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黏質占據全部視野, 除了這些黏質外,其他物質都陷入凝滯。

麵對兩麵宿儺時悠仁還能自由行動,現在卻像沉入深遠海底, 連空氣都變成壓迫氣管的泥漿。

黑霧隆起高峰, 峰頂隱約可見王座。

王座上的人隔著重重迷霧, 冰冷目光點在悠仁眉心。

與詛咒之王不是一個量級,甚至說根本不是同一物種。冷汗從悠仁的額角滑落, 隨著呼吸調整, 胸膛肉眼可見的起伏著。

“你是誰?”當悠仁發出聲音時, 眼球就像產出的魚卵, 一顆顆擠攘過來, 密集注視著他。黑霧漫了過來,浸入其中的肌膚立時泛起雞皮疙瘩。橫貫其間的黑霧足以遮蔽視線,隱沒於霧中的掌心隱現紅黑閃光, 悠仁追問道:“你與聖靈教是什麽關係,這個世界是你的手筆!?”

“你還真是會反客為主啊。”王座上的存在似乎在笑, 空氣震**出愉悅的頻率,祂道:“不過……看在你贏了那女人的份兒上, 我可以回答你。”祂話音未落,這方區域忽然劇烈震**了一下。

前方上空左右兩側各顯出兩汪波痕, 左邊的黑霧淡化一瞬,幽藍光輝閃爍其後, 是具現化的人間失格。相比於一點點蠶食的太宰治,右邊那人無比狂妄粗暴, 以純粹的力量正麵轟擊壁壘,波紋之中又生波紋,圈圈漣漪竟有生出狂瀾之勢。

悠仁眼瞳微顫, 下意識喚道:“太宰,悟!”

粘稠冰冷的笑聲滑過耳廓。

王座之上,黑霧深處,兩條長滿眼球的觸手刺向漣漪中心,直奔兩道隱約顯現的身影。

力量積蓄還不到位,可是沒有時間了。悠仁一咬牙引爆咒力,黑霧變成絕佳的傳導介質,藏在霧中的眼球紛紛爆裂,悠仁穿過濺飛的汁液以迅雷之勢直登王座。

“給我下來!”在觸手即將擊中漣漪之前,悠仁一拳砸進濃霧源頭,侵入骨髓冰寒將血液凍結,燃燒的咒力又將冷血煮沸,轟隆一聲巨響,反衝力將悠仁掀飛出去。

再抬眼時黏著質消失,淌血的眼球也不見了,沒有霧氣也沒有王座,隻剩一片純粹的虛無。

仿佛宇宙盡頭一般的黑暗裏,祂憐憫道:“對我來說,你們根本不堪一擊。我碾死你,與碾死一隻螞蟻無異。”

“真的嗎?”渾身都是眼球爆裂後的汁液,悠仁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手腕抹去影響視線的**。年歲還不大的少年,在占據壓倒性的敵人麵前尚保持理智,冷靜分析道:“所以你還不動手,是因為某種束縛吧。別墅是用我的義骸封禁,所以太宰、悟並沒有被判定為優勝者。你向他們出手毫無顧忌,因為他們不是束縛的作用方之一。”

少年麵不改色直起身子,尋常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他的靈魂已高度破損。

祂似乎很驚訝,道:“你不會以為自己能戰勝我吧,人類已經無知到這種程度?”

咒力重新凝聚於掌,血從手背一點點滴落,地麵是無盡的漆黑,吞噬掉墜落的血液,半點痕跡沒有留下。

“如果是完全體的你,也許很難辦。”悠仁回憶那一拳的細節,當時拳頭明明擊穿了這東西的身體,卻像觸碰鏡花水月一般。反轉術式一瞬間痊愈傷勢,悠仁身影閃現對方身後。

“現在,未必沒有勝算!”

黑影飛出去數米,咒力直接擊中的地方豁開一道圓洞,祂慢慢撐起形體,看向悠仁原本所站的位置,一瞬想清楚關竅,笑道:“啊呀,你察覺到了啊。”

現在的祂並沒有視覺,純粹是以感知辨析他物,黑霧就是祂的觸須。虎杖悠仁引爆眼球,在自己身上淋一層偽裝色借以幹擾感知,所以第一拳才能出其不意地擊中目標。

那試探性的一拳讓虎杖悠仁找到作戰方向,刻意將自己的血滴在原地,移動的瞬間複原傷勢,在祂以為虎杖悠仁還留在原地時,對方已經閃現背後。

可惜……

黑影的身軀扭曲變形,固態物質化作液態重塑,眨眼又恢複如初。

“沒有意義哦,虎杖君。這隻是投影罷了,連□□都算不上。”

“有意義。”悠仁平視對麵的東西,道:“對話要在雙方平等的基礎上才有意義。”

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先替太宰、悟摸清這家夥的弱點。

“人類無趣的堅持。”黑影似乎聳了一下肩膀,道:“我不是你認知中的任何生物,但你有一點沒有說錯。在你贏得遊戲那一刻,我與你之間確實形成某種約束。按照約定,我必須滿足你一個願望,作為優勝者的獎勵。”

“哦,對了。”黑影道:“還有一點我一定要澄清,我與聖靈教可沒有任何關係。他們隻是一群愚昧的狂信徒罷了,我可沒有準許他們成為我的眷者。那些髒汙不堪的腐朽靈魂,不配信仰我。”

黑影拍拍手,道:“來,虎杖悠仁。向我許願吧,任何願望都可以,即使你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隻要說出來,我就滿足你。”

“遊戲結束後雪山世界會崩塌吧,那些成為別墅一部分的靈魂,也會跟著消失嗎。”

“理論上說,是這樣。”

“靈魂消失,會怎樣。”

“唔,存在的痕跡抹消,不會再有人記得他們,從根源處徹底消失。可是……這些與你有什麽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我說過要全員脫出,一個都不能少。”

黑影起初隻覺得好笑,祂不討厭這孩子說大話的樣子,有一種愚昧的天真感,但是忽然,祂反應了過來。

“這是你的願望?”

“任何願望都滿足的話,那就解放所有的靈魂吧。”悠仁認真道:“你承諾過的,可不要反悔。做不到的話,我們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他說著,雙掌咒力再度凝聚。

祂不相信聽覺,也不相信視覺。黑霧再度彌漫,環繞住虎杖悠仁。從觸須傳遞回來的信息來源於人類最本真的情緒,虎杖悠仁並沒有開玩笑,他是很認真的許下這個願望,甚至不存在任何惋惜。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作為全知全能的存在,虎杖悠仁在祂‘眼’中沒有秘密,“比起我,你倒更符合世人想象中的‘神’。罷了,我再給你一個願望。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

咒力熄火,悠仁愣了一瞬,道:“你是不是……太好說話了。”

死掉的三個狂信徒可不這麽認為,黑影晃了晃身子,道:“第一個願望是規則,第二個願望是我的私心。”

不可否認,悠仁也有私心。

“我聽見你喚太宰禦主。”當時悠仁的靈魂已經進入太宰身體,也聽到了那句‘好久不見啊,禦主’,悠仁道:“我希望你清除與太宰治的一切聯係,結下束縛永不傷害他。”

虛無陷入沉默,半晌,祂再次開口:“虎杖悠仁,我不明白。你不想回去嗎?”

惡魔擅長抓住人心的弱點,何況是全知全能的祂。作為介質的黑霧明確傳達虎杖悠仁的渴望,他明明最想回去五條悟身邊。

然而接連兩次拋出的橄欖枝全都慘遭拒絕。

“我是很想回去,不過……與來曆不明的家夥作交易,不是我回家的方式。”暫時撤去咒力隻是為了盡快恢複體力,悠仁沒有一刻放鬆警惕,他道:“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回到大家身邊。”

“唉……”祂歎息了一聲。四周顯現折射異象,太宰治與五條悟的呼喚穿透壁障,細微光線春雨一般滴落,黑影身形漸淡,無機質的聲音從高遠之地降臨:“我還沒有眷者,虎杖悠仁。如果你願意做我的眷者,我會給你第三次許願的機會。這承諾,永遠有效。”

祂的永遠,比任何認知中的永遠都更堅固。

“是時候離開了,你早已選擇喜歡的地獄,不是嗎。”

人煙稀少的住宅區街道,夏油傑剛數完第六百個數,空氣突然顯出一圈波紋。

“虎杖悠仁!”銀發少年的身影撲出漣漪,因極力向前探出手臂,身體在落地的刹那失去平衡。夏油傑抓住好友手腕,避免他丟人地撲倒在地,這家夥抬起頭,茫然環顧四周,六眼罕見地顯出困惑,好半晌,喃喃道:“我……回來了?”

五條悟看向夏油傑,道:“我消失了多久!?”

夏油傑揣度五條悟臉色,對方似乎經曆了相當精彩的一段人生,然而在他看來,這家夥隻消失了一小會兒,具體來說:“十分鍾。”

“你突然消失之後,我與硝子分兩路,我守在原地,她去找夜蛾老師。悟,你沒事吧。”夏油傑緩緩抬手,輕輕拍了兩下五條悟的肩膀,道:“發生了什麽。”

五條悟忽然道:“隻有我一個人回來了嗎?”

擁有六眼的五條,竟然會對普通人肉眼可見的事實發出疑問。

現在不是問“難道還有人應該跟著你回來?”的好時機,夏油傑投下硬幣,販賣機滾出一瓶礦泉水,他遞過去,道:“先喝點水冷靜一下吧,你嗓子啞了。”

當然會啞!

他不知道喊了多少遍虎杖悠仁。

少年發尖的櫻粉色風中微揚,仿佛時節未至將落不落的初櫻。

“悟,未來會再見的。”

“啪”一下,瓶蓋直接衝飛出去,五條悟狠灌了幾口,空瓶身在他掌心扭曲變形。

“傑,他簡直要氣死我了!”五條悟一個投擲,空瓶鉛球一般砸進垃圾箱:“等我再見到他,我要狠狠揍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