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開玩笑嗎?”

半晌,江淮母親疑惑地這樣問,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

江淮指尖沿著碗身不自覺地摩挲,片刻前的死寂令人窒息,在顱內熱血冷卻後,他的確想過要不要找補一句“開個玩笑,你們別當真。”畢竟現在還有找補的餘地。

然而,江淮開不了口,即便從小到大為了這樣或那樣的事情,他也撒過數不清的慌。但唯獨這件事,不可以。

江淮握緊雙手,直視父母,說:“沒有。”

母親臉上的笑瞬間掉了,慌亂與不可置信的神情占據了那張總是保持優雅的麵龐,她望著江淮,嘴唇有些顫抖:“為……為什麽?”

為什麽?

江淮其實沒有理解她在問什麽。

為什麽要交男朋友,而不是女朋友?

頂著母親漸漸尖銳的目光,江淮硬著頭皮盲答:“因為我是同性戀,所以要交男朋友。”

這句話像是刺到母親,她眉梢吊起,麵容倏地有些猙獰——發火的前奏,江淮很是熟悉。

“我在問你,為什麽!為什麽有同……這種毛病?”她甚至有些聲嘶力竭。

江淮抿了抿唇,沒有糾正“毛病”這個錯誤的說法,隻道:“天生的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聲重響拍在桌麵,所有菜碟為之一振,倒搭在湯盆邊緣的瓷勺“啪”地落下,像司南那樣轉了兩圈兒才停下,勺尾正對著江淮那鮮少發怒的父親。

“胡說!”父親額角跳著青筋,怒道:“什麽天生?我們誰有那毛病?”

“我沒有那個意思。”江淮感到頭疼,盡力冷靜地解釋:“天生並不代表遺傳。”

“改了!”

“那就改了!”

父母兩人的話音同時響起。

江淮唇角牽了牽,苦笑打趣:“你們倆倒難得說到一塊。”這兩人當然不會笑,隻同仇敵愾地凝視著他。

“改不了,真的。”江淮搖了搖頭,說:“你們一向自詡開明,不是那種頑固獨裁的父母,那在這件事情上,你們是否也可以尊重我的選擇?”

“別給我們戴高帽子!”

江淮挑眉:“我有嗎?”

母親猛然站起來,神色裏隱隱有一種歇斯底裏,江淮的心隨之懸起來,但外表還算冷靜,隨後母親盯著他看了幾眼,終是克製住怒火別過了頭,她聲音很低:“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此時如果換做父親,他絕對會不甘示弱地回擊,準確引爆母親的怒火,最終引發綿綿不斷地爭吵。吵架是無意義的,並不會說服對方,人們隻會在爭吵中堅固自己的觀點。從小被爭吵所煩擾的江淮冷眼旁觀,深知這一點。

因此在母親說完後,江淮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站起來在玄關拿起外衣,便開門出去了。

父親似乎在背後叫了他一聲。

樓道的冷風湧入毛衣空洞,江淮披上外套,在將拉鏈拉到頂部時,對麵的門打開了,丁哲堯提著垃圾正準備下樓,看到他微微一愣。

“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丁哲堯聳了聳肩,說:“你臉色真差。”

“是麽?”江淮頓了頓,呼出一口霧氣,輕描淡寫地說:“剛出櫃了,被趕出來的,臉色能好嗎?”

“謔!”丁哲堯神色驚訝,他用沒有提垃圾的那隻手比了個大拇指,然後推開自家還未關上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我家大門常打開,開放懷抱等你。”

江淮斜他一眼:“你是想聽熱鬧吧?”

丁哲堯:“絕無此事。”

正巧沒想好去哪兒,江淮從善如流地走進門,一眼看見師曉夢正窩在沙發裏看電影,丁哲堯還要下樓倒垃圾,臨走前囑咐:“等我回來你再講,我很快的!”

淦!還說不想聽熱鬧。

“什麽很快?”電影轉場,音頻漸小,師曉夢這才聽見屋外的尾音,回頭看到江淮,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哎,你怎麽來了?”

江淮走到他旁邊坐下,師曉夢見他臉色不好,將手中薯片塞給人,騰出手摸了摸江淮的背,說:“怎麽了?”

“嘖,剩一堆渣了你給我?”江淮倒了倒薯片包,看向投影幕布,說:“還在看斷背山?你侄子讓我等他回來再說。”

“哦。那他剛說什麽很快?”

江淮麵不改色地胡扯:“在說他自己吧。”

幾秒鍾的沉默…… “看不出來啊!”師曉夢大為震撼,果不其然想到下三路去了,他臉色十分精彩:“幹什麽忽然給你自爆這個啊?這是可以說的嗎?”

凝重的心緒在見到師曉夢表情時輕鬆了不少,江淮唇邊牽了牽:“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