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刑警隊會議室,張隊主持召開例會,匯總偵查信息。
由於成立之後屢破奇案,重案支援部在公安圈內贏得廣泛讚譽,顧菲菲領導的支援小組更是口碑爆棚,所以時至今日在與地方單位合作辦案時,對方基本都會將案件偵辦的主控權交給支援小組。
就如眼下的任務,顧菲菲指示杜英雄全麵跟進張翠英被殺一案,負責製訂調查計劃、布置偵查方向,以及與當地辦案人員方麵的協調。杜英雄目前正圍繞受害人的情人與兩個女兒展開調查。他對相關進展做出如下匯報:
“曲曉軍的情況是這樣的:他是外地人,籍貫是鄰近城市廣田市,無犯罪前科,被解雇後回廣田老家待了一段時間,大概在3月初離家外出打工,之後便杳無音信。我們囑咐過他的家人,一旦他與家裏聯係,要立刻通知警方,同時也拜托當地派出所密切留意他家人的動向。”
“張翠英的兩個女兒王亹雯和王亹婧自接受訊問後無異常表現。兩人無犯罪記錄,離婚後與前夫基本無聯係,感情方麵也還都是空白。平時姐妹倆大多待在總店辦公,也經常去各分店巡視,基本上所有精力都用在飯店經營上,這也就凸顯了幾個月前有那麽一段時間兩人的反常——據總店一些店員反映,在過完春節後有那麽一段時間,姐妹倆突然不露麵了,甚至連電話也沒來一個,直到過了一個星期,才又出現在店裏。不過有個奇怪的現象,那段時間她倆總是‘交替’著現身,給出的解釋是張翠英病了,得留一個人在家照顧。而張翠英從春節後再也沒去過店裏,以往雖然她把飯店管理權交給兩個女兒,但偶爾也會到店裏來坐坐。不過三家店都雇有店麵經理,經過多年的磨合,已經形成一套成熟的經營管理製度,即使她們不出現,也不會耽誤飯店正常營業。關於此方麵的疑點,小美待會兒還會進一步補充的。”
“財務方麵:張翠英母女在近兩三個月裏,多次提取各自名下的大額銀行存款,至今各自的儲蓄已寥寥無幾,情況比較異常。就此詢問姐妹倆,給出的解釋是,她們正籌備再開兩家分店,店麵規模要比現有的三家店都大,目前正在裝修中,需要大量資金的投入。經核查,情況屬實。而張翠英隨身攜帶的銀行卡,並未追查到提取記錄。”
艾小美還是負責她擅長的:
“曲曉軍在明珠市工作期間使用的手機卡屬本地通話卡。如果去外地工作的話,這張卡用起來費用太高,估計是被他廢掉了,已經停機兩個多月。不過梳理他以前的通話記錄,確實與受害人張翠英之間的通話比較頻繁,兩人應該確屬情人關係。”
“王亹雯和王亹婧由於經營飯店,與社會上各個方麵都有接觸,交際範圍很廣泛,社會關係相當複雜,所以平日裏手機的使用頻率非常高,很難去逐一篩查。但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自今年2月中旬開始,兩人使用手機的次數急劇減少,前後差不多一周,也就是英雄說的她們未在店裏出現的那段時間,竟然沒有任何通話記錄,直到4月初才逐漸恢複正常。”
“當然,就通話記錄的調查,這還不是最關鍵的發現。我記得張隊說他在5月20日上午11點左右接到過蔣隊的電話,我特意查了一下,接收手機信號最近的基站並不在蔣隊平時活動的區域,而是在差不多20公裏外隸屬於臨海路的一座山上。我問了下咱們本地的同事,說那座山叫雙台山,周邊有幾個高檔的別墅社區。”
然後輪到顧菲菲說:
“蔣隊的案子中,韓印老師理出四點關鍵信息——首都高校鉈元素投毒懸案、明珠本地理工大學化學係、第一人民醫院神經內科前主任馮兵,以及與蔣隊相識的有犯罪前科的未知犯罪人。當然,從表麵上看它們沒有任何交集,但如果換個角度以時間點來看待它們,就會發現一切似乎都是鉈元素投毒懸案引發的。不過這起案子發生在千裏之外的首都,所以相信引起蔣隊重視的,或者說帶給蔣隊啟發的,主要是鉈元素投毒的犯罪模式。”
“目前,理工大學方麵已經否認發生過任何與鉈元素有關的非正常事件,同時第一人民醫院也明確表示自建院以來從未接診過鉈元素中毒病例。不過這隻是他們的一麵之詞,我們還是在按照計劃調閱馮兵接診過的病例檔案,同時蔣隊經手的案件檔案也在詳細審查,但工作量實在太大,短時間內恐怕很難出來結果。”
“另外,蔣隊的車已經找到了,在郊外一個荒山溝裏,車被燒了,助燃劑是汽油,犯罪痕跡都被銷毀了。”
接下來眾人的目光便毫無意外地聚焦在韓印身上,因為他總能在紛亂的線索中,清晰地指出下一步需要重點關注的調查方向。韓印便也習慣性地總結道:
“由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王亹雯和王亹婧身上有疑點。曲曉軍如果真如她們所說,是他騙光她們母親的錢然後殺人滅口的話,那麽曲曉軍一定會取光張翠英隨身攜帶的銀行卡,但實際上並沒有,所以曲曉軍或許隻是用來轉移辦案視線的棋子。”
“其實王亹雯和王亹婧在一開始就露出了破綻,那就是她們極力強調最後與母親見麵的時間。英雄先前也提到了,從她們家裏的狀況看,張翠英實際上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家裏了,這也符合咱們法證方麵的判斷,那麽為什麽她們會咬定‘5月29日’呢?很大程度上是她們自作聰明,說明她們很清楚張翠英是在那一天停止呼吸的,知道法醫最終也會得出同樣的死亡時間,當然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還有小美提到的姐妹倆手機通話記錄的問題,很值得深思,對生意人來說,一周未接打過電話,實在讓人難以想象,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們有意關掉手機;而伴隨著手機關機,母女三人也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了;等再回來一切恢複正常時,姐妹倆便開始大張旗鼓地籌備開立新店。那麽將這幾個反常因素與張翠英的死聯係起來,似乎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母女三人之間發生了非常大的衝突,而衝突的核心很可能是‘錢’!”
“關於這個問題,我再延伸演繹一下:曲曉軍和張翠英的情人關係現在可以坐實了,有沒有可能是六十多歲的張翠英被小她二十多歲的男友曲曉軍蠱惑,萌生分給曲曉軍一部分財產的想法,結果令兩個女兒勃然大怒,而張翠英又執迷不悟,於是姐妹倆幹脆選擇了某個場所,將張翠英拘禁起來,切斷她與外界的一切聯係,直到折磨得她交出所有的財產權為止?而兩人隨後在飯店以交替的方式現身,可能也是因為必須有一個人在某個地方看守張翠英,以防她逃脫,當然她的死也許隻是意外造成的。而後姐妹倆再通過開分店的形式把這筆錢洗白,不然以她們多年從事飯店生意的經驗,應該很清楚眼下國家正大力提倡節儉之風,整個餐飲業,尤其中等規模以上的餐飲店並不景氣,選擇此時大肆擴張絕對不是明智之舉。所以王亹雯和王亹婧必須盯死了,對她們的調查要更深入,必要時可以把她們正式傳喚到隊裏,觀察一下她們在高壓審問下的表現!”
“回過頭再來說蔣隊的案子。我剛才想了一下,這個案子肯定繞不過鉈元素,不過我覺得理工大學和醫院方麵可能並未刻意說謊,張隊這邊也沒聽說過隊裏辦過鉈中毒的案子,既然蔣隊執意要見上馮兵一麵,說明問題是出在馮兵身上。也許本市曾發生過一起鉈中毒案件,但由於受害人送到醫院被馮兵誤診或者是他被收買了,掩蓋了真實的死亡原因,而當時咱們警方這邊的調查也不夠深入,致使凶手成功逃脫法律的追究。然而時隔多年,蔣隊在一篇新聞報道的啟發下,想起那件案子的疑點,於是決定去追查真相,所以咱們要調整查閱病例和案件檔案的方向,把側重點放到疑似鉈中毒病例或者疑似投毒案件上。”
“另外,蔣隊在臨海路給張隊打手機的問題,很值得深入調查。既然他當時那麽迫不及待地想說明所謂的大案子的嚴重性,說明他可能在那時突然發現某條指引辦案的線索……”
剛剛在例會上,張隊顯得很沉穩,基本以傾聽為主,甚少插話,但一散會,他連中飯都顧不上,便迫不及待地拉上韓印趕往臨海路,說到底他最在乎的還是與蔣青山有關的情節,想盡快找出老隊長的遇害真相。
臨海路,顧名思義臨近海邊,位於城市的最南端,依山傍海,景色秀美,是這座城市中最貴的居住區域。別墅小區主要分布在這條路的西側,大概由幾百棟聯排別墅與近百棟獨立別墅組成,隸屬於兩家房地產開發商,中間隻隔著一條縱向的大馬路,左手邊叫萬福山莊,右手邊叫春天之城,韓印和張隊正好一人一個社區,帶著照片找保安指認。
“這個老爺子來過,還跟我嘮過幾句。”沒想到會如此順利,萬福山莊的小保安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的蔣青山。
“他哪天來的?”韓印興奮地抖著照片問。
“噢,記不清了,好像來過不止一次,還向我打聽C區35號樓來著。”小保安撓撓頭說。
“那棟樓什麽情況?”韓印收好照片,向前湊了一步追問。
“是一棟獨立的別墅,靠近小區西邊的圍欄,具體住的什麽人我就不清楚了。”小保安想了一下,衝小區深處指了指,“要不你去物業問問吧,就那棟小黃樓,那天那個老爺子也去物業了。”
“也好,謝了!”韓印衝小保安擺擺手,接著掏出手機撥給張隊,“找到了,你過來吧,我在小區門口等你。”
不多時,張隊趕到,二人會合後來到物業,找到小區物業經理。
物業經理自我介紹姓孫,同樣表示沒見過王亹雯和王亹婧,但指認出了蔣青山,稱蔣青山在5月20日上午來過物業。在韓印和張隊的要求下,孫經理引領二人來到C區35號的別墅前。
隔著緊鎖的黑漆漆的鐵柵門,二人看到,這是一棟帶庭院的歐式風格的雙層獨立別墅,四周是白色的圍牆,院子中間有一條用棕色方磚鋪就的小路直通門樓;緊挨著門樓的是一個車庫,白色的自動門緊閉著;小路兩邊稀稀拉拉的草坪足有半尺高,看起來很長時間沒有修剪過;院子裏還栽了兩棵石榴樹和一株大葉子的觀賞樹,枝葉上落滿泥土,別墅的窗戶上也被厚厚的一層灰塵覆蓋……總之貌似許久沒人住過了。
“這家的情況你熟悉嗎?”張隊問。
“不算太熟悉,隻知道個大概情況。咱這社區住的人非富即貴,都是有身份的人,非必要情況,作為物業方盡量不打擾住戶。這家的主人算是比較好打交道的,來物業辦事的時候簡單聊過幾次。”孫經理解釋了與住戶接觸少的原因,然後介紹道,“業主叫劉勳,據說以前和老婆一起倒騰煤炭生意,後來老婆得癌症去世,他也不愛幹了,就在家專門炒股。家裏加上他總共四口人,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好像是腰椎間盤不太好,外加中風,就癱在**了;還有個二十多歲的女兒,沒正經工作,整天在社會上瞎混;再就是一個小保姆。”
“這房子從外表看荒廢有一段時間了,但門上的鎖眼很幹淨,顯然最近有人用鑰匙開過門。您知道房主什麽時候搬走的,最近又有誰來過嗎?”韓印指了指鐵柵門上的鎖眼問。
“都沒怎麽太注意,但感覺好像有一年多沒看到這家人了。”孫經理張張嘴,沒出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斟酌了一下才說,“不瞞二位,咱這社區環境以及軟硬件設施那是沒說的,但咱北方人其實不太適合住海邊別墅,受不了海上的潮氣,尤其是冬天,海上的風格外大,別墅裏就算開著空調和暖氣也比公寓樓陰冷不少。所以一開始小區入住率還可以,但逐漸地就有人搬走了,反正有錢人不會隻有這一套房子;也有冬天搬走,夏天再回來住的。總之閑置的別墅對我們來說見怪不怪,不會特別留意。”
“那這房子的物業費、水電煤氣費都交了嗎?”張隊問道。
“上次你們那個老同誌來問的時候我特意查了一下,物業費他預交了好幾年的,水電煤氣都是插卡的,由銀行代收。”孫經理解釋得很全麵。
“哦,那謝謝您啦!”韓印與張隊對視一眼,衝孫經理說,“您先回去吧,有事我們再找您。”
將物業經理打發走,兩人碰了碰想法。
“別墅裏肯定有蹊蹺,不然蔣隊不會這麽感興趣。時間點也對得上,他那天給我掛電話說遇到大案子,肯定就是在與物業經理了解過別墅的基本信息之後,或許他的死也跟最近住在別墅裏的人有關。”張隊先開口道。
“應該是這樣。”聽了張隊的話,韓印不禁又抬頭打量著別墅說,“問題是別墅裏出沒的人,是原來的業主還是別的什麽人?”
“不管怎樣,既然有大門鑰匙,起碼與原業主會有些關係。”張隊頓了下,稍做思索,提議說,“還是回物業調監控錄像看看,物業應該也留有業主的電話,看能不能聯係到業主,如果實在聯係不到,那就隻能向上級申請強行進入別墅內部勘查。”
“行,你先過去,我到周圍轉轉。”韓印瞥著正從身旁經過的幾個年輕女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