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夜蛾先生, 高層不希望事情鬧大。咒靈解決之後類似的事情就不會發生,村莊的人隻是遭到蠱惑。”

夜蛾正道皺眉,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接受這種敷衍, 他道:“你說反了吧, 夏油傑的報告我審核過, 不是咒靈蠱惑普通人,是普通人以咒靈為誘餌殘骸咒術師。正常的普通人無法看見咒靈, 我後來追加了調查文件, 那個村莊很早就在進行殘忍儀式, 在村長院落下麵翻出的人類骨骸數目驚心。那幾位咒術師的死亡, 高專難道沒有責任嗎, 正是我們以慣性思維認定普通人都是無辜者,而忽略了人性中存在惡的事實。 ”

“難道你要將一切錯誤歸給普通人?”

夜蛾正道道:“不是將錯誤推給哪一方,咒靈誕生的原因正是普通人, 如果不正視這一點,沒有辦法在咒術師這條道路上走下去。”

“總而言之”, 代言人抬手止住夜蛾正道的發言,一錘定音道:“如果每次出任務都要將涉事普通人調查一遍, 你知道效率會下降到什麽程度嗎,我們沒有那種時間, 也沒有足夠的人手。這次事件就當是警鍾,以後會作為典型案例印入教材, 你作為老師注意一下這方麵的教育,這已經是最好的處理了。”

“所以我的學生就這麽犧牲了?”夜蛾看向代言人, 墨鏡後的眼睛罕見的犀利,他站起身迫近:“對於你們來說最後的價值就是載入教材提供案例?”

代言人厲色道:“沒有爭論的必要,如果你一定要較真, 高層還質疑夏油傑報告的真實性。他殺了一名普通老者,對吧。難道沒有可能是他為了脫罪編造出謊言誣陷村民?”

夜蛾正道這下真的生氣了,桌子在鐵拳下發出悲鳴。

“慎言!那孩子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們這些人又在做什麽,現在指著他的脊梁說這種話,廉恥都給咒靈吃了嗎!”

“這話就不對了,凡事都要講求證據,沒有證據隻憑文件能說明什麽,提出合理質疑也是為了公正裁決。”眼見夜蛾正道怒上眉梢,代言人反而愈發得意,攤手道:“如果有證據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扣扣。”

兩人同時看向門口,半闔的房門外,紮著丸子頭的咒術師單手插兜。夜蛾正道看清來人時臉色一變,代言人挑眉道:“你是誰?沒看到我們在談事情嗎。”

夜蛾先一步道:“夏油,你不是請假了嗎,有事請找我?我們出去說。”

代言人聞言僵了一瞬,再看向夏油傑時神色幾變,最終定下心來——他又沒有說錯什麽,夏油傑真的拿不出證據。

下一秒,就見咒術師揉了兩把奇怪的劉海,道:“我是有事情來找老師,不過,在那之前得先解決其他問題。”他看向代言人,細長眼睛微眯,像一隻若有所思的狐狸,道:“我剛才聽見了你們的對話,也就是說,隻要拿出證據就行了吧。”

代言人冷笑:“前提是你有的話。”

“我不想特意針對誰,除非那個人真的垃圾。”夏油傑道:“你現在改變態度,我們還能友好解決,否則一會兒會很難看哦。”

代言人隻當他虛張聲勢,這孩子還不夠成熟,以為大人會上這種當,雙臂環繞胸前,道:“如果沒什麽其他事的話,就讓開道路吧,我很忙,沒空與你們辯論。當然,如果你現在就能拿出證據,那就當我沒說……”

夏油傑伸出插在褲兜的右手,潔白咒靈球乖巧躺在掌心。

代言人卡了一下,道:“這……這是……”

夏油傑看著他,道:“村莊裏那隻準一級咒靈,具備簡單的思維邏輯,可進行審問,順便一提我還沒有調伏,所以它現在不聽令任何人,這點你們能夠區分出來。”

好尷尬啊,夜蛾正道無聲地笑了笑。趁著代言人石化,夜蛾朝夏油傑擠了一下眼睛,正色道:“夏油同學,這種重要證物怎麽不一次性提交。”

“啊,其實我也是剛剛發現的。”夏油傑苦笑了一下,再看向代言人時,所有的溫和全部褪去,冷聲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代言人哽了半天,冷哼一聲。

“不向我道歉也行,我也不在意你的道歉。我拿這個證據時用了令自己很不愉快的方法,現在心情很差,強行向你索取一點歉禮,不過分吧。”夏油傑一步步走向代言人,與夜蛾正道的迫近不同,如有實感的危險氣息撲麵而來,代言人緊張地看了夜蛾正道一眼,對方竟然戴著墨鏡裝瞎,他無奈地梗著脖子道:“你,你想怎樣,我警告你,不要有過激……呃!”

拳頭狠狠砸中胃部,代言人躬身倒飛出去,撞倒桌椅摔在地上。他一時竟爬不起來,捂著胃趴地幹嘔。

“夏油!”夜蛾這時候終於恢複視力,訓斥道:“不要胡鬧,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五條悟的本事,能跟你嬉鬧。”

代言人真想拍桌大喝“你管這叫打鬧!”,他現在嘔得說不出話,隻能翻個白眼,任憑夜蛾三言兩語將毆打定性為學生間的嬉鬧。

不管怎麽說,現在夏油傑出人意料地拿出了未調伏的涉事咒靈,三方周旋之下代言人不得不同意重新裁決,夏油傑並不賣高層麵子,直言與高層無法相互信任,最終咒靈的審訊工作交由中間人夜蛾正道。

目送代言人捂著胃弓腰離開,夜蛾鬆出口氣,道:“還以為要大鬧一場了,你這家夥,居然留了一手。”

夏油傑不知想起什麽,嚴肅的神情一緩,那點笑痕就像曬了太陽的春水,慢慢融化堅冰。

留了一手的人,可不是我。

悠仁似乎不想與高專有過多接觸,夏油傑便沒有特意提起他,岔開話題道:“不說這種不愉快的事了,夜蛾老師,還有委托嗎,要難度高一點的。”

“你不是說想休息一段時間?”

夏油傑聳聳肩膀,誰讓忽然出現一隻貪吃虎呢,他笑容無奈,道:“養家糊口,生計所迫嘛。”

“你小子,嘴巴跑起火車比悟還快。”夜蛾正道隻當他在口花花,沒有去較真,道:“正好,上次就想把這個委托給你。地點是堡壘遊樂園,兩名遊客乘坐摩天輪後離奇消失,現在遊樂園全麵封停。”

星漿體事件後,夏油傑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兒,夜蛾正道隱有察覺卻無法下定結論,村莊事件後,夜蛾正道直覺最好不要讓夏油傑再去人多的地方。正好遊樂園封停,除了幾個維護工作人員外,普通人稀少,很適合夏油傑緩和心情。

“明白了,我準備一下,下午出發。”

剛走出高專,與銀發友人迎麵相遇,兩人都愣了一下。夏油傑視線微轉,附近沒有悠仁的身影,他打了個招呼,道:“呦,最近如何?”

“普通無聊吧,咒術界也隻有這種水平了。”五條悟手搭後頸轉了一下脖子,目光落在夏油傑身上,若有所思道:“你這家夥,瘦了啊,怎麽回事。”

“唔,苦夏吧。”

“涼麵吃多了?”

夏油傑摸了摸下巴,道:“應該說是,培根煎蛋吃多了吧。”

“那有什麽好吃的,你口味變差了啊。”五條悟拍拍夏油傑的肩膀,道:“趕緊調整一下狀態,咱們抽個時間切磋一下,最近我有點新的想法,下午有沒有空。”

“下午有任務,等回來再說吧。”跟悟打完,估計悠仁快要餓扁了,夏油傑道:“很緊急的任務,對了,你……”

你的主角,話還沒說完,聽見聲音的夜蛾從教室探出身子,嚴厲道:“五條悟,你還有心情說閑話,快點給我滾進來!”

“知道啦,不要催。”五條悟翻了個白眼,看向夏油傑,道:“傑,你要說什麽?”

“……沒事。”夏油傑道:“你先忙吧。”

走出兩步,身後傳來慵懶的長音。

“喂,傑——”

夏油傑站住,五條悟雙手插兜,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望過來,道:“我這兩天沒有別的事情。”

如果有事情的話,來找我。

摯友之間,剩下的話不用明說了,夏油傑擺擺手,示意他知道了。

盡管如此,我們兩個人的苦惱並不相通。或者說,五條悟這個人,壓根沒有真正的苦惱。

空曠的校區,夏油傑喚了兩聲“悠仁”,一旁的灌木叢動了一下,鑽出一顆腦袋。夏油傑替他撚去發間的綠葉,笑道:“又躲在這裏睡覺?”

悠仁搖了搖頭,道:“餓得睡不著。”

夏油傑失笑,通往主樓隻有這一條道路,如果悠仁沒睡著的話……他見到悟了吧。想了想,夏油傑暫時沒問這個,道:“胃還疼嗎。”

“早就不疼啦,對於咒術師來說,這一拳根本不算什麽。”悠仁挺了挺胸膛,從灌木叢跳出來,在夏油傑麵前轉了一圈,示意他安好無恙。

悠仁當時誤吞下咒靈球,還好及時清醒,義骸沒有完全‘消化’咒靈球。睜開眼睛看清夏油傑時,他以為某個反派死灰複燃,第二眼已經區分出兩者,搞清楚現狀之後,悠仁第一時間遏製住義骸的消化功能,他無法堂堂正正出席公法庭,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保存證據。

走廊聽見夜蛾與高層代言人的爭執,悠仁舉手,悄聲道:“前輩,證據我好像吃掉了。”

夏油傑倒是無所謂,道:“是的呢。”

“其實,我還沒有吸收。前輩,你打我一拳試試?”

試試就把證據試出來了。就是夏油傑有點不爽,他揍代言人那一拳,用了十倍的力道。

悠仁倒不怎麽在意這種細枝末節,粉毛在微風中輕顫,道:“能幫上忙就太好啦!”

就為了這種事情,你忍著饑餓不去吸收咒靈?夏油傑放出咒靈時,悠仁明明饞出了蚊香眼,進了嘴裏的肉,他卻能忍饑鬆口。難怪這孩子總是能坐著就不站著,有機會就閉上眼睛休眠。

“這種意誌力倒是用在自己身上啊。”夏油傑無奈,他蹲下身子,背對悠仁,道:“上來吧。”

悠仁擺擺手,道:“不用不用,我還沒餓到那種程度。”

“後輩不可以對前輩說謊哦,來的路上,我聽到你的喘氣聲了。”昨天走路還不喘,又餓了一夜體力直線下降,夏油傑道:“快點上來,我們速度快一點,先給你找幾隻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