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小鬆同學,早啊。”悠仁將最後一份煎蛋擺上餐桌,向探出頭的小鬆夏江招手, “來得剛剛好, 其他人醒了嗎。”
小鬆夏江找了位置坐下, 早餐是煎蛋與牛奶,繚繚香氣撫平驚惶了一夜的心, 小鬆夏江偷偷掐了自己一下, 才道:“虎杖老師, 我想昨晚應該沒人真正睡著吧。”
果不其然, 緊接著下樓的水穀美侑頂著兩個碩大黑眼圈。
人都到齊後, 悠仁將昨晚推測出的‘規則’信息共享,等他說完之後,餐廳一片悄然無聲, 所有人都停下了刀叉。
眼前的食物突然變得倒胃口。
古川亞紀提出與五條悟相似的問題,道:“也就是說, 我們之中必須有人死亡。”
他的說法相對委婉,水穀美侑就直白多了, 她瞪了高倉奈緒一眼,冷道:“田中百合殺了中村晴美, 從‘夢境’醒來。我看,你也很想效仿吧。在座的除了我, 你還能殺誰?難怪,你從一開始就針對我。”
悠仁拍了兩下手, 打斷兩人的爭執,道:“殺死他人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不如說, 這種做法隻是用鮮血取悅惡魔。如果不去戰勝這個自相殘殺、無盡輪回的世界,總有一天以為僥幸逃脫的人還會回到原點。”
目光掃過學生們憂心忡忡的麵容,最終落在低著頭的高倉奈緒。
“你說對吧,高倉同學。”
奈緒瞳孔微縮,倏然抬頭,與一雙了然的焦糖眼眸對視。
“什麽意思!?”小鬆夏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指向奈緒的指尖劇烈顫抖,失聲道:“你不是第一次進來別墅!?你……你真的殺過人!?”
“不是我殺的!”
‘嘭!’
高倉奈緒拍桌起身,牛奶撒了一桌,她的情緒跟著崩落。
“是田中百合動的手,跟我沒有關係!”
高倉奈緒這句話一下子證實了關於‘規則’的猜測。
一、逃離的人還會回到這個世界。
二、逃離的條件是,至少一人死亡。
一瞬間,學生們臉色驟變。
高倉奈緒倒退一步,椅子撞在牆角,她無路可退,揪扯著頭發喃喃道:“又是這樣,又是這種局麵。”
比起不可戰勝的世界,殺人反而給予了希望。
“再牢不可破的感情,在詛咒麵前都不堪一擊。”
當初也是像現在一樣,發現‘殺人可活’之後,有什麽東西立刻改變了。那種想法沒有人宣之於口,但高倉奈緒十分清楚,惡念就潛伏在這些冠冕堂皇的皮囊下。
“嚇!”小鬆夏江上身後仰,差點摔倒在地。他瞪向突然湊近自己的奈緒,怒喝道:“你發神經啊!”
“發神經的是你!”高倉奈緒歪頭,黑發從肩膀垂落,她道:“你在沉思嗎?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是為了拯救大家才會去殺人,即使這是罪孽也必須背負。高倉奈緒這家夥不止一次參與進來,誰知道她之前有沒有殺過人。在我們之中,她最有可能是殺人犯,我殺了她,也是在為別人報仇。”
她每說一句,小鬆夏江的臉色就白一分。他的心跳差點蹦出胸腔,就像小偷一把被警、察抓住手腕。好在其他人都看向別處,沒人注意他的異常,隻除了——
小鬆夏江慌亂道:“虎杖老師,我……”
成績優異的男孩子,在敬仰的老師麵前編不出任何狡辯說辭。
悠仁將學生們的異常都看在眼中,食指輕輕撓了撓臉頰,道:“找到脫身的辦法,大家應該鬆一口氣才對啊。我早說過吧,我會帶大家安全回家的。所以你們真正要擔心的不是如何逃過這一次,而是想辦法徹底終結會吞噬人的雪山世界。”
“我受夠了,你在裝什麽傻!”水穀美侑捶桌子,吼道:“必須有人死亡我們才能回去啊……”
她下巴抖動兩下,突然反應過來。握緊的拳頭微鬆,不可置信地看向虎杖老師。
“你,你難道……”
其他人也慢慢回過味兒來,隻有搖晃著椅子的五條悟,一邊控製椅子單腿立地,一邊喝著溫熱牛奶,像圍觀猴子雜耍一般圍觀這些弱小人們的表演,還配合地接過水穀美侑的話,好奇道:“難道什麽?”
悠仁隨手拋下重磅炸彈:“是的,如果一定要有一份死亡名單,那就寫我的名字吧。”
一個重心不穩,椅子向後仰倒,五條悟手忙腳亂間牛奶全灑在了褲子上。
濕漉漉、黏答答,全都是不爽,牛奶杯重重磕在餐桌,把手整個掉下來。
“你又在說什麽蠢話!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反正他們也幫不上忙,全都綁起來不就好了。”
不想讓他們自相殘殺,完全可以剝奪他們的行動力,至於這些人的想法,有那麽重要嗎?!
‘相信他吧。虎杖老師承諾保護大家……拚出性命也會做到的。’
“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虎杖治的話語閃現,水穀美侑怔愣道:“我們根本不熟吧,你甚至不是我們班的老師,在這之前,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啊。“
悠仁撓了撓臉頰,道:“都說了,我是老師嘛。”
雖然進入冰帝的目的不純粹,好歹頂著老師的頭銜,至少也要履行一點老師的職責,而且,他也是受過老師恩惠的人。
悠仁看向小鬆夏江,道:“學生會迷惑,會痛苦絕望,也會走彎路,這都是正常的,這種時候老師的引導就格外重要。”
目光由小鬆夏江慢慢移向其他人。
“我在冰帝任職的時間很短,教師生涯的最後階段,至少要教會你們一點實用的道理——越是絕境之中,越不能放棄拯救。不管是拯救自己還是拯救他人,都比單純的殺戮有用。”最後,悠仁向高倉奈緒伸出手,道:“高倉同學,我們再並肩作戰一次吧,這一次,一定能贏的!”
高倉奈緒慘然一笑,道:“你真的以為,犧牲一個人就夠了?”
“誰說是一個?”纏滿繃帶的手臂高高舉起,太宰治揮了揮手,最後將自己的手掌放在悠仁掌心,輕輕握住。
“悠仁是跟著我來的,我也要跟著悠仁!悠仁你反對無效哦,你死了的話沒有人能阻止我,在這裏自殺,我有把握一定可以成功的!”
這下子高倉奈緒也說不出話了。
這兩個人一前一後,全都輕而易舉地選擇死亡,仿佛那並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學生們受此感染,情緒稍稍緩和,隻除了一個人。
腦袋挨著腦袋低聲咬耳朵的兩個人落進蒼藍之眸,激起一圈淺淺的漣漪。
“太宰,你不用在這件事上配合我。”
“有什麽關係,如果以一人死亡結束,詛咒根本不會消失,我即使出去了也會回來。”
“不要瞎想,我已經有破除詛咒的思路了,這才是需要你配合的正經事。”
太宰治海豹鼓掌,誇張道:“嗚哇——不愧是悠仁,好厲害!”
這句話音量突然拔高,目光一下子全都聚焦過來,即使知道太宰治演戲的成分居多,悠仁還是尷尬地抓住對方手腕,道:“不要打趣我了,太宰你根本早就有思路了吧。”
“嘭”
巨響打斷正要回話的太宰治,所有人看向桌麵。
“麻煩死了。”五條悟移開手掌,留下一堆化作糜粉的玻璃把手。墨鏡之後的六眼無聲凝視虎杖悠仁,用‘今天天氣還不錯’的口吻說道:“幹脆全都殺了吧。”
眾人噤若寒蟬,五條悟轉身直奔三樓。
接連爆炸聲在頭頂響起,可怕尖叫回**於整棟別墅。高倉奈緒從這些尖叫聲中分辨出熟悉的聲線,抱頭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悟!”
悠仁趕到時,五條悟正從碎裂的地板狹縫拽出一隻人臉老鼠。
那張人臉悠仁查檔案時曾看見過,正是齋藤班主任口中不顧禁令私自潛入靈研社活動室探險,最後辦理轉學的學生之一。
他轉學之後也沒能逃過詛咒,最終在一次輪回中死於別墅,變成一隻人臉老鼠。
“住手!”悠仁話音未落,五條悟已揮拳砸向老鼠那張人臉。
眼前人影一閃,厲風襲來。
五條悟目光一凝。
好快!
身體跟不上大腦的反應速度,兩人一秒間連拆數招。
焦糖色雙眸斂去溫和、親昵,隻剩下冰冷。
這家夥?他竟然把我當敵人看待!
五條悟心神微動間防線崩塌,悠仁沒想到對手關鍵時刻還能走神,及時收轉攻勢改拳擊為掌推,手腕被一把握住,兩個身影同時倒向地麵。
“咚!”
五條悟望著近在咫尺的麵容,愣了兩秒。
疼痛半點沒有襲來,悠仁的手掌墊在他腦後,隔開冷硬的地板。
“你居然隱藏實力!?”
悠仁笑了,沉肅盡褪,仿佛暖陽穿雲。
“悟也沒有盡全力啊,如果悟真的要大開殺戒,我根本阻止不及。”
這話倒是沒錯,五條悟冷哼一聲,總算不那麽生氣了,注意力分散後,別的感覺便突然放大。
尤其是……牛奶冷卻後的濕潮。
更要命的是,兩人的姿勢十分尷尬,五條悟仰躺在地,悠仁跨坐在他大腿上。
布料濡濕之後仿佛失去厚度,另一個人肌膚的觸感滲透過來,連同溫度一起。
五條悟微微撐起上身,這麽微小的動作,竟然能造成清晰的摩擦感,身子立刻僵住,一動不敢動。
“虎杖悠仁!你要坐到什麽時候,給我爬起來!”
“啊,抱歉。”悠仁想起自己八十多公斤,手腳並用撐起身子,不料踩中五條悟砸斷的椅子腿,一個重心不穩又坐了回去。
隻聽五條悟低頭悶哼一聲。
悠仁趕緊爬起來,伸手去扶五條悟,連聲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悟,你沒事吧!我是不是壓到你哪裏了!?太宰,不好了。悟他好像被我砸傷了!”
太宰治環抱手臂,斜倚門框,鳶色眼眸微垂,看向地麵微躬身子的五條悟,笑意不達眼底。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