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解釋了自己的行動動機,乘客們卻更加無法理解。

他們杵在原地,看天殊雪把第二個紙人放回長椅,並且緊挨第一個放上去的老年紙人。

離事故現場最遠的李星鶴,大腦飛速運轉。

這裏是‘村長的家’,到處張貼囍字,大擺酒席。

暫且不論祠堂的紅棺材,就當這裏是結婚現場吧。

而這些紙人,就類似於參加宴會的賓客,宴會上發生了摔倒事件,怎麽看都不吉利。

扶了,這些紙人說不定會因此纏上他們。

不扶,也可能會觸發隱藏詛咒,被紙人怨恨。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扶不扶都無事發生,紙人隻是場景的一個布置。

……真煩。

李星鶴大步上前,他的影子罩在天殊雪身上。

“我也來吧。”他說道,壓下眼底的一絲踴躍。

向雲走來,從背後單肩包裏取出一副黑色手套,隔幾米丟給死黨。

李星鶴看看向雲手上那副,又看看自己手裏這副,咂咂嘴戴上。

向雲言簡意賅:“批發的。”

李星鶴擺手,蹲在地上,“知道了知道了,你這潔癖真無敵。”

說罷,他撿起地上某個紙人。麵前隻有一步之遙的少女開口:“還不可以扶他。”

李星鶴:?

“什麽?”

他承認自己好奇了。

天殊雪重複道:“還不可以扶他。”

……

不,李星鶴不是這個意思。

他聽清楚女孩說的話了,之所以問‘什麽’,是因為他不明白,為什麽不能扶這個紙人。

“為什麽不能扶它?”然後,李星鶴也追問了。

天殊雪盯著他,在停頓數秒後,才捧起第三個紙人。

她低頭,和手心的小紙人對視,聲音也輕輕展開:“要尊老愛幼,媽媽是這麽說的。”

……尊老愛幼?

刹那間,李星鶴無意識的瞄向長椅。

被天殊雪扶起的兩個小紙人,第一個是老人,第二個是小孩,而且小孩的身高,是所有紙人裏最小的。

當前天殊雪手中的那個,目測是第二小的紙人。

先尊老,後愛幼。

是這個意思嗎?

李星鶴慣性思考。

發生摔倒事件,大家首先要扶的是老人,因為老人摔倒容易生病。其次是小孩,小孩也經不起折騰。而普通的大人,就算沒人去扶,他們也會自己起來。

這麽一想,好像又說得通。

可是……

李星鶴在地上找到第三小的紙人,它也是孩子神態。

“是這樣嗎?”把小紙人捧在手裏,他挺高興的問。

甚至好像還想得到誇讚。

天殊雪微不可見的點頭,把手心的紙人放回長椅。

李星鶴跟她一道行動。

可是,天殊雪又怎麽知道這些?還是說,她隻是單純的貫徹了媽媽告訴她的話?

‘助人為樂’、‘尊老愛幼’,包括先前的‘好孩子不能說謊’,都是長輩會教給小輩的基本道理,再正常不過。

或許是因為她天生有些‘呆傻’,誤打誤撞找到了某些普通人無法意識到的竅門?

可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天殊雪說的話正確,以上那些頂多是李星鶴的推測。

算了,考慮這麽多也沒用,暫時先這麽做吧,反正都要把紙人扶起來,換個順序又不會怎樣。

把小紙人放上去,李星鶴正想撿另外的紙人,卻被那個女孩喊住。

“他不是坐在那裏的。”

天殊雪放好手中小人,起身小跑幾步。

她走路時帶過一陣風,有很好聞的香味,但聞不出是什麽味道。

少女站在李星鶴旁邊,彎腰捧起一個大人模樣的紙人,連帶拿起剛才他放下的小孩紙人,一同將這一大一小放到旁邊長椅。

雖然隻有一張椅子被撞倒,但在這張桌邊,體重輕薄的小紙人全都被卷落地麵。

“這是嬸嬸和堂弟,他們和另外兩個孩子是一家人,是坐在一起的,堂弟還小,要媽媽的照顧。”

將紙人安放,天殊雪垂眸說道。

李星鶴:“……”

他倏地感受到一股涼意。

“你怎麽知道?”他抓緊問,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趨勢。

天殊雪側頭看了他一眼,李星鶴打賭,那一眼裏帶有看蠢貨的古怪之色。

但少女還是很老實的告訴他:“桌子上寫了。”

李星鶴一噎。

他往木桌上看去,果然,在圓桌中央,放置著一個紅名單,上麵寫著——【叔叔嬸嬸壹家】。

不光如此,桌上按照一定間隔放了十個木碗,每個木碗前都有名字。

就比如那兩個紙人,他們前麵的木碗,寫著【嬸嬸】和【大堂弟】。

為什麽嬸嬸要照顧大堂弟?她不是還有第二個孩子和第三個孩子嗎?

剛才扶起的小紙人是第三小的,排一下序,也就是三個孩子裏最大的。

李星鶴好奇的老毛病犯了,多嘴道:“為什麽嬸嬸不照顧其他兩個孩子?”

天殊雪已著手扶起另外的紙人。

李星鶴觀察到,在扶完老人和孩子後,她開始按照神態顯示的年齡,從大到小幫扶——

這太奇怪了,她怎麽確認那些成年紙人的年齡?明明長得都差不多。

更怪的是,這兒紙人繁多,她是如何將名字和人物全都記住,並對上的?

這次回答問題,天殊雪也遲鈍了幾秒。她說道:“因為她們是女孩子。”

李星鶴:???

草,確實,桌上寫的是【大堂妹】和【二堂妹】。

“等等!”他窮追不舍,“既然如此,那我們不應該先扶大堂弟嗎?嬸嬸最關注的難道不是大堂弟?”

李星鶴比較高,有一米八六是以,天殊雪看他時要微微揚起下巴。

她似乎是在發呆,等了片刻才道:“嗯,是的。”

“那為什麽……”

這次,天殊雪搶在李星鶴問完之前說話。

“雪雪是女孩子,所以要幫女孩子。”她把紙人放好,回頭,“媽媽是這麽說的。”

李星鶴:……

明明臉上沒什麽表情,但他就是能感覺到,這個少女被他的問題問的不耐煩了。

“可是——”

“星鶴。”站在不遠處的向雲出聲,“不要再拖了。”

李星鶴啞然。

是這樣,他在撿紙人這事兒上浪費了太多時間。

接下來,誰也沒有說話,李星鶴和天殊雪收拾好紙人,連帶逃到廂房裏的人們鬆了口氣。

不是吧,這麽膽小。他們真的要和這群人待七天?

“都出來吧。”李星鶴垮下肩,放下對他們的期望,“住所這邊探查完了,基本沒問題,我們現在要到外麵去。就按照我剛才說的,六個人一組。”

大院在小山坡上,站在院門口,風景一覽無遺。

以這個地方為起始點,他們一共有三條路可以走。

右手邊是來時的大路,左手邊有斷斷續續的農田,以及散落其中的稻草房屋。

正對大門往前,不遠處有一個村落。

最重要的是,環顧四周,到處是茂密的森林和幾百米高的巨山,就連剛才那路兩邊,都被怪奇嶙石遮住,小道崎嶇。

“正好,一隊人留在村長家探索;一隊人原路返回看看情況;一隊人去村落;一隊人去農田。”趁大家沒舉手,李星鶴首先拿出一本筆記本。

“那就抽簽吧,最公平的辦法。”

主動報名的話,他打賭,這裏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會選擇留在大院。

李星鶴和向雲的行動力很強,不一會就將抽簽卡準備好,完成人員分配。

“那就這麽定了,我和星鶴,還有王好、袁經寶、龐興富、馬樂去村莊。”向雲說道。

去右手邊來時道路上探索的,分別是混混裏的藍毛和黃毛,高中生費宇和張頌頌,夫妻於峰和於秀。

到左手邊農田處的,則是張明皓、孫麗娟、王素惠、井訥、宋嫣雨、紫毛混混。

而留在大院檢查的五人,是豐大潘、陸蘇然、天殊雪,以及老人劉招娣和她的孫女可可。

有人懷疑李星鶴和向雲在抽簽上動了手腳,可到底沒證據,留在此處還要靠他們兩個,大家默契的默認了抽簽結果。

於是,行動被迫開始,眾人分散。

前往村莊的路途過於順利,從小山坡下去,就是一條簡單的直通泥土小路,兩邊幾乎沒有障礙物。

李、向二人走在前頭,其他四人落後他們好幾米。

“不是吧,這裏都要害怕?”李星鶴用餘光瞥道。

向雲更是頭都沒回,他用不太容易被聽見的音量問:“星鶴,你怎麽看這個地方?”

“還能怎麽看?發展很離譜,可也隻能相信,除此以外還能做什麽?我們盡可能多收集一些線索,那個小黃旗說的話可以信一點,但肯定還有別的潛在規則。”

向雲嗯了一聲,接著說道:

“……沒錯。它隻告訴我們來這裏‘旅遊’,其他什麽目標都沒說。乍一看很高自由度,可越是高自由度,就越代表困難,因為我們不知道做什麽才能‘通關’。”

“是啊,說是第八天早上來接我們,可前提是我們要活到第八天。什麽要求目的都沒有,換個意思來說,就是所有內容都要我們自己探索。”

李星鶴說著說著,靈光一閃,“對了老雲,這群人裏你有沒有特別關注的對象?我倒是覺得那個叫天殊雪的女孩有點意思,用不同角度去看待問題的話,說不定會得出新發現。”

“也可能隻是裝神弄鬼。”向雲一句話聊死話題。

李星鶴:……

“不是吧老雲,人家小姑娘可能真的有點傻,你總不能要求一個傻子懂人情世故吧?就別計較了,行嗎?”

向雲回的也幹脆利落:“其他人的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不安,可是從她身上,我沒感覺到類似情緒,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在小黃旗殺死乘客時,她還在盯著看。”

當時二人退居後方,他觀察的很清楚。

“啊這……”李星鶴倒覺得他這是偏見,“如果真的智商方麵有問題,她可能理解不了死亡這個概念吧。”

這話讓向雲不再行走。

“星鶴,我要糾正你一點,你說的這些都隻是猜測,隻是看到她的行為和言語後,先入為主產生的一個想法。”

李星鶴抓了把頭發,頗為頭疼道:“老雲,那你難道就不是先入為主嗎?還不是因為人家撞了你沒道歉?我也隻是覺得可以參考一下她的話,非常時期,我們需要各種不同的觀點,難道不是嗎?”

吵著吵著,兩人看向對方,突然笑了。

向雲換了個話題:“還有什麽發現?”

“這個啊……”李星鶴努力的想了想,然後一臉陽光燦爛,“說句實話,剛才乘客自我介紹,我基本都沒記住,哈哈哈。”

他很努力的為自己辯解:“沒辦法,因為他們基本沒有記憶點,看上去也幫不上什麽忙……不過不礙事,大不了男的喊大哥,女的喊大姐嘛。”

向雲默然。

“對了老雲,你記得名字嗎!”李星鶴聚焦,一臉期待。

向雲平淡道:“記住了。不然剛才點名怎麽點?”

李星鶴大為感動啊,“那就好!以後靠你了記憶大師!”

向雲並未搭話。

此時,遠遠跟著他們的四人追上前來。

“李同學,向同學。”

其中,一名身形幹瘦,賊眉鼠臉的男子袁經寶搭話,“村子到了,我們就先在這邊探索吧。”

到了?

還有好幾十米呢。

“你們就在這裏吧,我和老雲再往前看看。”李星鶴皺眉,但並未阻攔。

袁經寶明顯安心不少。

等他們走開,四個大男人又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讓觀望的李星鶴搖頭。

“不行,這幾個人都不太靈。”

他們進入村落。

村子比想象的好。

預想當中,這裏應該是鬼片的廢棄荒村,到處是破舊的房子和坍塌的屋頂,說不定還要放些骨灰壇和香爐。

可進入村子後,李星鶴才發現大不相同。

村子就是普通的村子,房屋是土牆加上稻草屋頂,上頭還壓了些石頭。

有些房屋門口擺放了農作用的工具,還有些則晾曬著衣服。

除了沒人,這地方就是個生活氣息十足的一般農村。

不過,光是沒有人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警惕。

見李星鶴打量兩邊房屋,向雲道:“敲門?”

“你開什麽玩笑老雲,我才不開,等把村子的格局摸清楚再說。”

房屋都是紙窗戶,看不見內裏,貿然進去可不太好。

“行。”向雲同意。

兩人繞了幾圈,跑到前麵的李星鶴腳步驟停。

在村落盡頭通往大山的小路口,站滿穿著樸素的農民,他們全部背對二人,似乎在等待什麽。

而直到李星鶴和向雲靠近,腳步聲足以傳到他們的耳中,也沒有一位村民回頭,對他們的到來有所表示。

兩人的腳步就這麽慢下,做足逃跑架勢。

站在道路中央,他們能清楚看到路邊村民的側臉。

不是紙人,就是正常的人臉。

他們有人哀愁,有人喜悅,滿心期待的望向大山。

“哎呀,沒過多久又要有一位新娘子來了,真是大喜事啊。”在人群後頭,一位雙手放在後背的老伯笑眯眯說道。

這句話引起村民的共鳴,他們紛紛讚同,交流溝通。

“是啊,喜事臨門,今年又是大收成。”

“可不是嗎?今晚回去做碗紅燒魚慶祝慶祝!”

“也不知道新娘子長啥樣啊……”

乍一看,好像就是一群普普通通愛湊熱鬧的村民。

向雲本想攔住李星鶴,哪知他走了一步,站在那位大伯邊上,平穩招呼:“這位伯伯,您好。”

大伯麵色不改,還是擺著和藹的笑臉望向山邊。

他說道:“哎呀,沒過多久又要有一位新娘子來了,真是大喜事啊。”

終於,村民們的喧鬧聲停止,他們不再討論新娘的事。

見他們沒對自己做什麽,李星鶴過人的膽子就必須散發魅力了。

他從旁邊撿了根樹枝,悄悄戳戳大伯後背,再迅速扔掉。

力道很輕,可大伯的身體就如薄紙,直挺挺倒地,沾了一臉泥土。

“哎呀,沒過多久又要有一位新娘子來了。”他笑眯眯的說道,“真是大喜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