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96)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有事來找我,這幾天我可能都在的!”

我微笑著目送他離開,然後關上門,重新躺回沙發裏。一晚上沒有睡覺,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困意,我瞪大著眼睛,回憶著剛才田嶺說過的話。我突然覺得,似乎“碧水東流”也給我過類似的提醒。在他們看來,小溪和梁希鬆在很大程度上有著一定的聯係,但我實在想不出他們為什麽都會有這樣的猜測,難道真的是我一直在逃避?

何小溪,梁希鬆,兩個人的名字不停地在我的眼前翻滾著,讓我逐漸惴惴不安起來,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曾經發生過或發生著什麽?我不敢往下想了。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了腳步聲,我知道科長一行人來了。

有了田嶺的一番提醒,加上自己的擔心,我整天悶悶不樂,工作效率極低。科長對我這種反常變化實在忍無可忍了,問道:“咋了,小蘇?你得注意自己的表現!”

我沮喪地搖搖頭:“對不起,科長,我昨晚沒睡好!”

“我看呀,你就別再難為自己了,非得在這兒住,即便沒有危險,你整天把神經繃得緊緊的,這樣下去你早晚會把自己的身體拖垮的。聽我一句勸,回去吧,過正常人的生活!”

科長的這句話還倒真提醒了我,今晚我是得回去一趟,去找梁希鬆!

我撥通了梁希鬆的電話。

“喂,今晚有空嗎?一塊吃頓飯!”我邀請他。

“噢,小蘇呀,今晚還真沒空,我在實驗室呢!”這是他第一次拒絕我,這不僅更加引起了我的懷疑。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在電話裏說不行嗎?”

“那就算了!”我故意賣了個關子,掛掉了電話。

接著,他就打了過來:“好吧,你說去哪?”

我將地點定在了我們第一次吃飯的“博雅居”餐廳,依舊坐在選擇上次位置。“博雅居”的確不愧對它優雅的名字,裏麵依然一派祥和,音樂嫋嫋,就餐的人們大都沒有現在都市人的急躁表情。我選擇在此並不完全為了這裏的氣氛來的,主要是在嘈雜的都市裏似乎隻有這裏適合談事情。

我實在無法忍受內心的好奇,單刀直入地問道:“最近見到小溪了嗎?”

他微微一愣,道:“我一直在實驗室呢,調查的事都擱下了!”

“那就是沒見了?”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故意道,“也對,小溪一直在我那兒呢!”

“什麽?”他一臉的驚訝,“小溪一直在你那兒?”

“是的!”我死死地盯著他。

“你怎麽找到她的?”

“她自己來的!”

“噢!”他點點頭。

“你問過她了嗎?她是打哪兒來?”

“問了,她不說!”我在心裏編織著謊言準備隨時應對他的提問。

“她還跟你談起過別的嗎?”

“沒有,她身體很虛弱,什麽也不說!”

“還是和上次一樣?”

“差不多吧!”

他陷入了沉默,低頭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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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見過她吧?”我實在不想再和他賣關子了,就直接反問他。

“啊?”他微微一愣。

然後他道:“是的……是見過她……怎麽?”

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使我對於自己的猜測更加堅定不移了。

“是小溪說的!”我繼續著自己的謊言。

“是嗎?”他喃喃地說,似乎在默默驗證我的話的真實性。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們在一起?”我直視著他。

他似乎一下沒了信心,表情很頹廢地沉默著,良久,才緩緩地道:“我隻是怕你誤解!”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我一下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剛才的士氣減去大半,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表情變化,繼續解釋道:“其實你應該理解,我一直在努力地想讓調查取得突破,但到現在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所以你那次說過見過小溪的事之後,我一直在尋找她,我知道她可能對我的調查有所幫助……”

“在哪找到的?”我將信將疑地望著他。

“在醫院裏,也是很偶然的一個機會,和你當時見到的情景差不多,我也發現了一個白色的影子,追上以後才知道是小溪!”

“你們談了什麽?”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茫然地搖搖頭,道:“她什麽也不說,你是知道的,她的心情很糟,身體也很虛弱。我問她為什麽回來後不去找我,她隻說她也在調查她姐姐的死因,我讓她跟我回去她也不同意,後來她就走了,至於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她的脾氣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就沒再去追!”

他解釋得合情合理,盡管心中還殘留些疑慮,但我實在找不出任何破綻,也找不到不相信他的理由。

第二天晚上,我又打電話叫出了小溪,盡管她在我家,但在父母麵前我實在有些話說不出口,我叫她出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驗證一下梁希鬆所說的話。

小溪一向是非常敏感的,她肯定猜出了我有事情要與她談,於是她欣然赴約。

此時已值晚秋,空氣中有了淡淡的寒意,除了機動車道上熱情不減的車輛來回穿梭外,人行道上的行人稀疏,城市的路燈和各色商家的霓虹燈招牌還在固執地閃爍著。

小溪的氣色果然好多了,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她的手自始至終都熱乎乎的,她的這些變化讓我欣喜若狂,但想到今晚無法預知的結果,我的心開始揪緊。

撲麵的微風撩起她的長發,她那微微泛著紅暈的臉在柔和的燈光的映襯下,給人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她輕輕地握著我的手,伴隨著我的步伐規矩地走著,不時地瞥著我,小心地注意著我的表情變化。

我率先開口:“你的氣色好多了!”

“嗬嗬,伯母照顧很周到,你替我好好謝謝她,當著她的麵,我不好意思說出口!”她微微笑著。

“別這麽客氣,我們……”我突然止住了,心裏有些失落感,我實在說不出我們到底有什麽關係,隻好轉移話題,“這段時間都在幹什麽?看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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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隻是看書,”她一臉的輕鬆,“上網啦,看電視啦,反正很清閑!”

“你……喜歡這種生活嗎?”

“還行吧!”

我沉默了。

“是不是不高興啊?”她一臉無邪地望著我。

“哪有呀?”

“其實呢……我的意思是現在年紀輕輕的,總不能就這樣無所事事下去吧?”

“你並不是無所事事呀?你是在休養身體!”

她輕輕一笑,不作答複。

“你怎麽也不問我調查的進展?”

“應該沒什麽進展吧?有的話你應該早就告訴我了!”

我暗暗佩服她,然後切入了今晚談話的正題:“你姐夫那兒怎麽樣?”

“什麽?”她果然一臉的驚奇。

“你姐夫那裏有比較重要的線索嗎?”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看來我的問題讓她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

“你們應該見過麵吧?”然後我又補充道,“在你回國以後!”

盡管我們的手還牽著,但我清楚地感到她手的溫度在急劇下降,她的手心已經有些潮濕了,但我並沒有鬆開,我覺得不論什麽時候,堅持很重要。

結果,她率先放開了我的手。

“我去找過他,去找我姐姐的東西,我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她的語氣很平淡,但她的眼神卻在躲閃。

“有線索嗎?”

“沒有,”她顯得有些茫然,“我姐姐結婚以後,就成了一個典型的居家女人,沒有什麽秘密可言了!”她的眼裏浮現著無盡的悲傷。

“你姐夫呢?你姐夫怎麽說?”

“他沒說什麽!”

“也沒什麽線索?”

“嗯!他也在調查,他很痛苦!”借著昏暗的燈光,我發現她眼裏淚水開始緩緩地滑落,令人心碎。

我突然心軟了,有些慌亂地道:“我的意思是,你覺得……他與你姐姐的死……”我開始語無倫次,說不下去了,隻好強行住嘴。

“他是我姐姐生前最愛的男人,畢竟,他是我的姐夫……”她說不下去了,終於“嗚嗚”大哭起來。

我徹底地慌了神,上前拖住她有些搖晃的身體,安慰道:“別哭,小溪,別哭,我不是故意惹你傷心的,我……”

她終於支撐不住了,趴在我的肩上抽泣起來。我緊緊地摟著她,萬分地懊悔和沮喪。捧起她已經變得煞白的臉,我的心鑽心地疼痛,輕輕地扶著她的身體往家的方向走去,邊走邊不住地懊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往心裏去……”

自始至終她都一言不發,我心虛得很,不敢看她的眼,好像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整個晚上我都翻來覆去地不敢合眼,一合上眼我的麵前就會現出小溪那雙哀怨的眼神和那張蒼白的臉,這是我無法麵對的,就這樣,我滿懷著懊惱和悔恨的心緒挨到了天亮。

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出神,頭疼得厲害,突然,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我大感不妙,一骨碌從**坐起來。果然,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焦灼的聲音:“小謙呀!小溪在你那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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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我感覺渾身一下從頭涼到了腳跟:“沒有呀!出什麽事了?”

“昨晚你們不是在一塊嗎?”

“後來我送她回家去了呀?”我急得直跺腳。

“沒有呀?昨晚她出去以後就再也沒回來!”

“不可能呀?我把她送到樓下的,我親眼看著她上去的呀?”

“哎呀!糟了,弄不好她又丟了!”母親急得聲音都變了。

我強忍著心裏的恐懼安慰母親:“沒關係,應該沒事的,我去找找她,應該能找到的!”

“你們昨晚沒談什麽事吧?”母親不放心地追問。

“沒有,都挺好的,所以我說她應該不會丟的,你放心吧!”

母親將信將疑地掛斷電話,我徹底陷入了恐懼的深淵。我知道,昨晚我的一番話深深地刺傷了她,我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她那淒慘哀傷的眼神,聽到她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我的猜疑深深地刺傷了她,她一定是忍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離開的,她一定對我徹底地傷心了!她的心一定絕望到了極點!

我使勁地捶打著自己的頭,悔恨和懊惱似兩條毒蛇撕扯著我的心,我感到了有生以來一種最痛徹心扉的痛苦。

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我心裏一驚,脫口而出:“小溪!是你嗎?”然後快步向前去開門,門開了,外麵站著傳達室的老陳,他腳下擺著一攤衛生工具,手裏拿著一封信,還未等我開口,老陳將信舉到我麵前:“小蘇,你的信!”

我大吃一驚:“哪來的?”

“剛才在地下撿的,就在這,”老陳指指腳下,“是你的吧?”

信封上什麽也沒有,我打開一看,不由得一驚:是小溪寫來的!盡管她的字我已經好幾年沒見了,但我還是能夠一眼就認出來。

老陳轉身欲走,我忙道:“哎,陳大爺,你見到一個年輕女孩來過這裏嗎?或者在這兒出去?”

“就是你那天帶回的那個?”

我眼前一亮:“是呀?”

“什麽時候?”

“昨天晚上或者是今天早晨……”

“沒有!”老陳拖著拖把離開了。

我顫抖著雙手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讀了起來:

蘇謙:

對不起,又要惹你傷心了,我不得不告訴你,我要走了!

我們應該不是一路人,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將來更不可能是了,所以我們還是分開的好,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嘛!

以前,我曾經決心為了你而改變自己,但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尤其是在我姐姐死了以後,我就知道自己更不可能改變了,永遠都不可能了!

還有一件事,我是一直無法說出口的,就是在離開你之後,我愛上了另一個人。我的性格決定了我不可能大膽地去愛,但我的心已經隨他而去了。我希望你不要傷心,為我而傷心流淚是不值得的,我是一個不值得好男人去愛的女孩!

把心裏話說出來,我心裏的負罪感減輕了很多。我要走了,永遠地走了,不要再來找我了,去迎接屬於你的陽光吧,去習慣沒有我的日子,你會感到非常輕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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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敬上

看完這封信,我已淚流滿麵,我實在搞不懂一夜之間我的生活怎麽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小溪走了,永遠地走了,而且是以一種最徹底的方式走的。時空的隔斷算不上什麽,而她采取的則是彼此心靈的隔斷,一種人世間最悲烈、最痛苦的隔斷!

“小溪……”我痛苦地叫著,一把將信緊緊攥著,頹然地蹲在地上,任憑淚水肆虐著……

小溪走了,我的生活再次陷入了一片混沌,但這一次是沒有方向、沒有目標的混沌,小溪在信上已經徹底地宣告了她與我的毫無瓜葛,這就意味著我在失去她的同時也喪失了尋找她的資格,她的消失與存在都是與我毫無關係的,她已經心有所屬了。這是上天與我開的一個最可笑、最淒慘的玩笑!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便用無休止的工作來排解心中的痛苦,掩飾心中的無奈和酸楚,每當我獨自看著這空****的醫院時,心中便會**漾著極大的失落感,縱使這裏隱藏著再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我都沒資格,也沒必要去了解了。

晚上,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呆在醫院裏,不過現在意義已經完全變了,因為我現在最大的目的就是通過無盡的黑暗來麻痹自己,我不願意看到城市裏嘈雜的人群和通明的燈火,我堂而皇之地選擇了逃避。

隨著小溪的離開,我的生活也一下陷入了平靜,但周圍的一切並不會受到人為的影響而發生改變,而是一如既往按照既定的規律發展著。

我開始在網上打發著時間,我會尋找到最近最熱門的遊戲不分晝夜地廝殺晉級,或者我會下載上幾百首MP3,然後合著眼聽它個天昏地暗。當然我還會走進聊天室等待那個叫“碧水東流”的女孩,終於苦苦等待很多天之後,她來了。

“你好!”她輕鬆地與我打招呼。

“你好!”我帶著羨慕的眼光、神情憂鬱地與她打招呼。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怎麽樣!”

“的確如此,你是怎麽知道的?”

“憑感覺唄!”她詭異地笑笑。

我歎道:“不是今天,是近段時間都不好,唉!可能永遠都不會好了!”

“怎麽?你女朋友與你分了?”她一眼就猜出了我的心思。

“嗯!”我已經逐漸適應了她的先知先覺,對於她做出的任何的預知都習以為常了。

“看,我當初說什麽來著,分手是你們的既定結果,你還不信!”

“……”我沉默不語。

“為什麽?不會是因為她那個姐夫吧?”

“不知道,不過你說對了大部分,是因為某個男人介入了我們之間,將她的心徹底地從我手裏奪走了!”

“錯、錯、錯……”她一連打上幾個“錯”,讓我應接不暇,“我可沒說是那個男人搶走了她,我是說是她看上了那個男人而把你拋棄了!”

“還不是一樣?”

“大不一樣!以她的性格,十有八九是為那個男人而無法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