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臥室裏,傳來沉重且急促的呼吸,時不時的還有磨牙的聲音,像是在極力的忍耐著什麽。一聲一聲,讓整片夜色都帶著厚重的陰霾。
“走開!”祁墨一聲低吼,從噩夢裏醒過來,如同溺了水的人好不容易掙紮浮出水麵一般,他坐在床頭,全身早已汗濕,兩隻手掌無意識的顫抖著。
伸手開了燈,燈光頓時將眼神刺的睜不開。沒過多久,眼神才漸漸適應燈光。
祁墨臉色蒼白,連唇色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豆大豆大的汗從額頭滑下,滴濕了被子。
燈光將他的身影映在牆上,巨大的影子有些扭曲,黑漆漆的仿佛夢裏那個不斷逼近他的人,張開手臂露出猙獰的一口白牙,一步一步,將幼小的他逼到牆角……
多久沒做過這樣的夢了?
很多年了吧。
那些血腥而黑暗的過去,那時候無助的自己,那些混亂的畫麵裏相互扶持的小夥伴,一個一個在他眼前逝去……沉寂了這麽些年,如今再入夢,一如當年那樣仍能令他心緒不寧。
祁墨掀開被子下床,來到臥室衝著涼水,狂跳的心髒緩緩平靜下來,那些亂七八遭的夢卻始終留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洗了個澡,心緒平靜下來。
寧靜的夜,惟有遠外海浪層層疊疊而來,**起的白色浪花在夜色裏仍然清晰可見。
酒店的落地窗,視野極廣,海岸沙灘都盡收眼底。
祁墨站在落地窗前,眼神裏一片寂靜。突然,一道白色纖細的身影闖入視線。
那人在光著腳在沙灘上漫步,路上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衣發飄飄,像是不小心識墜凡塵的仙子。
祁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走出房門,隻是回過神時,他人已經站在道路旁的椰子樹下,借著樹影的掩飾,肆無忌憚的凝望著正百無聊賴的踢著沙子的沐清歡。
是她?
祁墨發現,不同於平常她那副開朗的模樣,此時的她在昏暗不明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弱失落。
她蹲下身,不知道在想什麽,手上把一捧捧的沙堆在一起。堆成一個一個的方型城堡,然後又嘩啦一下,全部坍塌。
她又重壘,嘴角緩緩浮起笑意。嘴裏哼起了曲調,顯得悠閑自得。
沐清歡根本不知道距離她不遠處的樹下有人正狐疑的看著她,直到她堆起了一個個的沙牆,聽到了衣袂被風吹起的裂裂聲響,回頭看去,猛地發現一個黑影立在樹下,嚇得低呼一聲:“誰在那裏?!”
光影一晃,人影走出來,燈下露出了祁墨那張沒什麽表情的俊臉。
沐清歡頓時鬆了口氣,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道:“是你啊,一聲不吭的,嚇了我一跳。”見祁墨不語,她又問:“這麽晚你怎麽還沒睡?”
“睡不著。”祁墨走過來,在她麵前站定:“你在做什麽?”
他站的極近,極有壓迫感,但是他自己似乎沒有感覺。讓離得近的沐清歡退開也不是不退也不是,隻得笑兩聲,道:“我也是睡不著,就來走走,反正無聊,堆沙玩玩。”
堆沙玩玩?
祁墨看著一堆細微的沙子,不明白堆沙有什麽好玩的。但是腦海裏不禁浮起她剛才玩沙子時那抹笑,似乎是挺有樂趣的……
他道:“教教我吧。”
一句請求的句式,硬是讓他說成了命令,不容拒絕。
沐清歡腦海裏不由得勾勒出這麽帥氣的祁少爺蹲在沙裏玩沙子的模樣,正打算將話題繞開,但是祁墨已經蹲了下來。
修長的手抓起沙,細沙自他那修剪的漂亮幹淨的指間流落,在地上堆起了小小的沙包。
祁墨道:“軟軟的。”
沐清歡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即見他盯著自己的手掌眼也不眨,頓時明白過來,他說的沙子,軟軟的。
沐清歡無聲失笑,這男人簡直就像個生活裏的殘疾,接觸這麽久以來,他睿智,冷靜,沉默,寡言,但氣場強大,給人一種不好親近的感覺。
但是接觸了就會發現,這人外表看起來很嚴謹,但是在生活上,居然連很多常識都不懂。
現在他的樣子,就像沒有這樣玩過沙子一樣。
沐清歡一同蹲下來,裝做不經意的道:“小時候,你沒有堆過沙堡嗎?”
祁墨手一僵,隨即風輕雲淡的道:“沒時間。”
雖然光線不明,但沐清歡剛才仍看到他眼中劃過一絲殘冷的光。
沐清歡聰明的沒有再提他小時候,蹲下來開始教他。
“你看,這樣弄,形狀會比較好看……”
耳邊全是她溫柔的聲音,像輕輕的夜風拂在耳邊。祁墨不由得看過去,昏黃的燈光下,她的側臉分外柔美,雙眸微彎,靈動而明亮。
“你把這個堆起來……”沐清歡一抬眼,不小心撞入他一雙漆黑的眸裏。四目對視,她匆忙移開視線,卻不小心落到那淡色的薄唇上,驀地想起那個意外的吻,臉有些熱。
她心裏一慌,不由加快了手上動作,才堆了一小角的城堡一下子垮掉。她下意識要去扶,祁墨也伸出手,指尖相觸,兩人都感覺到一股顫粟從指端傳來!
沐清歡本能的道:“抱歉……”
祁墨卻是淡然的拍了拍手上沙子,站了起來,道:“你怎麽來了?”
看他平平靜靜的樣子,沐清歡心理狠狠的鄙視了自己一下。不就是撞個視線碰個手麽,有什麽好緊張的!
她深呼吸了一下,故作平常的道:“我來這裏出診,忘記訂酒店了,出來的時候又迷了路,就叫了個車,讓司機送我來最近的酒店。”祁墨默然的望著海,她看了他一眼,又道:“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挺意外的。”又問:“你什麽時候回去?”
祁墨道:“過幾天。”
沐清歡道:“哦,我也要過幾天才回去呢。”
祁墨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氣氛有些詭異的安靜,沐清歡渾身不自在。每次單獨跟他呆在一起的時候,她都覺得很有壓力。尤其是他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雖然很安靜,但卻像一座在邊,壓的人喘不過氣。
海浪一層一層襲來,聲勢浩大。
兩人就這麽站著,望著海麵,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