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語再見到容七的時候,意外且震驚。
意外於她居然會主動出現在自己麵前,並不盛氣淩人,甚至可以感覺到她整個人透著一股修行老僧般的平和寧靜。震驚於她和自己打招呼的方式。
彼時,喬語和一個朋友正從飯店裏出來,容七仿佛不經意遇到她又帶著刻意,拄著拐杖擋在自己麵前,笑得人畜無害:“是喬大小姐啊,真巧。”
仿佛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仇怨芥蒂,她笑眯眯的樣子實在讓不熟悉她的人很容易放鬆警惕。但是喬語卻無法真的把這個人當成人畜無害的類型,她對朋友低聲說了幾句,便朝著容七走來。
她停在容七兩步之外,連裝都不想再裝了,抬著下巴高人一等的道:“你特意來找我?”
從上一次在顧以南家被她和喬音合起來羞辱到現在,已經一周過去了,喬語忍著沒有去找她,想不到她會自己送上門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容七在她停下來的那一刻,臉色微妙的變化了一下。隨即沒事人似的搖頭,目不斜視的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偶然相遇,你想多了。我不過來吃個飯而已。”
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下來,喬語以為她有什麽話說,不由得扭頭望過去,意外的發現容七撐著拐杖的手指骨似乎因為大力而變得青白,甚至那瘦消的身子都仿佛秋風裏瑟瑟的落葉,讓人一時覺得,她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
然而片刻後,她像是知道喬語在看她一樣,回頭衝喬語一笑,那笑容說不出來的陰森。她說:“難怪喬大小姐這麽大度。”
這樣一句不著四六的話,像是用了極大的克製,才忍住什麽一般,扭頭走進了飯店……當真是招呼服務員,一副就是去吃飯的樣子。
喬語一頭霧水。
想了半天沒想透她是幾個意思,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容七從玻璃窗的倒影中看到她離去,隨手掏了幾張百元大鈔,不等服務員把菜上上來,便迅速離開。
不遠處,喬語坐在車裏,握緊了方向盤,不急不徐地在容七後麵尾隨著。飯店後麵就是一塊創意園區,容七像失魂了一般漫無目的走著,從一開始拄著拐杖,到後來越走越快,最後索性扔了拐杖,急急招了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顧以南下午回到家,隻看到貴姨在廚房裏忙活,樓上樓下都沒有容七的身影。他問貴姨:“容七呢?”
貴姨見了他先是愣了下,隨即道:“少爺回來啦,您先去洗洗手,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顧以南沒見到容七,心裏煩燥,壓著聲音又問了一遭:“容七哪裏去了?”
“哦哦,容小姐中午的時候說她想出去走走,說是到飯點就回來,咦,都五點半了,少爺你別著急,我打電話問問。”貴姨說著便去拿手機,突然聽見顧以南問:“我……看起來很著急嗎?”
貴姨失笑:“少爺不會自己沒意識到吧?你每天到點就回來吃飯,以前可從沒見你這麽安分呢。”她照顧了顧以南多年,倒沒有身為傭人的拘謹,又道:“少爺一定很喜歡容小姐吧?你看她的眼神特別特別溫柔,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能吃到少他的喜糖呦……”
顧以南不禁摸了摸臉,心裏忽然一空,又忽然被什麽東西脹滿,想想這段時間自己的反常,哪怕喬語總是出現在自己身邊提醒他和容七的關係,哪怕他總是對自己說這不過是一場遊戲,可是有些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恍然失神,原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對容七的感情,像他見了她便無法忘懷一樣,來得突然而莫名,迅速的在他在心裏頭占滿那原本因為失憶而空白的一席之地。
貴姨突然呀了一聲:“少爺,你有容小姐的號碼嗎?以前容小姐很小出去,我也沒記她的手機號。”
顧以南難得溫和的笑了笑,拿出手機福至心靈的撥了一個號,在貴姨溫柔又期待的注視下,顧以南有些微的不自在,像個剛剛有了自己秘密的毛頭小子卻忽然被人窺探,有些無措的時候,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沒有感情的女聲:“對不起,您播打的電話是空號……”
顧以南盯著那陌生的號碼足足半晌,腦子裏有什麽畫麵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倏忽而過,來不及抓住,已經消失無蹤。可是他隱隱有種感覺,這個號碼,曾經被他深深地記在腦海裏,哪怕失去記憶,也沒令它磨滅,在這突然湧上來的情緒裏,就這麽毫無預兆的闖進他的心底,他嘴唇輕動,發現那串數字他能倒背如流。
但他卻想不起,為什麽他會潛意識裏會將這個號碼與容七聯係在一起。
很快這絲茫然沒能阻止他對容七的擔心,指尖有些顫抖的翻到一周以前容七給他打過電話的號碼,臉上表情有片刻的僵凝,隨即按下撥號鍵。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在外麵響起,在這安靜的下午,顯得那麽悠揚。
鈴聲一直響,貴姨在顧以南那複雜的表情中,識時務的緘默不語,跟著他往外走,鈴聲也越來越近。
最後來到一處牆下,顧以南抬頭望去,貴姨也不禁順著他的視線抬關……就見容七不知道什麽回來了,此時正躺在閣樓頂上,手裏握著鈴聲不歇的手機,另一手枕著後腦,目光悠遠的望著天空。
那神情近乎木然,又帶著令人心悸的森寒之氣。
貴姨本能的覺得自己不敢打擾這樣的容七,可她不敢打擾,不代表別人不敢打擾……顧以南掛了電話,那鈴聲戛然而止,他衝著閣樓頂上容七道:“爬那麽高做什麽?不怕掉下來把另一條腿摔斷嗎?”
他似乎心情很好,至少從聲音裏就聽得出來一二,貴姨覺得自家少爺忽然間變了個人似的,那嘴角上的總是掛著的三分遊戲人間的隨意**然無存,變成了令她無法言說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