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顧以南開著車將容七送回來。貴姨一看到兩人,不停的對容七使眼色,那模樣簡直比她自己談戀愛還要高興。

“哎呀,少爺,我來推著容小姐。你們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我馬上去做……”

“不用了貴姨。”顧以南一句話,既拒絕她來推容七的手,也讓她不要再忙活:“回來的時候吃過了,你去忙吧,我把人推進去就好。”

貴姨連聲說好,不再當電燈泡,迅速去院子裏修葺花花草草去了。

夕陽西下,晚霞如染。

容七在顧以南將她往客廳裏的推的時候,眯起眼像隻魘足的貓,慵懶的半眯著眼:“去散散步吧,消食,肚子吃的撐了。”

顧以南俯視著她,將睡欲睡渾身都透著懶勁,不知怎的,那張第一次令他相當嫌棄的臉,越是熟悉,反倒越來越順眼了。他伸出爪子在她頭頂上摁了一把:“消誰的食?你坐著一動不動也叫消食?”

“消你的,你沒看你肚子撐的腹肌都看不見了麽?”容七隨口胡扯,嘴角好心情的上揚著。

顧以南低頭看了眼自己襯衫擋住的肚子,不知道她從哪兒看出來腹肌撐沒的?沒好氣的說:“你還有火眼金睛不成,能看透我衣服下赤條條的本來麵目?”

隨口調侃著,卻也隨了容七的意,將輪椅轉了個方向,沿著青翠的草坪,將她推出院子,沿著落英飄搖的夾竹桃花道,緩緩前行。

遠處桂花飄香,絲絲縷縷的清風中夾帶著說不清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兩人過處,風繞腳跟,地上的的花瓣不依不撓的想要跟上,最終被風擁卷著留步。

夕陽自一側斜過來,夾竹桃花擋了一半,些許落在兩人的發上、衣上,說不盡的寧靜意味。

容七仍半闔著眼,似睡未睡。臉頰兩側的發絲如水波般時起時伏,一下一下的撩在顧以南的手背上,那淡淡的瘙癢從手背的處滲進血液裏一般,觸電般一路流竄到他心底裏最柔軟的地方。

他的手神經質的顫了顫,手掌不由得收緊,眼底茫然一閃而逝,隨即恢複清明。一朵紅色花朵落在容七肩頭,她似有所察般伸手拂去,聲音在風裏淺淺而起:“顧以南,等以後安定下來了,我還是想南城。”

“為什麽?”顧以南看著她低垂的睫毛,無法自控的猜測著她這張臉當初該是個什麽樣子:“你不喜歡這裏?”

“喜歡啊,不過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一群人全都在南城……”

“你要是想孩子們了,明天正好的是周末,我把他們接過來陪你幾天吧。”

容七隻當他說說而已,沒在意。她望著天空,罅隙間落下的光芒倒映在她瞳孔裏,隻是那雙眼,便美的仿似琉璃。

顧以南心裏一動,大腦未經思考,冰涼的唇已落在她的眼角。

容七的瞳孔猛然一縮,隨即笑彎了眉眼,像是宣紙上一筆勾勒出的墨痕,帶出一片**漾著溫暖的氤氳。

花道很長,宛如她心底裏綿延出去的幸福,她想,這就是沐清歡為之付出所有,也要得到的東西吧。原來有人陪著的感覺,就像喝了最濃最香的酒,醉了人心,醉了靈魂。

不遠處,兩道人影佇立。

沐清歡挽著祁墨的胳膊,站在轉彎的地方,望著前方那重新往前行進的兩人,將腦袋靠在祁墨肩頭,小聲道:“看到他們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原本我以為顧以南搭錯神經了呢,萬幸隻是我想太多。”

祁墨撫摸著她的發,眸色沉著,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顧以南真的在沒有恢複記憶的情況下,接受了這樣一個麵目全非的容七嗎?他所認識的顧以南,不會這麽衝動。

可這話他不想跟沐清歡說,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連他自己,抑或容七那樣的人,都不可同日而語,顧以南若是跟從前不同,這也沒什麽說不過去。

況且最近不僅是他,北宮等人都注意著顧以南的動向,沒有發現他有任何讓人不放心的地方。

但願是他們多慮了吧。

容七和顧以南如今這樣看著,正是一個美好的開始。

沐清歡和祁墨沒有去和散步的兩人打招呼,便像來時那悄然無息的離開了。

最後一抹夕陽掛在天空,將落不落。容七已經安然睡了過去,不知夢見了什麽,她的嘴角微揚著,透著蜜一樣的香甜。

顧以南在她麵前蹲下,像是第一次認識她般,認真的審視著她的臉,從眉毛,到唇角,手指伸出去,第一次真實的碰到這張不忍目睹的臉,腦海裏是她頂著這張臉無視所有人嘲笑憐憫,渾身是光的屹立在無數視線裏的放肆模樣。

那皮膚硬硬的,像在太陽底下打濕了水又被曬幹的瓦楞紙,沒有一絲彈性,更沒有半點光滑。要不是親眼看見自己的手指觸在那臉上,顧以南幾乎以為自己摸到的不過是片粗糙的木頭,幹巴巴的,有些刺手。

他觸電般縮回去,動靜太大,驚醒了容七。

她睜開眼,帶著些剛睡醒的迷糊,看清是他,隨即又放下心來睡過去,模糊不清的嘟囔道:“咱們回去……”

顧以南連忙將去推她,神色不變,動作間卻有一絲不易察覺慌張。

一如他此時狂魔亂舞般躁動不安的心。

容七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的,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幾絲晨光透射進來,卷起空氣裏細微的光塵浮動。

她坐起身,不經意間一轉頭,床頭櫃上貼著一張貼紙,上麵龍飛鳳舞的一行字:小懶貓,今天一天見不到你,會想你。

想想顧以南那張臉,再看看這一行酸進人肺腑的留言,容七很沒有抵抗力的狠狠一哆嗦,皮膚表麵的雞皮疙瘩此起彼伏,好半天才緩過來。這感覺比讓顧以南打她一拳頭還刺激。

她噝噝吸了幾口冷氣,眼睛卻是愈來愈明亮。她將紙條放夾進前兩天看的一本書裏,換了衣服後,又翻開仔細的將每個字看了幾眼,然後才帶著一腔甜絲絲的心情拄著拐杖走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