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你來了。”

五條悟討厭這種篤定的語氣,他失眠了一夜,躊躇了一日, 猶豫不決得像個笨蛋, 在虎杖悠仁眼裏也許隻是笑話。你看他離開時沒有半分不舍, 直到現在還笑得出來。

符文封禁的魔眼拍在課桌上,五條悟直起脊背, 屈指將魔眼彈過去, 仿佛那隻是路過彈珠店時微不足道的戰利品。

“我不要了, 還給你。”

悠仁收下魔眼, 問道:“悟, 還有別的話想說嗎。”

沒有,快滾。五條悟本該直接起身離開,最後的羈絆已經斬斷, 他與這個人兩清了。可大腦的疼痛將他死死按在座位,六眼一遍遍確認虎杖悠仁的微表情。

“虎杖悠仁, 我一點也沒有舍不得你,也根本不想挽留你。我隻是不甘心罷了!”區區詛咒而已, 區區虎杖悠仁而已,五條悟不在乎, 所以那句話,即使說出來又有什麽關係?陡然拔高的疼痛捏掐他的喉嚨, 五條悟呼吸漸粗,啞聲道:“你聽好了, 這話我隻說一遍。”

眼前一陣陣白光,虎杖悠仁的模樣在他眼中模糊又清晰,五條悟定定望著悠仁, 道:“我……我喜……”

疼,排山倒海的疼,壓迫每一根神經,他伸手穿透逆湧深流,緊緊握住悠仁的手腕。

六眼迫切地凝視他的主角,顫聲道:“我喜歡……”

最後的尾音湮滅於刺目白光,大腦的疼痛幹擾了視線,五條悟陷入空茫的白,他再也顧不得其他,抓著悠仁的五指收攏,一點點將自己拖過去。

喜歡誰……

那個名字是誰?

等等,讓我說完,五條悟揪住頭發,反轉術式抗衡之下,在玻璃上抹去一片水汽,露出虎杖悠仁的麵容。他望著那麵容,急切地發聲,嚐試拚出這個名字。

“我喜歡……”

眼前的少年笑了,焦糖眼眸微彎,亮晶晶得仿佛永不落之日。

“虎杖悠仁。”悠仁突然開口,握住五條悟另一隻手,將那隻折磨頭發的手牽進掌心,凝望浸著一層微雨的蔚藍天空,道:“喜歡你。”

某種令人發瘋的喜悅戰勝了痛苦,五條悟的大腦短暫地失去痛覺,所有神經都綴在彩色氣球後升空,滿腦子隻剩下一句話。

‘我喜歡虎杖悠仁。虎杖悠仁喜歡我。’

“你這家夥。”五條悟喃喃道:“你這家夥,如果隻是隨便接話,我可饒不了你。”

我很記仇的,我一定要記仇的!

倒計時一分鍾,悠仁道:“不是隨便接話哦。”

45……44……43……

五條悟聽不見倒計時,詛咒隨著心跳加劇,歡喜的藤花與荊棘交纏,越是認清自己的心意,遺忘來得越發洶湧。六眼一眨不眨,將虎杖悠仁兜在自己的視野內,恨不能將這個人變成瞳孔,永遠載入□□之中。

如果五條悟稍微錯開視線,就能發現悠仁的手腕已經青紫。

悠仁沒有展現出任何痛苦,他聽著秒表滴答,屬於過去的時間將盡了。在倒計時完結之前,不留遺憾地離開吧。下定決心,悠仁猛然前傾,在五條悟劇烈的心跳聲中,堪堪停在他唇前寸許。

兩人的呼吸在方寸間交纏。

悠仁第一次主動,有點緊張,又想起初見時五條老師自然而然地貼近,慢慢放鬆了身子。

他在五條悟唇前停了兩秒,兩秒結束,五條悟沒有後退。悠仁眉眼微彎,湮滅這一寸距離,輕輕貼上對方的唇。

五條悟的呼吸,像攥著一把火,他的唇軟而冷,交纏時卻像要將悠仁燒成灰。

淺嚐輒止的吻,悠仁親了親五條悟的眼角,輕聲道:“悟,你的記憶我拿走啦,等下次見麵時,我再還給你。”

“不要擔心,沒有關係。”放心地遺忘吧,悠仁說出解除詛咒的咒語:“我喜歡悟,十年之後還是喜歡,至死都喜歡。”

呼啦啦,風卷入窗戶。五條悟起身時撞翻了課桌,叮鈴哐啷的響聲回**於空曠教室。銀發少年茫然四顧,兩三粒櫻粉色隨風而入,花的香氣似有似無。五條悟指尖輕觸唇畔,眨了眨六眼,呢喃自語道:“是夢嗎?”

奇了怪了,我怎麽跑到一年級的教室做夢,傑呢?硝子呢?夜蛾老師?

這裏隻有我一個人……嗎?

煩躁地揉了兩把頭發,走出教學樓,迎麵望見他那兩名損友。硝子蹲在地麵觀察螞蟻,夏油傑朝他招了招手,道:“怎麽樣?有與悠仁好好道別嗎?”

“哈?”五條悟道:“悠仁是誰?我為什麽要跟他道別。嗯?你們兩個,幹嘛這樣看我,毛毛的!”

夏油傑沉默片刻,苦笑道:“原來這就是詛咒嗎。”

“喂,傑,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沒。”夏油傑道:“沒什麽。怎麽一副糟糕的表情,睡壞了腦子嗎。”

“是睡了一覺,而且是在一年級的教室,莫名其妙。”

“誰知道呢。”夏油傑拍掉煙灰,站起身道:“現在深究也沒用了,走吧,出任務去。你不會想用頭疼偷懶吧,悟。”

“頭疼?我有反轉術式啊,怎麽會頭疼。傑,想挖苦我好歹費腦子編點像樣的理由。”

頭疼消失的代價是遺忘虎杖悠仁?夏油傑眼睫微垂,斂去沉思,半晌,心道,罷了,我記著也沒差。

十年之後,黑發酷哥一邊與不靠譜的老師通話,一邊打開封印詛咒之王手指的箱子。

裏麵空無一物。

伏黑:“……誰在跟我開玩笑?”

兜兜轉轉結識虎杖悠仁,校園大戰咒靈,戰況超出預估,危機關頭名為虎杖悠仁的少年拋出宿儺手指。

“隻要我有咒力,不就能解決了嗎!”

特級詛咒的手指高高揚起,沿著某種命運軌跡落向虎杖悠仁。

伏黑惠目眥欲裂,喝止道:“住手,不行!你會死的!”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虎杖悠仁屏息等待那根手指降落,孤注一擲般張開嘴巴。

就在這時,強悍咒力席卷而來,特級咒靈龐大的身軀遮蔽月光,突來一隻手穩穩接住宿儺的手指。

身著五條袈裟,作僧侶打扮的黑發男人,狐狸眼微眯,端坐咒靈頭頂,含笑望向呆愣的粉發少年。

“好孩子不可以亂吃東西哦。”

攥緊自己的咒力突然一聲慘叫,手腕齊根而斷血流如注。

虎杖悠仁半空墜落,特級咒靈用扭斷敵人脖子的那隻利掌輕柔地接著了他。

黑發男人還想說什麽,突然被另一道磁性男聲打斷。

“喂,傑。不就是不分給你喜久福嗎,有必要一聲不吭跑得比兔子還快?咦,這位小朋友是……”

虎杖悠仁還未反應過來,藏著迷迭香氣息的冷風撲麵,眼前閃現一道身影。

迷迭香在鼻前濃鬱,悠仁手掌撐地上身後仰,心道:“等等,為什麽突然貼近!?”

也……貼太近了。

男人歪頭,緩緩拉下眼罩,銀發垂落,蒼藍色眼眸含笑凝望虎杖悠仁,道:“我是不是在夢裏見過你?”

虎杖悠仁:“……還是別了吧。”

夏油傑扒開五條悟的腦袋,擋在悠仁身前,嚴肅道:“五條老師,就算是男孩子,你的搭訕詞也是負分。另外,請與我的學生保持社交距離。”

搭訕詞?悠仁望向五條,這張臉確實有搭訕的本錢,可是他好像不太擅長搭訕的樣子,是現場想的說辭嗎?等等!我瘋了吧,怎麽會相信這是搭訕!還有學生是什麽鬼啊,他們兩個在說什麽。

越過兩道高挺身影,悠仁求助的目光投向伏黑。伏黑……伏黑沉默兩秒,默默移開了視線。

悠仁:“???”剛才生死關頭我們都不離不棄的啊!

所以……這難道比生死關頭還要棘手?!

“你的學生?”五條悟挑眉,抬手揉了揉少年的頭發,手感出奇得不賴。五條悟道:“不如我們來問問這孩子的意見,這位……”

“虎杖悠仁。”

名字落進耳朵裏時,夜風卷過兩三瓣櫻花,亂花迷眼,在蒼藍眼眸點下漣漪。五條悟默念這個名字,一遍不夠,兩遍上癮,一遍又一遍,愛不釋手。他心下迷惑,麵露趣味,笑道:“那,悠仁來選吧。你是想要這位無趣的夏油老師,還是想要最強又帥氣的五條老師?”

“你誇自己時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啊。”夏油嘴角微抽,向悠仁招招手,道:“我還有一名學生,名叫吉野順平,與你年紀相仿,你們兩個一定會成為好朋友。”

“我也有可愛的學生!”五條悟不甘示弱,向悠仁展示伏黑惠,道:“鏘鏘,悠仁,惠就是我的學生哦。今年還會收一位可愛的一點紅哦,悠仁來嘛來嘛,惠,你也說兩句。”

五條悟回頭,伏黑惠舉起的牌子來不及收回,牌子上明晃晃寫著“虎杖悠仁,快跑”。

小惠叛逆,傷透人心。指望不上伏黑,五條悟蹲下、身子與悠仁平視,甚至刻意壓低了上身,聽說用四十五度角仰視時,會顯得格外楚楚可憐,五條悟眨眨六眼,美顏光輝正麵硬剛虎杖悠仁,向他伸出手,放柔聲音道:“我啊,與悠仁一見如故,總覺得一定不能錯過你。悠仁,來我身邊好嗎。”

一旁的夏油傑默然,作為摯友,他能聽出五條悟說出的話究竟幾分真。

幾分真?

隻能說,所謂的初見,原來是久別重逢罷了。

當五條悟再次遇見虎杖悠仁時,他們都會為對方創造更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