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去醫院檢查的日子,對於老婆孩子的事情,祁墨從不假他人之手。細心周到嗬護倍至,連自己親兒子也被他冷落了。當然他兒子也看不爽他這個老爹,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經濟收入決定了家庭中的地位。

祁墨雖然把財產全轉給沐清歡了,但整個家還得靠他賺錢,說話自然有份量,以至於祁煊小朋友被妻控的老爸殘忍的送出國,美其名曰旅遊,其實就是嫌他礙眼。

兩父子互相不對付,祁煊已經快五歲了,看著斯斯文文,以前隻是文靜一些,這次回來,不過半年沒見,小東西已經有腹黑潛質了。

祁墨和沐清歡走出醫院的時候,就看到祁煊和一個人站在車旁,似乎等了他們很久。

隻是沒想到,領著祁煊的人,會是顧以南。

祁煊一見著沐清歡,小嘴一扁,眼淚說來就來,也不鬧,就那麽幽幽的盯著人,沐清歡的心頓時軟成一團棉花,哪裏還有心思顧及祁墨,扔下滿心怨念的男人,就去與孩子親熱了。

祁墨的目光落到祁煊身上,小家夥仍然對他愛理不理,祁煊早慧,對於當初祁墨傷他一事,一直耿耿於懷,後來父子關係雖然有所緩解,但因為祁墨那變態的妻控病,不但沒能令兩人之間冰釋前嫌,更多的嫌在祁墨不斷作死的過程中接踵而來。

戀戀不舍的望著妻兒走遠,祁墨這才收回視線,望向麵前這昔日好友。如今的他瘦了許多,眼神沉著而黯然,仿佛收斂了所有的光芒,變成了一潭死水。

祁墨盯著顧以南看了半晌,心道活該。

顧以南一聲不吭,祁墨道:“真不能說話了?”

顧以南點頭。

“什麽原因?”

顧以南搖頭。

醫生說他是心病,他大概也猜到了。想說的時候沒人願意聽,索性懶得說了。

祁墨心下了然,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後,不禁又看一眼,雖然不怎麽厚道,但此時的顧以南,著實有那麽點可憐。以前是個多風流活潑的男人啊,現在跟個悶葫蘆一樣。

之前兩人在一塊,他都不用說話,現在倒好,顧以南不會說了,他不說不行。

街上人來人往的,兩人又都長得出眾,難免招來注目。祁墨一招手,道:“去車裏說。”

顧以南跟上。

“容七想殺你。”半晌,祁墨才開口。

顧以南渾身一顫,死水一般的眸子難掩激動,不過片刻,又被他死死壓製,像個蠟像般一動不動。

祁墨頓了頓,又道:“我看她是下定決心了的,你若真想跟她好,別想著讓她傷了你出氣。她這次鐵定是不死不休,你死了也沒用。”他看了顧以南一眼,補了句:“別走極端。”

顧以南沒答。

看著他像孫子般一聲不吭,饒是淡定如祁墨,也不由得有些煩燥,煩燥之餘,又覺得無可奈何。

多情如顧以南,本應是個無情人,如今陰差陽錯,癡情於一人,似乎還有點走火入魔了。

每個人都會犯錯,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在有認錯的機會。祁墨不忍見他這樣消沉下去,可他與容七之間,已經走入死局。

“不破不立。”他說:“打破眼下僵局,重新開始。”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便簽紙遞給顧以南:“容七的藏身之處。”等到顧以南接過,他推門下車,似是想起了什麽,突然說:“以退為進,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人是活的,能走的路未必隻有一條,以南,好自為之。”

顧以南久久沒有出聲。

他握著便簽紙,望著一家三口離去的方向,鬱結的胸口,似乎被一縷清風吹散,不再擁堵不堪,連腦子都清醒了許多。

打破僵局,他與容七之間的僵局,要如何打破?

他本想還她一命,現在想想,祁墨早就看透了他的想法,極端的想結束這一場痛苦。

將便簽上的地址記在心裏,他驅車回去。天黑之際,便到了一處舊公寓外。

小區外隨處可見小店小攤,燈光搖曳,樹影婆娑。他在門口停下,入口處保安正在跟幾個老人閑扯,看也沒看他一眼。小區裏燈光昏暗,每處黑暗之中,都似乎蟄伏著隨時會衝過來的東西。

顧以南來到一幢樓麵前,防盜門鎖著,他進不去。隻是站了沒一會兒,一對年輕女子嬉笑著走過來,隨意打量了他兩眼,眼中露出驚豔的目光,但隨即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

一個女子遲疑了一下,問他:“忘記帶鑰匙了嗎?”

顧以南一愣,點了點頭。

於是便跟著兩人進去,防盜門在身後哢嚓一聲關上,在昏暗的有些陰森的樓道裏格外突兀。

兩女子時不時看他一眼,顧以南卻隻盯著腳下,一聲不吭的數著樓梯往上走。沒有人看見,他下頜緊繃著,插在褲兜裏的手也無法自控的顫抖著。

兩女子住四樓,進門的時候,仍然悄悄打量這個長得英俊不凡的男人。這樣的人氣質卓絕,與這破陰暗的樓道顯得格格不入。但他卻好似與外界隔絕一般,隻顧著一步一步上樓,視線不移不偏,像在沉思,又或在走神。

樓道裏的燈熄了又滅,滅了又亮。顧以南越是往上走,心跳的越是快,忽然之間心頭湧起一股類似近鄉情切的思緒,每提一步,就好像抽走身體裏的力氣般。

直到停在九樓,他渾身的力氣都消失無蹤。

他扶著牆,頭頂上的燈熄了。黑暗中隻能聽到他自己急促而略顯慌亂的呼吸。

也許推開門,麵對的是會一把閃著寒光的奪命刀,也許是黑洞洞的帶著仇恨的槍口……不管如何,寒刃也好冷槍也罷,至少有那麽一個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

他喉嚨裏發出奇怪的聲音,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他深吸一口氣,伸手去敲門,哪知道剛碰到門,那門卻自己開了。

顧以南愕然片刻,緩緩將門推開。

漆黑的房間裏,衝出來一股黴氣與冷意,透著一股常年不住人的陰寒。他相信祁墨不會戲弄自己,他既然說容七在這裏,那必然不會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