以暇地問:“段知友,你什麽意思啊?”

他的心中遠沒有外表平靜。

白紙上的行行黑字,看在眼裏已然扭曲成浪,他有一點暈乎乎的感覺。

段知友半天沒說話,江淮沒抬頭,所以沒看見對方變幻莫測,分外糾結的神情。

悶悶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想……哥哥可以,那弟弟也可以。”

江淮手一頓,鎮定地又翻了一頁,問:“可以什麽?”

段知友伸出大掌,一把將書合上,強硬地說:“可以搞同性戀!你看什麽呢這麽專注?一句頂一萬句?這是什麽書?是教人頂嘴的書嗎?還有,快把我微信從黑名單拉出來!”

段知友盯著書皮,語速飛快。 ——因為太羞赧了,所以不由自主地說了很多無用的話,來淹沒最重要的第一句,以此減輕自己的羞恥。

江淮緩緩抬頭,煙已經燃了大半,他在薄霧裏與段知友對視,然後摘掉半支煙,湊上去將餘下的煙霧渡進段知友唇間。

段知友被忽如其來的吻嚇到。

那是……一個吻,對吧? 江淮勾著他脖頸,鼻尖抵著鼻尖,輕聲說:“段知友,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