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那麽急幹什麽。”家入硝子點燃香煙, 慢悠悠吐出一口眼圈,道:“你們兩個的傷我都治不好,著急也沒用。”

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無法愈合悠仁的傷口, 隻給他清洗了‘血’跡。還好外衣兜裏剩了卷太宰治的繃帶, 將兜帽向下拽了拽, 隻露出一點下巴,悠仁解釋道:“我這具身體不是血肉之軀, 靈魂沒有受傷就無事。”

怕動作太大拉扯下兜帽, 悠仁纏起繃帶束手束腳, 五條悟抱臂冷眼旁觀半晌, 一把搶過繃帶, 道:“硝子,我來處理,你去忙吧。”

硝子看了一眼五條悟, 道:“我在外麵等你。”

“低頭,轉過去, 外套脫下來!”

悠仁乖巧照辦,床對麵立著一張鏡子, 他一轉頭就看見鏡子裏的五條悟。銀發少年正要纏繃帶時頓了一下,五指用力摁壓頭頂, 額發陷進指縫之間,眉峰緊擰痛苦之色盡顯。

不過一瞬之間, 五條悟麵色恢複如常,一點點幫悠仁纏好繃帶, 仿佛剛才的痛苦隻是幻覺。

“五條前輩。”悠仁回身握住五條悟的手腕,不讓他抽身離去。五條悟在咒靈的領域中使用過反轉術式,他不需要家入硝子來治療, 然而加入前輩話裏的意思卻是——五條前輩不僅有傷,還是連她也束手無策的傷。

焦糖眼眸斂去笑意,悠仁無比認真道:“前輩是不是隱瞞了什麽。”

虎杖悠仁不笑時,五條悟後知後覺,這家夥真算起來似乎比他還大一點。窗外的風抖了一下枝葉,樹影晃過悠仁眉梢,落下轉眼即逝的疤痕。一根針突然穿過腦仁,五條悟疼得默默抽了口氣,眼前罕見地閃過白芒,虎杖悠仁的身影融進白光裏,變成模糊的一團。

六眼又閉了一瞬,五條悟不耐煩道:“說什麽隱瞞,你根本也不了解我吧。就像我也不知道你的未來,你對五條悟的過去又知道什麽。”

“你說得對。”悠仁慢慢鬆開手。

五條悟後知後覺自己說錯話了,腦袋裏的疼痛沉甸甸墜進心裏。我幹什麽要委屈自己待在這種壓抑的地方,五條悟雙手插兜,正要轉身離去,身後少年輕緩的語調軟綢子一般,鬆鬆垮垮勾住腳腕。

“所以我來了。冠冕堂皇的話是,從五條前輩這裏拿走魔眼。對於虎杖悠仁來說,隻是想見五條前輩而已。”

一根針忽然變成十幾根,表麵雲淡風輕的人,藏在口袋裏的手已緊握成拳。五條悟忍著一浪強過一浪的疼痛,問道:“你想見的是五條前輩,還是五條老師。”

“是五條悟。”

意料之外,舌尖嚐到一點幻覺般的甜。意料之中,痛苦翻倍。

五條悟自信藏得很好,虎杖悠仁卻上身傾向他,仿似看出了什麽。

在虎杖悠仁開口前,五條悟冷哼道:“狡猾的家夥。”他說完,當著悠仁的麵摔上房門。

下一秒脊背拱起,低頭捂住腦袋。

疼,棍子在腦漿裏翻攪來去,疼得五條悟想殺光東京咒靈。

“悟!”夏油傑搭上五條悟肩膀,將人扶起來,皺眉道:“到底怎麽回事,那隻特級咒靈我調伏了,沒有其他特殊術式。”

“不是那隻咒靈。”五條悟隻否定了夏油傑的猜測,卻不肯過多解釋。

田中的詛咒之語閃過腦海,五條悟將之拋諸腦後,開玩笑,他怎麽可能喜歡虎杖悠仁。一定是有別的原因,他還沒發現的原因。五條悟道:“一會兒再讓硝子幫忙看一看。沒事,影響不了我。”

“影響不了你?”夏油傑一拳錘在五條悟肩頭。

這一拳用勁兒不小,錘得五條悟暴跳如雷,炸毛道:“傑,你不雪中送炭就算了,還來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是這樣用的嗎……”算了,現在不是跟他說相聲的時候,夏油傑正色道:“你連無限都維持不了,還說沒有影響?”

家入硝子吐了口煙,補充道:“悟,再不上心,可能會死哦。”

“我知道了。”五條悟揮散撲過來的煙圈,無語道:“剛才我就想說了,不要當著病人的麵抽煙,醫療室的味道很嗆人啊。”

“抱歉抱歉,熏到你的主角了。”

“熏到他跟我有什麽關係……等等!你怎麽知道的!”五條悟瞪向夏油傑,指尖微顫,道:“傑,這個大嘴巴!你沒有跟硝子亂說吧。”

“放心放心。”夏油傑笑眼微眯,道:“我說那是我們家的小孩。”

家入硝子點頭,五條悟搶聲道:“什麽你們家的小孩,你明知道那是我的主角!”

話音戛然而止,夏油傑與家入硝子相視一笑,當著五條悟的麵雙掌相擊。

“耶!”

五條悟:“……”

交友不慎,頭疼加倍,無人心疼,這就是美強慘嗎,愛了愛了。

玩笑說完便罷,家入硝子摁滅煙蒂,換了好幾種方法運轉反轉術式,五條悟的頭疼沒有半分緩解。到最後五條悟徹底失去耐心,他揮了揮手,道:“我有點思路了。”他沉默半晌,看向夏油傑,道:“傑,我有幾個外派,原本想晚兩天,看你狀態恢複得不錯,也不用再推了,一會兒就出發。”

夏油傑聽懂了他沒有說出口的那部分,道:“你放心去解決自己的事情,主角在我這裏你放心。”

“……我怎麽聽你最後一句那麽不爽呢。”五條悟磨了磨牙,看向硝子:“要不,硝子你幫我……算了,你煙癮大。”

五條悟前腳走,醫療室的門輕輕推開,頂著兜帽的腦袋探出門縫,道:“五條前輩走了嗎?”

夏油傑揉了揉兜帽,將那帽子扯落,道:“不悶得慌嗎?有悟在,我們早就見過你了,不用藏。”

“咦!?”

家入硝子將手機屏幕遞向悠仁,照片裏的手繪人像第一次笑望本尊。

硝子將腦袋湊至悠仁旁邊,看看手機又看看真人,感歎道:“神乎其神,簡直一模一樣呢。”

“這是……”悠仁心頭湧現某個猜測,眼眸光彩熠熠,道:“五條前輩畫的嗎!”

“是呀。”

悠仁小心捧著手機,將那四四方方的小屏幕完完全全映入眼底,由衷讚歎道:“五條前輩,畫工好厲害呀!”

“……竟然是在感歎這個嗎。”夏油傑苦笑了一聲,真的有點憐惜五條悟了,他暗示道:“我們都不知道他居然會畫畫呢,以前也沒有見他畫過誰。”

家入硝子心道,治人心病,日行一善。跟著夏油傑添磚加瓦道:“可惜那個本子悟隨身攜帶,藏得嚴實,不然可以給你看原圖。”

悠仁低下頭,若有所思。他將手機還給硝子,道:“家入前輩,五條前輩的情況,請問能不能透露一點給我呀?”他回想五條悟逞強的樣子,道:“在五條前輩麵前,我會繼續假裝不知情的。但我真的很擔心,拜托拜托!”少年雙手合十,向家入低頭拜托。

“哢嚓”

閃光燈亮滅。在悠仁微愣的目光中,家入掃一眼抓拍的照片,趁悠仁反應過來前將手機放進口袋,道:“悟的情況,我也束手無策。可以確定的是,並不是肉體的傷勢造成。”

夏油傑補充道:“也不是那隻特級咒靈下的黑手。”

五條悟現在基本出單人任務,是不是哪次外派出了差錯,也無人可知。

悠仁想得更遠,難道是魔眼的詛咒之力影響了五條前輩?

三人各有猜測,卻全都不得要領。登上外派車的五條悟背靠座椅,閉上美麗的蒼藍眼眸。當他不去看,不去想那道身影時,疼痛消失得一幹二淨。五條悟睜開眼睛,垂眸看向攤在大腿上的畫本。

六眼倒映少年的輪廓,用痛苦烙下的鉛黑色,將記憶中褪色的部分重新描畫。

“我才不會忘。”五條悟忍著頭疼,呼吸微微急促,咬牙切齒道:“因為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啊!”

“叮咚”,手機傳來簡訊。

家入硝子:快點解決,你家主角很擔心你。[圖片]

雪山世界自信從容的少年,含笑死在他手下的陰鬱少年,毫不退怯擊敗咒靈五條的少年,與虎杖悠仁有關的一切畫麵快閃而過,最終定格於屏幕裏雙手合十目錄懇切的少年。

‘有什麽好擔心的’,字還沒敲完,五條悟甩開手機,搶起畫本從頭翻頁。

隔霧觀花的夢境初遇,骷髏公車上的相逢,詛咒別墅裏的合作,秘境崩塌後分別,再到如今的重逢。與虎杖悠仁有關的記憶塞滿紙張,冷汗從額角滴落,黑色線條沾上水,五條悟沒來得及多想,拇指抹去水澤之時揉散了墨汁。

這微小的一部分,永遠模糊了。

夏油傑在屋頂上找見虎杖悠仁,他翻過欄杆,遞給悠仁一瓶汽水,道:“那隻魔眼,悟也許是忘了。”

才不是,夏油傑在心裏為自己言不由衷的話語吐了吐舌頭。五條悟沒有忘,就是不舍得給罷了。

“你會在這邊待多久?”

倒計時一直響在耳畔,悠仁道:“還剩下七十九天。”

氣泡從甜橙色**中緩緩上升,啵啵破裂,悠仁盯著汽水瓶,忽然道:“夏油前輩,我不想等五條前輩了。”

夏油傑嗆了一口汽水,嗓子眼心急火燎,連聲咳道:“什……咳咳……悠仁,那家夥是有點混蛋,但是……”

但是不要那麽早放棄他啊。

“我要去找他。”

夏油傑:“……”答應我,以後說話不要大喘氣,會嗆死別人的。

經過獨自思考之後,一旦下定決心,虎杖悠仁就不會再猶豫,也不會再後悔,他仰頭飲盡汽水,長出一口氣,空瓶一個回擲,精準落入塑料袋。

悠仁跳下欄杆,走了兩步,回身道:“那七十九天,我不是用來等魔眼,是用來陪五條悟的。”

所以,一秒也不能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