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聯係不到周妄, 慈音非常著急。

她中間聯絡了李浩晨和曹遠,希望他們能幫忙去周妄家裏看一看。

但兩個人一放寒假就直接買了機票去國外度假了,隔得太遠, 想幫忙也沒什麽辦法。

不過他們在電話裏叫慈音寬心,說周妄有時候回周家那邊後, 隔三差五就會失聯這麽一兩次。有可能是和家裏人吵了架, 心情不好,所以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慈音覺得不會。

兩個人分開那天, 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和媽媽吵成了那個樣子,正常情況下, 他不可能失聯這麽久不聯係她。

即便是像李浩晨他們說的那樣, 他心情不好想靜一靜,也不會這麽多天一直沒開機。

想到這些, 慈音更加著急。

她每天幾乎都會給周妄打三四十通電話, 可無一例外,聽筒裏傳來的永遠都是“已關機”狀態。

而為了周妄心慌焦急的這些日子裏, 她和媽媽的關係也越來越惡劣。

媽媽一直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她覺得周妄就是讓慈音“變壞”的罪魁禍首,她還要慈音寫保證書, 保證以後不再和這樣的人來往。

否則她就整日請假在家裏看著慈音, 不允許她出門。

慈音覺得荒謬且不可理喻。

她甚至連溝通的欲望都沒有,每天在家裏, 她都沉默著一言不發。

除了吃飯以外, 她基本都將自己鎖在房間裏,拒絕和媽媽溝通。

媽媽哭鬧過兩次,但是慈音一點妥協的意思也沒有。

母女二人的關係越來越僵, 家裏的氣氛幾乎降到了冰點。

這天, 母女二人依舊如之前一樣, 沉默的相對而坐,各自吃飯。

差不多要吃完時,慈音突然聽見媽媽在那邊開口:“吃過飯,你和我出去一趟,見一個人。”

慈音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下,片刻,她往自己碗裏夾了些青菜。

“不想去。”她拒絕的很幹脆,聲音甚至連一點起伏也沒有。

媽媽有些不可思議的看過去,她盯著慈音好一會兒,最後深吸一口氣。

“你最好想清楚,我要帶你見的人,和那個男生有關係。”

慈音意外的抬起頭。

“是……周妄嗎?”

媽媽端著碗,像是還帶著氣,隻含糊的回了個“嗯”字,沒抬頭看慈音。

慈音沒有在意,她滿腦子都是“終於有了周妄的消息”這件事。

心中的驚喜已經淹沒了之前所有的情緒,後來慈音吃飯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兩倍。

吃過飯,她主動幫忙洗碗收拾,媽媽看著她站在水槽前比往日積極的模樣,眉頭不由皺起。

後來媽媽接了通電話,掛斷之後,她便喊慈音去換衣服。

她還特意囑咐一聲:“穿我去年過年給你在商業大廈買的那套專櫃裙子。”

那條裙子算是慈音從小到大最貴的一條裙子。

當時買的時候單價四位數,這兩年除了重要的場合之外,慈音一直沒舍得穿。

媽媽忽然提起讓她穿這套,慈音有些疑惑。

但是她急著想出門,便沒多問。

外麵依舊氣溫很低,行人很少。媽媽帶著慈音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上車後,她和司機說:“師傅,希頓酒店。”

希頓酒店是全球連鎖的世界十強酒店,一大半來南城的富人都住在那裏,頂樓的餐廳也以五星級的環境和美食而出名,去那裏吃一頓飯,至少要五位數起。

到達目的地時,媽媽帶著慈音直接進到酒店大堂。

一位身穿筆挺西裝的男人,見到她們,主動迎過來。

“是許女士和慈音同學嗎?”

媽媽點點頭,算是回應。

男人很禮貌的對著她們點了下頭,接著又說:“董事長吩咐了我在這邊等二位,請跟我走吧,我帶二位過去。”

希頓酒店一共37層,進了VIP專屬電梯時,慈音看見男人按了37層的按鈕。

她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到達頂樓後,男人領著母女二人一路直奔餐廳最裏麵的私域。那邊層層都用價格不菲的屏風隔著,走到最裏側的位置時,男人停下腳步。

“二位稍等。”

說著,男人提步向屏風內走進去,大概兩三秒後,他再次出來,伸手做了“請”的手勢。

“二位,請吧。”

慈音跟在媽媽身後,心裏後知後覺的泛出一絲忐忑和不安。

屏風裏麵的空間非常寬敞,巨大的落地窗前麵,擺著桌椅,一位老人正坐在那。

他似乎聽見腳步聲,緩緩抬起頭。

“是慈同學吧?”

老人先笑著開了口,他拄著紫木手杖,起身向這邊迎了兩步,站在慈音母女跟前。

慈音有些疑惑,她在腦海中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沒見過這位老人後,問:“您是?”

老人雙手握著手杖上的龍頭,笑得特別和藹親切。

“我叫周齊業。”

慈音眼底閃過片刻驚訝。

沒記錯的話,周妄的爺爺,那位傳奇企業家,應該就叫周齊業。

-

屏風內後來隻剩下了慈音和周老爺子兩個人。

媽媽意外的沒有留下來,給了他們單獨的說話空間。

“之前我和你媽媽聊天的時候,她說你是一個非常懂事聽話的孩子,成績也很好,各方麵都非常優秀。如今看,你媽媽倒是沒有誇張,你看著確實是個好孩子。”

周老爺子先開了口。

他沒有擺出成功企業家高高在上的姿態,更多的,像是一位普通家庭裏麵的慈祥長者,說話時,一直帶著笑。

可即使如此,慈音依舊很緊張。

她聽了周老爺子的話,遲疑著問:“是我媽媽找您說了什麽嗎?”

慈音知道媽媽對她和周妄的事情,不可能輕易罷休的。找到周妄家裏這邊,也完全有可能。

想到這裏,她麵帶真誠,又說:“如果是我媽媽找您說了些不禮貌的話,那我代她向您道歉。她平時比較關心我,有時會因為我的事情,而變得不理智。”

“不是,孩子你誤會了。你媽媽沒有找我,是我麻煩了她,想讓她幫忙安排咱們見一麵。”

慈音有些意外,可是轉念,她又想到了這些天聯係不到周妄的事情。

“您想見我……是因為周妄嗎?”

周老爺子坐在慈音對麵,一隻手摩梭著紫木手杖上的龍頭。

片刻,他對慈音說:“爺爺知道你是好孩子,也知道你對周妄而言,影響很大。爺爺今天找你過來,是想麻煩你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

慈音心裏莫名湧出一絲不好的預感,她忍著不安,盡量平靜的回:“有什麽事,您說吧。”

周老爺子坐在那,眉眼忽然變得有些深沉。

“周妄……他生病了。”

……

慈音從隔間裏跑出來時,她媽媽正在同王特助一塊喝茶。

她瘋了一樣的朝電梯口那邊跑,媽媽在這頭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音音!你去哪?!”

媽媽匆匆拿起包,想過去和她一塊走。

但是慈音像是沒聽見她的喊聲一樣,電梯上來之後,她第一時間跑了進去。

這邊地處繁華街段,來往的出租車很多。

慈音隨手攔下一輛,上車後,急忙跟師傅說:“師傅,明仁醫院住院部。”

她說完,又補了一句:“麻煩您快些,我有急事。”

出租車行駛的這段路程,對慈音而言,十分漫長難熬。

車窗外的街景不斷倒映,她看著一排排積著雪的鬆樹,腦海中不停閃過剛剛周妄爺爺說過的話。

“周妄得的是一種先天性疾病,這麽多年了,隻有國外的一位醫生有把握替他開刀做手術。那位醫生性情很奇怪,前幾天無論我們如何求,他都不為所動。如今好不容易鬆了口,說可以替周妄治療。”

“那孩子一開始聽見這個消息時,也答應的好好的,但不知怎麽,前天和彼得醫生通了次視頻後,他突然反悔,說要等到高考結束再去國外。”

“先不說那個時候彼得醫生還會不會接收他,單說他的身體……這次他突然暈倒,已經是病情在敲警鍾了。搶救他的那家醫院醫生也建議趕緊帶他去國外做手術,不然隻靠藥物維持,後麵很可能連手術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知道你和那孩子關係很好,這次找你來,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作為一個普通爺爺的身份,求求你,勸勸我的孫子,讓他出國治療。”

慈音急得厲害,她想到這裏,又朝司機說了一句:“師傅,麻煩您再快些。”

……

明仁醫院是一家私立醫院,在南城當地小有名氣。

因為這邊有幾位專科專家,平時來這邊掛號看診的病人非常多。

出租車停在住院處外麵,慈音掃碼給了錢後,直接迅速下車往住院住裏麵跑。

進了住院處大樓,她直奔電梯口。

似乎電梯才從一樓往上走,慈音看了著電子板上慢吞吞跳著的數字,等不及,轉身推開旁邊樓梯間的門,順著步梯爬到七樓。

七樓一整層都是VIP區域,走廊裏安靜無聲,空氣中彌漫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液氣味。

慈音跑上來的速度非常快,她累得一直粗.喘,可是一刻未歇,直奔周妄的病房。

那間病房在走廊盡頭,她走過去時,隱隱聽見病房內有人在說著話。

走近看過去,慈音發現病房裏站著一位護士。

“主任說了你還得再待兩天,你的身體現在不宜馬上出院,還要再觀察觀察。”

周妄就站在她旁邊,在床邊收拾東西。

他背對著門,背影看上去清瘦高挑。

護士的話似乎對他一點作用也沒有,他像是沒聽見一樣,把最後幾樣東西挨個裝到背包裏,然後拿起**的大衣,準備往身上套。

慈音在這時推門走了進去,護士本來還想再努力的勸周妄幾句,見有人過來,立馬朝門口這邊望過來。

“你是來找這位患者的嗎?”

慈音沒出聲,隻是站在那裏盯著周妄的背影看。

病房內有片刻安靜,周妄拎著衣服正套著一邊胳膊,他隨意回頭瞭一眼,片刻,表情一滯,手裏的動作也跟著定了住。

護士見到他的反應,斷定了兩個人是認識的。

她趕緊拿著病例本往慈音這邊走兩步。

“你是這位患者的朋友嗎?正好,你來勸勸他。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還需要再住院觀察幾天,但是也不知道他是有什麽要緊的事,非常馬上就走。我們怎麽勸也勸不住!”

護士走的時候,貼心的幫他們把門帶好。

病房裏頃刻陷入安靜,周妄依舊保持著剛剛穿衣服的姿勢,一動沒動。

慈音看了他一眼之後,安靜的向那邊走過去。

她越過周妄,來到病床邊。一言不發,扯過周妄剛剛收拾好的背包,沉默著將裏麵的東西一樣一樣全部又拿出來。

周妄這才意識到,慈音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他有些慌,也顧不上將衣服穿好,直接向旁邊俯過身,扣住慈音的手腕。

“你怎麽找到這的?李浩晨那個大嘴巴告訴你的?”

慈音不理他,動了動手腕甩開他的手,繼續剛剛的動作。

這下周妄更急了,他最受不了慈音不搭理自己,哪怕她生氣打他兩下,也比現在這樣強。

他忍不住,又去握她的手。

隻不過這次相較之前,要用力許多,也沒再給慈音輕易掙紮的機會。

“你也看見了,我這邊出了點狀況,在醫院待了幾天。手機這些日子一直被家裏扣著,本來今天拿到電話後,我是想第一時間打給你的。可是看見你打過那麽多通電話過來,又害怕你會擔心,我就想著收拾東西回家之後,再聯係你。”

兩個人對望著,看著彼此時,目光都很靜很沉。

周妄漆黑的眼一動不動的對著慈音,說:“我沒有故意失聯,也沒有故意讓你擔心。”

他以為慈音是在氣自己醒過來之後,也一直沒給她回電話。氣他消失了這麽多天,一點音訊也沒有。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慈音安靜的盯了他半晌之後,說的竟然是——

“你爺爺今天來找過我。”

周妄好看眉眼之間,很明顯的劃過意外神色。

他看著慈音,問:“那你知道我因為什麽病住院了?”

慈音沒說話,隻是依舊看著他。

兩個人又對視半晌,周妄又問她:“老爺子叫你來幹什麽?”

他笑了笑,“讓你來勸我?”

慈音聽到這裏,心思已經在翻湧了。她再也忍不住,終於對他開了口。

“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不想現在出國了?”

“不為什麽,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唄。”

“可是你爺爺說,你提的條件是,六月份參加完高考再去。”

周妄眼底閃過一絲遲疑,接著,他又故意吊兒郎當的笑笑,“是啊,畢竟我辛苦背了那麽多遍的課文,不參加高考不考個好成績,我不甘心。”

“我想聽實話。”聽得出來他在鬼扯,慈音忍不住,直接拆穿他,“是因為我嗎?”

“老爺子和你說的?”

慈音搖搖頭,“我自己猜的。”

周妄笑得漫不經心,回:“那你猜得挺準。”

自己心中的答案被證實之後,慈音表情變得有些急。

“周妄,你要對你自己的身體負責。你要做的不是個小手術,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麽時候,在哪裏都能做的。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麽一次機會,你為什麽還要拖呢?我知道你想陪著我,可是你出國做完手術,回來之後也可能繼續來上學呀,就算……”

她的話在這時,忽然被周妄打斷。

“如果回不來了呢?”

慈音愣了下,“什麽?”

“我說,”周妄眼眸深沉,看著她,一字一頓的重複,“如果回不來了呢?”

周妄轉身坐到床邊,兩條長腿支在那,幾天沒有打理的頭發微微淩亂,垂落向下,擋住半邊眉眼。

“國外的那位醫生之前和我通了視頻電話,除了交代一些術前注意事項外,還說了手術的風險性。”

周妄頓住足足兩三秒,然後才說:“他說,我的病即便做手術,也隻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成功率。這麽多年,他主刀過很多患者,但是成功救回來的人,隻有三個。”

慈音心裏麵沉的厲害,她看著周妄,想不明白怎麽會這樣。

這些日子,她一直享受著周妄對自己的照顧對自己的好,卻連他生了這麽嚴重的病,都不知道。

她之前該細心些的,她該再細心一些的。

慈音鼻子忍不住泛酸,她克製的,沒讓淚意湧到眼底。

再開口時,她聲音啞了些。

“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周妄明白她在問什麽,說:“現在還行,按時吃藥的話,未來幾個月應該不會再出事了。”

“可是早晚會出問題的,不是嗎?”

慈音有點急,她走到周妄跟前,盯著他向下垂著的眼眸。

“你爺爺說,如果你錯過了這次手術的機會,那未來再想治療,就更難了。”

周妄沉默著沒出聲,慈音蹲下身,抬頭想看他的臉。

“周妄,不管成功率多少,你都應該去試一試的……試了總歸還有機會,還是如果現在自己就放棄了,那就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她一直控製著,可是最終還是沒控製住,說話時眼底不自覺的泛起濕氣。

“周妄,你不能放棄,你一定不能放棄,陪我一起高考這件事,遠遠沒有你做手術重要。我不值得你用後半生來換幾個月的時間,這樣太傻了。”

周妄原本一直安靜的聽著她說話,聽到這裏,他扯唇沒什麽溫度的笑了笑,“傻不傻要我自己說了才算。”

慈音不知道還能怎麽說,她蹲在那裏一直看著他,直到蹲得腿都有些發軟。

她重新站起身,視線落在了他漆黑的發頂上麵。

“其實,如果我當初知道你生了這麽嚴重的病,我應該不會……”

她話說一半,沒再繼續。

周妄聽著沒怎麽在意,還散漫的勾了勾唇。

“不會怎麽?不會搭理我啊?”

他明顯是在開玩笑,可是慈音在那邊沉默片刻,卻輕輕的“嗯”了一聲。

周妄愣了下,他抬眼朝慈音看過去。

隻見女孩子此刻眼睫低垂,臉上的表情有些沉,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你是不是怕影響我,在這瞎說呢?我告訴你,我……”

慈音在這邊打斷他的話:“我沒有瞎說。”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眼,直視周妄。

“我沒有想過未來一直在我身邊的人,身體會有問題。我會覺得這樣對我來說,是一種負擔。”

病房裏一瞬間陷入死寂。

兩個人就那麽一直對望著,誰都沒有再出聲。

不知隔了多久,周妄忽然莫名奇妙的笑了下。隻不過他勾起的唇角,帶了些冷嘲味道。

“行,我懂了,我這種命短的確實配不上你。”他站起身,背對慈音,彎腰收拾起剛剛被她拿出來的那些東西,“你不用再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回去吧。”

慈音忍著情緒,最後對周妄說了一句:“那我走了。”

這回周妄沒有回她,依舊隻留給她一個沉默冷硬的背影。

走出病房,慈音眼眶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她第一時間捂住嘴巴,眼淚劈裏啪啦的一直無聲下落。

有路過的護士瞧見她,上前尋問要不要幫忙。

她搖搖頭,睫毛此刻濕噠噠的粘在一起,眼底攢著一汪淚,看著就非常可憐。

慈音一路哭著到了樓下,外麵的天一片暗沉,看起來像是要下雪的模樣。

她失神的看了會兒遠方,情緒上來,她忍不住又開始痛哭。

周妄爺爺似乎早就猜到過,周妄可能會連她的話也不聽。

老人當時坐在她對麵,用最誠懇的語氣跟她說:“慈音同學,如果有必要的話,你也可以先對他說些狠話,讓他對你斷了念想。隻要他能出國治療,那後麵如何都好說。”

慈音那時沒有在意,她甚至也同意老人的想法。

可是,真的說了狠話後,她的心卻控製不住的,泛著疼。

心髒的位置像是有針在紮一樣,一下一下在要她的命。

她無力的蹲下身,抱住膝蓋,整張臉埋進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疼,周妄,我好疼……”

後來回家時,媽媽已經回來了。

她看見慈音紅著眼睛,失魂落魄的進來,大概猜到了她剛剛去了哪裏。

雖然這種情況下,她不應該再和慈音多說什麽,再打擊她,可是她就是沒忍住,想和慈音說清楚周妄的事。

“今天見的那位老爺子是誰,你應該知道。我以前隻以為那個男生是個普通的有錢人家,但是也沒想過他爺爺居然是那麽大公司的董事。咱們兩家的差距你應該看得到,即便那孩子沒有生病,你們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媽媽知道你現在肯定很難受,很受打擊,但是沒關係,隻要能極時止損,那這些都不算什麽。”

媽媽的語氣還算溫和,但是說的話卻很尖銳。

慈音有些恍惚,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

她沒有出聲,就那麽從媽媽身邊經過,一路進到自己的房間裏。

慈音連外套都沒脫,滿身疲憊的倒在床邊。

眼淚止不住的,又流了出來,從左眼向下劃落到右眼,又從右眼流至眼角,最後淹沒在額角的發絲裏。

她不記得自己又哭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哭著睡著的。

她隻記得,睡夢中,她似乎看見了周妄。

夢裏的他們,好像又回到了校園。

他從對麵走過來,迎著光,那張好看的臉依舊張揚桀驁。

慈音看見他非常開心,她小跑過去,想和他打招呼。

但是周妄卻好像不認識她一般,手插口袋,徑直從她身邊經過。

仿佛,像陌生人一樣。

即便在夢中,慈音也很清晰的感覺到心頭泛起的疼痛。

她一瞬間驚醒,失神的看著黑漆漆的房間,半晌,她瘋一樣的開門跑了出去。

媽媽似乎去上夜班了,家裏隻有她自己。

慈音急得連鞋都沒換,穿著拖鞋就下了樓。

外麵下了厚厚一層雪,溫度極低。

拖鞋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積雪裏,雙腳被凍得很快就沒了知覺,但慈音卻像是毫無察覺一樣。

她攔了輛出租車趕到醫院,但是意外的,周妄並沒有在病房內。

慈音跟值班的護士打聽了一下,對方並不知道周妄去了哪裏。

她沒再停留,迅速折返下樓,路上掏出電話,想撥通周妄的號碼。

可是意外的,周妄那邊先打了過來。

慈音沒有猶豫,直接接通。

下一秒,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

“你在哪?”

“你在哪?”

“我在醫院。”

“我在你家。”

兩個人默契的一塊沉默住,半晌,周妄在聽筒那邊說:“你別亂跑,我回去找你。”

慈音輕輕的“嗯”了一聲。

電話掛斷後,她第一時間走到住院部的一樓。

外麵洋洋灑灑的還下著雪,路燈下的雪花,隨著冷風打著旋的往下落。

慈音不怕冷的,又走到外麵。

她想第一時間看到他,所以在路邊等他。

等待的過程枯冷又漫長,可是慈音原本低落難受的情緒,卻漸漸回暖。

她墊著腳,站在路邊張望。

小臉凍得冷硬,鼻尖通紅,可是她卻渾然不知道一般,全心全意在等著她的少年。

出租車最後停在對麵,周妄穿著黑色大衣從裏麵出來。

冷風穿過,人行道前的紅燈亮起,兩個人被短暫的隔在街邊的這頭和那頭。

慈音安靜的望著對麵,周妄也同樣的望過來。

昏黃的路燈,被照亮的斑馬線,還有不停跳動的紅色數字,一下一下,像是同時砸在兩個人的心頭。

綠燈亮起的那刹那,周妄是跑著過來的。

他站在慈音麵前的那刹那,直接狠狠將她擁入懷中。

周妄抱的很用力,他雙臂在慈音背後,緊緊的勒住,一點空隙也沒留。

慈音也壓抑不住的,環起雙臂回抱他。

在他懷裏,她忍不住的再次哭了起來,一邊抽泣,一邊對他說:“周妄,我說謊了,我說謊了……”

周妄捂著她的後腦,心疼的低下頭,輕吻她的發頂。

片刻,他的聲音從頭頂落了下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

-

紅色的ATM機亭子裏麵,慈音站在那。

她的手腳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冰冷,身上也像凍透了一樣,漫著寒氣。

她不自覺的站在原地輕顫,雙手握拳,舉在嘴邊嗬氣取暖。

周妄這時從外麵趕了回來。

他手裏拎了一袋子熱飲,推開玻璃門看見慈音的模樣,心疼的要命。

他拿了一杯熱奶茶塞進她手心,雙手也沒離開,就那麽握著她的兩邊手背,不停搓著她手背皮膚,時不時還低下頭輕嗬一口熱氣,為她取暖。

“你傻不傻?我讓你在醫院裏麵等我,怎麽就站街邊了?外麵什麽溫度你不知道嗎?”

慈音低著頭,聲音很小的回:“我想快點見到你。”

周妄頓住,抬眼看向慈音。

“不說狠話了?”

慈音想到中午的事,心裏頭還絞著疼。她一句話也說不出,隻能那麽看著他。

後來慈音凍的僵硬的四肢,漸漸回暖。

手裏的奶茶已經換了兩杯,周妄想拿第三杯給她時,慈音搖了搖頭。

“我沒事了。”

周妄沒聽她的話,依舊固執的把第三杯熱奶茶塞進她手裏。

玻璃亭裏麵很安靜,兩個人像罩在了一方隻屬於他們的世界裏。夜色被隔在外麵,街上來往的喧囂,也隔在外麵。

不多時,周妄忽然開口打破這份安靜。

他低著頭,站在慈音旁邊,也沒瞧她,就那麽看著地麵,出了聲。

“我打算出國了。”

慈音聽見,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我想了一下,之所以不想馬上去做手術,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有些怕死。”

周妄頓住一下,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因為有了你,我開始怕死了。”

“周妄……”

“我出國之後,你會等我嗎?”

慈音剛想堅定的回答“會”,卻聽周妄在那邊又說:“算了,你還是別等我了,萬一真的回不來了呢?”

這些話,讓慈音心裏止不住的難受。

她想對周妄說些什麽,可是聲音卻好像卡住了一樣。

片刻,她隻能先回身朝周妄張開雙臂,像他之前抱著她那樣,緊緊的,抱住他。

“我會等你的,不管你多久回來,我都會等你的。”

周妄散漫的笑了笑,他用著之前慣有的態度,出聲。

“你知道嗎?我之前害怕你忘了我,都想在你肩膀上咬一個牙印出來。可是後來再一想還是算了,畢竟讓你疼,我舍不得。”

說著,他微微垂下頭,一張臉埋進慈音的頸窩裏。

“怎麽辦啊好學生,我可能會死,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聲音很輕,悶悶的,慈音聽見,一瞬間眼眶發熱。

她咬著唇,強忍著沒有哭出聲,就那麽抱著他,不停的搖頭。

外麵的風打在玻璃亭周圍,街的那邊,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漫漫夜路。

陌生車輛駛過,他們在亭子裏相擁。

慈音感覺自己的頸窩多了些溫暖的濕意,她知道那是什麽,眼淚也一顆一顆的往下流。

周妄沒有抬頭,他依舊將臉埋在她頸窩裏。

“別忘了我啊。”

少年啞著的嗓音傳到慈音耳朵裏——

“慈音,別忘了我。”

作者有話說:

TVT來晚了。

一直都知道虐的部分難寫,卻沒想過這麽難寫啊啊啊啊!後麵的對手戲反反複複重寫了兩遍,每個細節都來回推敲過,可是寫出來的版本還是不盡人意。

原本還想繼續改的,可是感覺斷了太多天了,沒辦法隻能先發上來。

我好菜啊TVT寫出來的永遠達不到預期,好煩好煩嗚嗚嗚

? 第五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