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護楓蕘時的話,並不像違心之言。那句話就像刀子般紮根在祁墨心裏,稍一想起,心裏頭就如同被刀鋒割裂般疼痛。

他明顯的感覺到沐清歡身體一僵,隨即就聽她應了一聲:“是,很重要。”

“很重要是多重要?”

“隻要我力所能及,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這話說出來有些不自量力,楓蕘那樣的人,又怎麽會需要別人保護?可祁墨無論如何都嘲笑不出來,默然片刻,他道:“睡吧。”

沐清歡腦子裏一片混亂,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聽到她因為鼻塞而顯得沉重的呼吸聲,祁墨緩緩睜開眸子。他輕輕將她轉了個向麵朝自己,看到她因為感冒而微張著的需要呼吸的微幹的唇,他在那唇角落下一吻,如同弱風拂麵般輕柔。

**

沐清歡一覺醒來,祁墨已經離開了,床頭櫃上,杯子下壓著感冒藥和一張紙,紙上是祁墨龍飛鳳舞的字:吃藥。

簡單明了。

她不禁腦補了下他當著她麵說出這兩個字的表情和口氣,失笑了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一僵,霎那間笑意凝固。

沐清歡,一點小小的事情,就讓你忘乎所以了麽?

她自嘲的笑了笑,忽視了那些藥,起身收拾好自己,出了門。

楓蕘還在昏睡當中。

沐清歡在他床畔坐了一會兒,手裏捧著書,漫不經心的翻著。書頁翻動的聲音裏,還有她時不時吸鼻子的聲音。

不一會兒,紅罌被帶了過來。

此時的紅罌,比起初見她時的盛氣淩人,此時她可算得上小鳥依人。

對比之下,兩人感受全然不同。

對於紅罌來說,如今的沐清歡,已經有了當年沐江右的影子。雖然鋒芒不露,但不論是舉手投足,還是眉眸轉動,皆是無法言說的威嚴,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視。

紅罌手臂受了傷,若不是沐清歡的人到的及時,那種情況下,她斷然不會隻傷到手臂過麽簡單。而且她本身在之前就被傷,群戰之下,特別是沒有楓蕘鎮場的情況下,那些人就算被催眠,也會很快清醒過來。

僅僅一夜,紅罌就能這麽直挺挺的站在自己麵前,沐清歡不隻一次感歎殺手們那逆天的體質,若不是經曆了太多磨難,身體又怎麽會這麽快就恢複過來?

紅罌是這樣,白揚是這樣,墨帆也是這樣,身體的恢複能力和承受能力已經訓練到令普通人歎為觀止的地步了,沐清歡不覺得奇怪了。

但她不知道紅罌此來,是為了什麽。

她從書裏抬眸望她,後者那臉上,她就從沒見過任何表情,墨帆那是冷漠,紅罌的則是木然。那種令人不喜歡的麻木不仁的感覺。

她一直望著她,紅罌便一直站著。

估計是沒什麽事。她想。

看了楓蕘一眼,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她又徑自看起了書。對紅罌的存在宛若不知。

紅罌道:“你跟沐先生很像。”

沐清歡不解的望著紅罌,她自以為,兩人的關係連朋友都算不上,自然更談不到促膝相談往事的地步。盡管她說是關於自己父親的。

紅罌不擅聊天,見她淡淡望來,便會錯了意:“我說的是沐江右。”

“你想說什麽?”沐清歡直接了當的發問,明亮的眸光緊緊盯著她。

紅罌連忙移開眼,她對沐家人的視線有種天然的抵觸。低下頭,她說:“謝謝。”

沐清歡愕然。

直到紅罌離開,她都沒搞清楚狀況。

所以……紅罌是來給她道謝的嗎?

她忽然失笑,發現有時候,從另外的角度去看人,也挺有趣的。

她兀自笑著,突然聽到楓蕘的聲音:“什麽事情這麽開心?”

他的聲音非常虛弱,好在她耳力靈敏。轉過頭去,楓蕘眉目帶著的望著她。

“醒了?我去叫醫生來……”她剛要起身,楓蕘將她拉住。他傷勢挺嚴重,就這麽躺在**一動不動。沐清歡直勾勾的望著他,樣子像極了沒學堂裏乖巧的小孩子,不帶算計和陰謀,沒有心機和欺騙的時候,兩人之間,很輕易的像是回到從前。

他抬起手,沐清歡不由的湊過去:“餓了還是想喝水?”

而他隻是按住她的頭,胡亂的揉了幾把。沐清歡一怔,連忙縮回去,佯怒道:“我又不是貓狗,哪有你這樣**的!”

“哈哈……”楓蕘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這麽輕鬆了,連眼睛都少了幾分陰霾,多了幾分清亮。

笑著笑著猛地咳嗽起來,咳得臉色雪白,嚇了沐清歡一跳,連忙叫醫生。楓蕘卻一把將她拖上床,她本能的出手攻擊,隨即想起他是傷患,便遲疑了一下。就是這一下,楓蕘已經將她攬進了懷裏。

“別叫他們,我想安靜一會兒。”他將下巴擱在她肩窩裏,疲倦而虛弱的道:“清歡,我做了一個夢。”

沐清歡本來還僵著身體,聽到他說這話,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什麽夢?”

“夢見我們到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天都過得很悠閑。”他半闔著眼,似乎在回憶昨夜的夢境:“有你,有我,有……他們。”

“他們?”沐清歡問:“還有誰?”

“以前的同事。”楓蕘含糊回了句,不知道扯到了哪裏,他悶哼了聲,沐清歡急忙要起身:“是不是傷口裂開了,你別亂動。”

楓蕘笑道:“你不亂動我就不亂動。”

那孩子氣似的撒嬌口吻讓沐清歡哭笑不得。這還是楓蕘嗎?

不過……這樣的楓蕘,至少是溫暖的。

她伸手握住他槍蒼白而修長的手,輕聲道:“楓蕘,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情,我一定會保護你。”

楓蕘嘴角笑容僵住。

半晌,一片靜默。沐清歡以為他睡著了,正小心翼翼的要將他的手拉開,卻不料被摟得更緊。

“你知道人這輩子,最沉重的是什麽嗎?”他問。

沐清歡想了想,說:“是仇恨。”

“不是。”楓蕘道:“是承諾。”默然了幾秒鍾的時間,他再度開口,又輕又緩:“你許下一個承諾,哪怕是拚了命也要做到。可是你不知道,有時候你無意間的一個承諾,往往是別人最期待的。就算你拚了性命都無法做到的時候,你會發現,這個承諾不僅會傷害自己,更會傷害別人。”

“清歡,我是一個不相信承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