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歡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她記不住夢裏有哪些人,隻記得自己哭過,哭的聲嘶力竭,麵前的所有人都無動於衷的看著她。

那麽漠然而又令人絕望。

在最絕望的時候,她醒了過來。

一行淚水從眼角滑落,她微微偏了偏頭,臉頰碰到濕冷的枕頭的同時,也碰到了一點溫暖。

朦朧的視線裏,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但是一時卻想不起來這個人的名字。光暈隨著這個人的動作而輕晃,她的視線也漸漸清明。

“祁墨……”她剛出口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喉嚨疼的像火燒火燎一般,聲音更是像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嘶吵,難聽的要死。

祁墨沒有什麽過多的表情,神色如常,眼神如常。他淡淡道:“餓了麽?”

沐清歡搖頭,又點頭。

祁墨就那樣站在床畔,靜默著,像是在等她一個確切的回答。

沐清歡啞聲道:“你能過來一點嗎?”

祁墨雖然不明其意,但見她說話困難,仍然彎下腰湊過去了一點。卻在下一刻,臉龐被一雙冰冷的手捧住。

他一怔。

沐清歡手臂上的針管因為她的動作而動了一下,在肉裏如同螞蟻咬著的疼痛,但是沒什麽疼痛,能抵過此時看到祁墨完好無缺後的喜悅。

她喃喃道:“原來不是夢……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祁墨眼神一暗,眼底有波光閃過。

“我還以為……”她突然頓住不說,捧著他臉的雙手鬆開來,也許是因為大病未愈的虛弱,她竟又緩緩地睡了過去,隻是嘴唇仍然在蠕動。

祁墨聲音低沉,像晨鍾暮鼓的一樣悠遠,化成一圈圈聲波漣漪,**進了沐清歡耳裏:“以為什麽?”

“以為你死了……”

“我找了你很久……可是我怕我迷路了之後你回來後會看不見我……我想、跟你說……”

祁墨背脊一僵,聲音不覺已輕柔了很多:“說什麽?”

“……對不起……”

直到沐清歡的呼吸聲變得平衡深沉,他仍然保持著剛才那樣彎腰的姿勢。如果祁恒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會吃驚,因為他所熟知的祁墨,是很少為了別人做出這種彎腰傾聽的遷就的姿態的。

祁墨起身,在床畔佇了很久很久。

我聽到了,沐清歡。

**

暴雨在傍晚再次不期而至。

當狂風拍打著窗戶的時候,沐清歡的燒終於退了,臉色也恢複了一丁點血色,剛睜開眼睛,就聽到了簡瑜的大嗓門在呼喚:“歡歡!小歡歡你快醒過來啊,別是成了植物人吧?”

“去你的。”她一出聲,就覺得嗓子疼。

簡瑜頓時抹淚:“終於醒了,看來有我陪著,你的生命力都頑強了許多。”

沐清歡這才看清楚她的樣子,脖子上戴著頸托,無形之中連脖頸都似乎被拉長了很多。臉上有些小擦傷,但好在不嚴重。

沐清歡想起身,奈何無能為力,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一點兒力氣也沒有,連轉頭的動作都格外吃力。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她問。

簡瑜瞪睛一瞪:“我這個樣子算什麽!倒是你,你怎麽搞成這副鬼樣子?我聽說你差點就翹辮子了!”她湊過來,神秘的小聲道:“你跟祁墨之間到底怎麽回事?”

“……”沐清歡一愣,之前的記憶鋪天蓋地的襲來,令她一時有些怔忡。

簡瑜叫了她幾聲她都沒有聽見。

“臭女人,你叫魂啊叫?你不知道醫院需要的是清淨麽?”祁東的冷嘲聲飄來,沐清歡循聲望去,但還沒有看到祁東,就當先看到了站在窗邊的祁墨。

她臉色猛地一變!

接下來簡瑜說了什麽她都沒聽到,直到祁東把她拉走,病房裏隻剩下她跟祁墨,她才突然感覺到莫名的緊張。

還有著一絲心有餘悸。

她從來沒有像昨夜夜裏那樣憎恨過自己路癡這個毛病,當她想出去找祁墨的時候,卻發現不管她走哪條路,景物都似乎一樣。滿世界的傾盆暴雨,看不清的路麵,以及在她眼中搖晃鐵路燈……

不論她走哪一條路,都像是錯的一樣,直到此刻,想到那一刻站在十字路口的絕望與無助,她仍然害怕此時的安然,隻是她的一個夢境……

所以望著站立在窗邊,發絲被幾縷不小心鑽進來的冷風吹起的祁墨,她甚至不敢開口說話。

那種後怕……她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曆!

“你可以喜歡我。”

靜謐了大概十來分鍾,祁墨突然蹦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沐清歡用此時混沌的大腦努力的理解,最後還是理解不能,無辜的望著他,希望他能解釋一下。

祁墨:“……”

看著躺在病**脆弱的像一朵花一樣的她,祁墨難得好心情的道出前因:“你說你喜歡的是我。”

“……”要不是身體不允許,沐清歡差點跳起來了!

那個……那個表白……難道不是做夢嗎!!!

沐清歡維持著呆滯木然的表情,怔怔的望著臉色看起來並不怎麽好的祁墨:“我說過嗎?”

“說過。”

“……可我不記得。”

“……”祁墨語氣淡漠:“你在說我撒謊麽?”

沐清歡默了默,決定轉移話題:“關於……那天夜上我跟秦琛的事情……”她看了眼祁墨的神色,後者沒什麽反應,但她知道他在聽。

她語速飛快的說了一下那天的事情,事無巨糜,連唐雲暖後來出現,甚至兩人起衝突,然後她因為受傷不想讓他擔心等等都清清楚楚的說出來。

說完她一眨不眨的望著祁墨,期待他給點反應。畢竟所有矛盾的起源都是因為那天晚上,她不想欺騙祁墨什麽,她希望自己在他麵前坦坦****。

祁墨不是看不見她眼裏的意思,但也是因為她這雙太過幹淨坦**的眼睛,令他想起了自己的狹隘。

死亡與欺騙,哪個重要?

他又想起了這個問題。隻是此刻再想起,卻覺得有些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