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

濃重月色下, 兩名少年一前一後。

悠仁連喊幾聲,走在前麵的太宰治置若罔聞。

“放手。”

鳶色眼眸冷冷望來。

悠仁不僅不放,還收攏了五指, 在太宰治開口前, 先一步道:“人類變成的咒靈……我殺過。我曾經, 殺死了無數人。”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笑意不達眼底。

“虎杖君, 你不會以為我是為了你開槍吧。”太宰攤手, 掌心向上聳了聳肩, 笑道:“虎杖君不要自作多情了, 我才不會為了一個隨時丟下我跑開的人做到這種地步。我殺他隻是因為, 殺人者人恒殺之罷了。”

不管太宰治說什麽,悠仁凝視他的眼睛,道:“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 太宰。我不需要太宰替我背負罪孽……”

太宰治以為這個人又要扯長篇大論,無趣地踢了踢石子, 道:“真是抱歉啊,做了虎杖君不需要的事情。”

“我們是共犯。”

太宰治停下, 石子哢噠哢噠蹦走,那噪聲擾人耳朵。

“你剛才說什麽?”

“請不要拋下我一個人隻身赴地獄, 我們是共犯啊,太宰。”

太宰治的打算, 悠仁隱有猜測。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純粹的東西,不管想要追尋什麽, 都必須付出代價,去承擔後果。雖然我沒有太宰聰明,這些年……也沒有白活。”

“我沒有資格站在一邊, 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冷眼旁觀太宰的人生。”

太宰治笑道:“你真的明白我要做什麽嗎?難道你想與我一起墮落?”

悠仁搖頭,鬆開太宰治的手腕,手指穿過指縫,與太宰治五指掌握掌心相貼。

“不管我們在哪裏,我隻想帶你回家。”

月光映入河畔,水麵波光折射過來。

今夜沒有星星,星星都落在了身上。

明明是發生了很多事情的一天,卻以美麗的月色畫下句號。

太宰治微微低下頭,肩膀抖動著。

“哈哈哈,悠仁。哪有人說煽情的話,先把自己給說哭了。”

悠仁一愣,連忙抬手摸臉。

“太宰你又詐我!”

臉上的淚痕早就幹涸。

太宰治弓指,纏繞的繃帶細細擦過臉頰眼角。

“悠仁真菜,我不在身邊就偷偷掉眼淚。所以我不在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咒靈的領域裏目睹了一場生離死別……若非親眼所見,難以想象獨活之人的痛苦。”

更重要的是,原來不是所有痛苦都能結疤。惡化的痛苦,將人折磨得失去人形。

“在擔心你的朋友?”

“嗯。”

奇怪的是,他最擔心的,偏偏是那個最厲害最遊刃有餘的人。

太宰治揉了揉悠仁的頭發。

就在這時,

“咕——”

悠仁看向太宰治的肚子。

太宰治手背支腰:“我隱約記得某人說過,要我千萬記得回來吃飯,還禁止我用自己的方式解決晚餐!”

“走走走,我們正好順路去采購食材,太宰想吃什麽都可以!”悠仁向獨自走遠的中也揮了揮手,喚道:“喂——中也,要不要來我們家吃晚飯呀!”

海鮮粥咕嚕咕嚕冒泡,太宰治撐著下巴,看向兩頰鼓鼓的中也。

“結果你竟然真的跟來了。中原君,不怕再吃出問題嗎?”

“哈?你在看不起誰,你怕的話,我幫你多吃一碗。”

說完,中也又給自己舀滿一碗粥。

太宰治:“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呢。”

悠仁特意購入新鍋,蟹肉煮得軟爛,鮮味混著淡淡蔥香,再加上切成條的爽口蔬菜,實在是停不下嘴。

中也道:“悠仁說過想吃幾碗都可以!而且,我又不常吃到家常菜。”

端菜上桌的悠仁聽到這句,順口道:“中也有口味上的偏好嗎?可以沒事的話,就過來一起吃。”

中也耳尖微紅,低頭喝了一口粥,正要答話地下傳來轟然巨響,餐桌整個震起,好在中也及時用操縱重力穩住鍋碗,沒浪費一桌好菜。

地下一樓是儲藏室,現在已經成為浦原喜助的臨時實驗室。

悠仁衝下樓梯。

“浦原先生,你沒事吧!”

揮開嗆人煙塵,浦原喜助道:“沒事,能量過載導致機器故障罷了。”

“機器?”

濃煙來自浦原喜助身旁的膠囊狀設備,連接設備的導線開裂,最粗的一條斷成兩截,斷口處的電子集束在黑暗中閃爍藍光。

悠仁睜大眼睛:“浦原先生,您其實來自賽博朋克世界吧,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嗎!”

膠囊可容納一人,承受爆炸時的近距離衝擊,蜂窩狀保護罩居然完好無損。

“賽博未來?不,我老家在屍魂界。會出現在這裏,完全是因為試驗故障。”

浦原喜助拍了拍膠囊狀設備,道:“喏,就是這台時空機。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抱歉,要讓你失望了。這台機器沒辦法送你回原來的世界,我一共啟動了它三次,第一次原本定位於現世,出來後發現到了大正時代。”

那與浦原喜助認知中的大正時代又不同,出現了‘鬼’這種生物。

不僅如此,他還與屍魂界失去了聯係。

“出現問題後,我又改善了一遍時空機,嚐試再次定位屍魂界,結果還是偏離軌道。雖然重回現代,卻是一個人類與咒靈共生的世界。沒錯,就是你的故鄉。”

第三次實驗便墜機至橫濱。

悠仁蹲在膠囊旁:“浦原先生,你打算進行第四次實驗?失誤的原因,已經有猜測了嗎?”

“有猜測,不過很難辦。舉個例子,折射原理你還記得吧,光從一個介質進入另一隻介質時,光路會發生改變。”

不愧是死神科學家,悠仁立刻反應過來:“不同的世界就相當於不同的介質,影響了時空機的軌跡。”

“賓果!”浦原喜助打了個響指:“你明白有多難辦了吧。”

悠仁回想學過的理科知識,慢慢變成一張白紙小人癱在地上。

“科學家都是怪物。”

“唔,不過嘛,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死神、鬼殺隊、咒術師、異能者,每個世界都自成體係。如果能遇到掌握空間係力量的奇人,說不定可以解析出一套運算公式。”

空間係力量!?能儲存東西的影子法術算嗎?

悠仁一個鯉魚打挺。

可是……惠就在老家啊!

浦原喜助拍拍悠仁的肩膀:“想開點,回家的辦法不止有一個,悠仁不必太失望。”

“說的也是,總會有辦法的。說不定,我們很快就能遇見空間係異能者呢!”

“如果遇到了,來這裏的浦原商店找我。”浦原喜助遞出一張名片:“叨擾很久了,還差點弄壞你們的房子。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可以打八折哦。”

三個月後,黑手黨事務所。

森鷗外放下資料,視線落在紙張的魔法陣。

“太宰君認為,這個□□將來會影響橫濱?奇人異事並不罕見,為什麽太宰君獨獨在意這個所謂的聖靈教?”

少年坐在沙發上玩著掌機,道:“森先生,這不是我的在意,是我給森先生的忠告。”

森鷗外:“……”

他恍惚想起,當初太宰治把玩黑市獵人的手機,也說過類似的話語。

然後,這小子就把他給坑了。

從那之後,太宰治就成為森鷗外的最優解。

他從沒放棄拉攏,可惜太宰治一直不甚感興趣。

森鷗外隱隱察覺他的抗拒。

直到三個月前,太宰治仿佛突然想通,態度有所緩和。

森鷗外抓緊機會將人連哄帶騙拉進團夥。

哪怕沒有正式宣告,高層們也都默認了兩人的師徒關係。

對於名義上的師父兼上司,太宰治真是一點也不怕得罪。

他對這世間一切都不感興趣,世間一切人都不看在他眼中。

森鷗外揉了揉額心,道:“首領最近身體不佳,你不要做出格的舉動。聖靈教我會留意,你的工作幹完了嗎?”

“沒——有。”

傻子才回答‘幹完了’,老板根本不會認為員工效率高,隻會後悔自己太仁慈。

神清氣爽太宰治,今天又是準時下班的一天!

漫天晚霞之下,萬家燈火漸次亮起。

太宰治路過一棟棟民宅,駐足於他的新家。

澄暖光輝透出落地窗,那是屬於他的燈火。

“悠仁,我回來啦——”

扭開房門,食物的香氣撲麵而來,悠仁端著一盤紅酒燉牛肉,掀開廚房的門簾。

“歡迎回家,中也來了哦。”

太宰治鼓起臉,看到紅酒燉牛肉就知道了。

未成年人中原中也,不僅愛好酒,酒量還奇差。悠仁為了止他的酒癮,隻要中也過來蹭飯,都會做些以酒為佐料的飲食。

太宰治將外套掛在門廊,一屁股坐在餐桌旁,指揮道:“中也,去給我倒杯汽水。”

擺碗筷的中也額角蹦出井字,將筷子拍在太宰治麵前。

“自己倒,你今天是被敵人打斷腿了嗎!”

“就算我斷了腿,也是為這個家庭的付出,對於辛苦養家的我這個態度,中也沒有心。”

太宰治捧著受傷的心髒背對中也。

“我倒!我倒就是了!你不要再說這種惡心的話了!”

太宰治比出個V,道:“記得加冰呦。”

叼著吸管,太宰治看了一眼廚房,悠仁還在忙碌。

他微微壓低聲音,道:“中也想好了嗎?”

“想好什麽。”

“嗯?中也難道打算一直待在‘羊’?”吸管攪動冰塊,氣泡骨碌碌上升,太宰治道:“狼裝的再像,也無法融入羊。他們不會真心接納你,相反,會日漸防備。何況,你們還有舊賬。”

這些道理中也未必不懂,但是……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道:“總不能放著那群孩子不管吧。”

明明強大得不似人類,卻比任何人都擁有同理心。

“隨便你。”

最後一道菜擺上桌,太宰治還在低頭擺弄手機。

悠仁道:“森先生那邊有要緊事嗎?”

“唔,不是。”太宰治將屏幕朝向悠仁,道:“是最這兩天大火的一個帖子,悠仁都沒關注嗎?還上了新聞。”

看清‘自殺愛好者匿名論壇’幾個字,悠仁嘴角抽了抽。

目光掃過圖片時,焦糖色瞳孔微顫。

黑色咒文印滿黃色符紙,層層包裹之物托在掌心。

‘靈研社:探訪鬼屋時發現的東西,想知道裏麵是什麽嗎?今晚直播解禁!’

啪嗒,筷子從悠仁手中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