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皮尤河南十二公裏公路一側的戰壕裏,嶽昆侖一班人橫七豎八地靠坐在地上。楊玉成往紙上倒點煙絲,搓著煙卷向弟兄們講古,一圈人望著班長,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中國的漢朝,有個皇帝叫漢武帝,漢武帝手下有員大將,叫霍去病。霍去病知道吧?”楊玉成瞟一眼不遠處孤坐的嶽昆侖、大刀和周簡,如果把這三人揉成一個人,和他心裏的霍去病就差不多了。

“知道,戲文裏聽說過。”狗蛋雙手撐著臉接話。

“去,小屁孩插什麽嘴。老楊你別賣關子,趕緊說。”田永貴拍下狗蛋後腦勺。

“這霍去病可不得了,長得劍眉虎目、氣宇軒昂,才十八歲就當上了大將軍,也就比狗蛋大不了一點。”

一圈人嘴裏發出“嘖嘖”的讚歎。

“當時北麵草原上有很多匈奴人,個個青麵獠牙,餓了吃生肉,渴了喝鮮血。匈奴人看咱漢朝田肥水美,就見天地用騎兵來打咱,殺咱的人,搶咱的東西,就跟現在的小鬼子差不多……”

嶽昆侖盯著土壁上的螞蟻走神,瞧這幾天連裏準備的架勢,估計很快就能見著鬼子。打仗不比打獵,到時候見著活人能不能像打野獸一樣開槍,他心裏沒底。斜過坐著的大刀,除了那天去惠通橋多說了幾句話,回來後又變得像塊鐵,一柄六環刀走哪都帶著。旁人都不怎麽和大刀說話,好像都有點怵他,嶽昆侖不是喜歡問東問西的人。周簡坐得離大夥遠點,現在又掏出他那本硬皮簿子,用自來水筆在上邊沙沙地寫。

馨涵:見信平安。部隊於三月八日抵達同古。部隊入緬場麵緊張熱烈,浩浩****的車隊蜿蜒行進,長達數裏,煙塵相接,蔚為壯觀,大有我武獨揚,氣吞山河之勢,吾亦為是一名中人而自豪。部隊一路受愛國華僑熱情歡迎並提供幫助,官兵們深受感動之餘士氣高漲,期待奮勇殺敵、以身報國。路上所聞所見亦全非愉快之事,部分緬人受日軍蒙蔽,甘願充當緬奸,其中以“德欽黨”為甚。德欽黨破壞鐵路、公路,為日軍傳遞情報,阻撓中隊進入緬甸,加之英軍在提供汽油及運送上對大軍實行緩運,以致大軍集結緩慢。我200師已成孤懸之勢,其他部隊有的尚在臘戍等待轉運,有的尚在滇緬邊境集結,我前突部極易被日軍包圍截斷,吾心甚慮……部隊駐紮同古後,日軍飛機每日盤旋轟炸,空中並不見英美飛機反擊,白天不能修工事,所有工事於夜間修築……

“有情況!”一直在高處觀瞄的哨兵,聲音裏緊張和激動混雜,所有人哄地趴上壕溝一側。壕溝依公路兩側山坡修築,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公路南麵煙塵飛揚,估摸著有幾千人向前哨陣地奔來。

“準備!”段劍鋒一揮手,壕溝上響起一片拉槍栓、開保險的聲音。嶽昆侖的目光穿過標尺照門落在公路南端,扣著扳機的手潮出了汗。

“都穩著點,注意別走火,一會兒聽我命令再開火!”段劍鋒叮囑一句,他和林承煕整的是口袋陣,準備把鬼子放進來打。

幾分鍾後公路南端露出憧憧的車身人影,數量很多,但隊形雜亂,士兵們的呼吸粗重起來。

“他娘的!是英國佬!”段劍鋒放下望遠鏡罵一句,公路對過林承煕的陣地也在衝他揮綠旗,意思放英軍過去。

幾千英軍在路上跑得狼奔豕突,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段劍鋒後來才知道,他掩護撤退的這幾千人是英緬第1師第3旅。段劍鋒當時看這動靜還捏了把汗,幾千武器精良的英軍被攆成這個樣子,後頭追擊的小鬼子還不定多少人馬。

英軍過去後不久,一隊步騎混雜的隊伍順著公路自南麵氣勢洶洶地急奔而來,一色土黃色軍服,隊形齊整,一麵膏藥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

“****娘,我以為來了多少,頂多就一個中隊……別急……都進來……一會兒爺爺就喂你吃子彈……”旁人也不知道段劍鋒是在下命令還是在自言自語。

楊玉成不樂意了,段劍鋒嘴裏嘟囔手裏也沒閑著,原來被他緊緊握著的馬克沁重機槍現在被段劍鋒握在手裏,槍口衝著鬼子的方向。

“連長,槍叫你拿了我幹個啥?”楊玉成空著手站邊上甕聲甕氣地問。

“瞧你個小氣樣!”段劍鋒鬆開槍把,貓著腰走到另一個機槍手旁邊,搶了把捷克輕機槍。

一隊日軍逐漸進入U形口袋陣,揮舞著東洋刀的軍曹咿呀叫喊,唇上一撮仁丹胡確實有點像黑狗毛。這是嶽昆侖第一次看清東洋人的樣子——比中國人略矮,羅圈腿,但都粗壯敦實,堅毅冷酷的臉上泛著營養良好的油光。趴在邊上的大刀發出咻咻的呼吸聲,嶽昆侖側頭看一眼,大刀咬肌緊繃,通紅的雙眼幾乎迸出火星。

“打——!”段劍鋒一聲怒吼,手裏的捷克機槍噴出了火焰。一時輕重機槍、步槍齊發,子彈帶著仇恨傾瀉,雨點般罩向一隊狂妄冒進的日軍。

嶽昆侖握著槍有點發愣。子彈劃出道道火紅的彈痕,尖利地鑽進日本兵的身體,騰出一團團血霧。隨著幾發迫擊炮彈落進日軍中間,幾名日本兵的身體像碎布一樣被輕易撕碎,斷肢內髒在空中飛舞……這就是戰爭,人類相互地殘殺。盡管無數次想象過戰場的情景,當這一切血淋淋地撲麵而來,嶽昆侖的腦中一片空白,身體木著不知道開槍。

一隊日軍在突如其來的打擊下並沒有崩潰,很快就顯示出了訓練有素的戰鬥力。在軍曹的嘶喊聲裏,剩下的日軍利用摩托車、汽車和屍首作為掩體,開始向公路兩側的陣地瘋狂反擊。歪把子和96式輕機槍發出輕快的聲音,火舌在槍口一舔一舔,92式重機槍的聲音沉悶有力,握著槍把的日本兵身體被震得有節奏地抖動。公路兩側陣地的火力很快被壓製了大半,幾個機槍點主射手倒下,副射手補上,幾挺輕重機槍還在突突地噴著火焰。本來重機槍打了幾百發就必須轉移陣地,轉移速度稍慢就會受到日軍擲彈筒射手的精準打擊,但一挺馬克沁重機槍重達百斤,轉移起來談何容易。日軍很快組織起兩個擲彈筒小組,幾發榴彈帶著尖利的哨音準確地落在公路兩側的機槍點上,除了楊玉成控製的一台重機槍外,其餘幾台重機槍點頓時啞火。隨著五六次擲彈筒的發射,公路兩側失去重機槍火力的陣地被日軍的重機槍壓製得抬不起頭來。日軍在遭受突襲的情況下組織起了有效的反擊,大部分日軍已經從掩體後衝出,亮著明晃晃的刺刀開始瘋狂地向公路兩側山坡衝鋒。

“連長——!衝吧!”戰士們見鬼子嗷嗷叫著往山坡上撲,渾身血都滾了。

段劍鋒鐵著臉不回答,日軍的重機槍還在,如果現在衝鋒弟兄們傷亡會很大。日軍在防禦戰中,以擲彈筒和機槍火力協同。****如果衝鋒,既以重機槍火力壓製,然後在對方手榴彈的距離之外用擲彈筒對衝鋒的****進行準確的殺傷;士兵如果起身會遭到機槍火力的殺傷,俯身隱蔽又被擲彈筒殺傷。擲彈筒榴彈破片的殺傷半徑可以達到八米,經常造成****戰士的嚴重傷亡。

“馬立成——!組織狙擊手打掉鬼子的機槍!”段劍鋒抱著捷克機槍對著往山坡上撲的鬼子狂掃。連裏的優秀射手都集中給了馬立成管。

“操他娘的!”馬立成幾步躥到嶽昆侖跟前。鬼子的幾個機槍點都在四百米以外,中正式步槍很難打準,幾個老射手都沒能打中日軍的機槍手。迫擊炮手更是扯淡,放炮跟放屁一樣沒準,鬼子的機槍手一個沒炸著,路麵倒被炸得黑煙滾滾。鬼子的擲彈筒手卻是發**準,89式擲彈筒配合89式特製手雷,有效射程達660米,榴彈帶著哨音從頭頂落下,幾乎顆顆打在隊伍裏。

“嶽昆侖!”馬立成一摸嶽昆侖的槍管,還是涼的。馬立成“咣”一拳砸在嶽昆侖腮幫子上。

“痛嗎?”

“痛。”嶽昆侖舔了嘴角的血跡一下。

“痛就給我打!幹掉鬼子的機槍手——!”馬立成一指幾個機槍手的位置,一排機槍子彈橫掃過戰壕,濺得他一嘴土。

嶽昆侖一拉大栓,槍膛頂上了火,整個人瞬間沉靜,周圍隆隆的槍炮聲消失無蹤。嶽昆侖銳利的眼神穿過標尺照門,穿過準星,落向400米外一名機槍手的腦門。扳機扣下,子彈挾著憤怒出膛。從這一刻起,這世上少了一名優秀的獵手,這世上多了一名來自地獄的修羅。他包裏那一顆顆沉甸甸的子彈再不是子彈,是鬼子的一道道索命符、是鬼子的一條條性命。

馬立成沒有聽見槍聲,嶽昆侖的槍聲早被淹沒,他隻看見嶽昆侖上身微微往後一錯,鬼子一名機槍手的身體突然頓住,眉心上一個小眼往外噴著鮮血。嶽昆侖沒有看張著大嘴的馬立成,他熟練地拉動槍栓,側頭、瞄準、扣下扳機,而後再重複一遍,神情平靜,就像在獵殺一群野獸。最難的是第一個,而後結果的性命不過是一個個往上跳動增加的數字。一顆顆澄黃的彈殼節奏穩定地從彈倉中彈出,映亮嶽昆侖銳利的眼神。隨著嶽昆侖一次次地拉動槍栓,日軍的幾個機槍點排著隊啞火。當鬼子最後一個機槍手被嶽昆侖撂倒,邊上早已按捺不住的大刀一聲怪叫,左手同時一撐戰壕,整個人躍了出去,六環刀在右手旋出一片刀光,猛虎下山一樣撲向正往上衝鋒的日軍。

整個連隊這時候就像一堆炸藥,隻要一點火星就能將大夥引爆,率先躍出戰壕反衝鋒的大刀就是這顆火星。

“殺——!殺——!”公路兩側的戰壕裏躍出一條條矯健的身形,步槍上雪亮的軍刀被落日映得熠熠生輝。幾百條無畏的身軀,揮舞著刺刀撲向日軍,刀鋒過處,血濺殘陽。

日軍衝鋒的散兵線和我軍反衝鋒的散兵線在不斷接近,100米,50米,30米,鬼子克板堅毅的油臉已經清晰可見。

“投彈——!”隨著段劍鋒的一顆手榴彈甩出,從公路兩側高地往下衝的散兵線集體投出了手榴彈。一顆顆木柄手榴彈雨點一樣落入日軍中間,頓時一片血肉橫飛,日軍還沒等完全接近已經傷亡過半。日軍並沒有因為傷亡而退縮,一個個端著三八大刺,嚎叫著迎上了士兵。兩軍短兵相接,開始慘烈的貼身肉搏。刺刀碰上刺刀的鏗鏘脆鳴,刺刀捅進身體的沉悶撕裂,刺刀斷了用槍托砸,槍托碎了用牙咬,瘋狂的帝國榮譽與無畏的保家衛國在這裏相遇,沒有一個人後退,沒有一個人怕死。

在戰壕裏不停射擊的嶽昆侖眼見著這一幕,渾身血熱,手一撐戰壕就要往外躍,被馬立成一把拽住。

“想幹嘛!你是狙擊手不是大刀隊——!”

馬立成把身上一摞彈夾拍給嶽昆侖,刺刀往槍管上“啪”地拍上。

“你比我準,你留下!”馬立成每次的任務都是狙擊,他嫌不過癮,早就想衝上去和鬼子對刺刀。沒等嶽昆侖答話,馬立成已經躍了出去。嶽昆侖又舉起步槍,準星對向的地方,一片寒光閃爍。嶽昆侖專挑拚刺凶悍的鬼子打,幾次鬼子的刺刀已經觸到****戰士的身體,突然刺刀就軟了下來,戰士回過神來,見鬼子眉心有一個血窟窿。

戰鬥結束後馬立成直罵娘,等他揮著刺刀撲到跟前時,鬼子全躺下了。本來還有幾個受傷的日軍俘虜,其中一個扯著手雷就往士兵身上撲,被大刀迎麵一腳踹出幾米遠,手雷在鬼子身底爆炸,鬼子正麵身子全部被豁開,看得人直幹嘔。滿麵血汙的大刀疾步衝剩下的鬼子傷員走去,六環刀垂在手邊,滴下一路血珠子。醫護兵和鬼子傷員隔幾米站著,腦子正轉筋,要不要給鬼子包紮,多少救護兵都是讓鬼子傷兵弄死的。大刀一把推開救護兵,幾道烏黑的刀光閃過,幾個鬼子的腦袋被脖子裏噴出的一腔血激得老高,咕嚕嚕滾了出去。救護兵一蓋醫藥箱,心想:“得,這下倒省事了。”

“大刀——!你個狗日的倒是給老子留個舌頭!”段劍鋒倒不是怪大刀殺俘虜,這也不是頭一次了。昆侖關戰役裏大刀就是因為一氣斬殺日軍三十六名俘虜,差點和他一樣被槍斃,後來他被降為連長,大刀從排長降為士兵。那以後士兵們都怵大刀,一個能一口氣剁下36顆腦袋的人,那心得多狠。

“這下幹淨了,本來還想弄個活的,這小子比我渾。”段劍鋒遞根煙給邊上的林承煕,倆人也是一臉血汙。

“宰就宰了,小鬼子牙口硬,弄回去也審不出什麽。”林承煕望著地上整齊排放的六七具弟兄的屍體,心裏不是個滋味。

“都翻翻小鬼子的衣兜——!沒準有情報!”段劍鋒衝打掃戰場的士兵喊一嗓子。士兵們怕鬼子沒死幹淨,檢查屍體前都往鬼子身上捅一刺刀再彎腰。

“五十五師團。”林承煕手上拿個鬼子的臂章說。

“這群狗日的怎麽跑緬甸來了!”段劍鋒往地上啐一口。日軍第55師團是剛從中國戰場撤下的一支勁旅,在“長沙會戰”中曾遭受****重創。

“不知道廖耀湘和餘韶走到哪了。”林承煕望著暮色逐漸深沉的天空,眼裏閃過一絲憂慮。

第5軍轄三個師——戴安瀾的200師,廖耀湘的新編22師,餘韶的96師。日軍第55軍團兵臨同古城下的時候,新編22師還在曼德勒以北地區等待轉運,96師更是遠在臘戍趕來的路上。第一階段的中國遠征軍由第5軍、第6軍、第66軍構成,第5軍在往中路的同古集結的同時,第6軍部署在東線的景東、毛齊一帶;英軍聚集在西線的普羅美方麵;而此時的第66軍尚未動員入緬。

“怕個鳥!鬼子一個師團的編製不就兩萬多人,咱200師算上師部、後勤也能湊一萬。200師沒一個孬種,一個頂鬼子倆,我看沒啥問題。”段劍鋒屬於那種刀架脖子上嫌刀不快的主。

林承煕使勁吸一口煙說:“第一戰區程潛六個軍12萬人包圍土肥原賢二第14師團2萬人,被14師團輕鬆破圍;昆侖關戰役,像200師一樣精銳的三個師才和日軍一個師團打成平手。如果換成雜牌軍,我看六七個師也未必抵得過鬼子一個主力師團的戰鬥力。”

“你他娘的是不是怕了?怕了滾回家抱孩子去!”段劍鋒翻臉跟翻書一樣。

“你個狗日的就是屬驢的!好孬話聽不出來!”林承煕一摔煙頭,把段劍鋒晾那,自顧自去清點戰利品了,段劍鋒還蹲地上罵罵咧咧的。

“連長。”馬立成上來敬個禮。

“有屁快放!”段劍鋒心裏窩著氣,其實他心裏也清楚——單兵作戰能力、武器裝備、戰略戰術,不管比哪樣,鬼子都遠勝於,但他就不樂意聽人講出來。

馬立成領著段劍鋒回到戰壕裏的時候,周簡還在坑道角蜷縮著,臉色煞白,腦袋抵在褲襠裏。

“咋回事?”段劍鋒問。

“鬼子一個榴彈落他邊上,炸碎了一個弟兄,估計是嚇著了。”馬立成拿起周簡的步槍遞給段劍鋒,段劍鋒一拉槍栓,五發彈夾完整如初,周簡一槍沒放。周簡隻比嶽昆侖早一個月進部隊,之前和嶽昆侖一樣沒經曆過真正的戰鬥。

“行了,你去吧,嘴緊著點。”段劍鋒一揮手,馬立成走開了。段劍鋒不怪周簡,很多新兵第一次上戰場也和周簡一樣,見過幾次血也就木了。

“來,抽一口。”段劍鋒挨著周簡坐下,把手上的半截煙遞過去。周簡抖著手接過煙,眼裏都是淚水。

“……連長……我不配當個軍人。”周簡聲音哽咽。

“沒有人天生就是軍人。”段劍鋒箍著周簡膀子,“跟你小子說個秘密,我第一次上戰場尿了一褲襠。你小子要說出去,我弄死你!”

“行了!把眼淚鼻涕擦擦,別整得跟個老娘們一樣。以後你盯著鬼子就想,這畜生打死了你爹娘,剮了你兄弟,強奸了你女人,我怕那時候發的子彈不夠你打的。”段劍鋒拍拍周簡的膀子站起來,眼看著天就要黑透了,他還得找林承煕商量下怎麽安排。

段劍鋒過去的時候,林承煕和幾個兵杵在一排鬼子屍體前發愣。

“咋了?”段劍鋒咧著嘴捅下林承煕,好像剛才啥事沒有。

“你看這些鬼子的槍傷。”

段劍鋒順著林承煕刺刀指的位置看過去,一排屍首全部是眉心位置中槍,前麵一個小孔,後頭一個窟窿,典型的中正式步槍造成的創口。

“我問過了,不是我的狙擊手打的。老段,你啥時候藏了寶貝?”林承煕瞪著段劍鋒。段劍鋒撓撓頭,嶽昆侖錐子樣的眼神在心裏閃過,但他還是不大敢相信,這樣的屍首有十六具。

“馬立成——!”段劍鋒春風滿麵地吼一句,連裏的狙擊手都歸馬立成管。

“有——!”馬立成一溜小跑過來,“啪“地衝段劍鋒、林承煕敬個禮。

“這是誰幹的?”段劍鋒指下鬼子的屍首。

馬立成上去用腳扒拉幾下鬼子的腦袋,“這小子還真行!”

“別他娘的賣關子,趕緊說!”

“報告長官!是那個新兵嶽昆侖!”馬立成兩腳一磕,轉頭衝嶽昆侖喊句:“過來!”

“這些都是你打的?”林承煕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嶽昆侖,嶽昆侖摸摸腦袋,他也不確定這些鬼子是不是都是他打死的。

“你開了幾槍?”段劍鋒問。他也就隨口問問,很少有士兵能記住開過幾次槍。

“十六槍。”

“槍和彈藥袋給我。”段劍鋒拿過嶽昆侖的槍一拉大栓,彈倉裏還剩四發,再檢查彈藥囊,空的。戰鬥前段劍鋒配給士兵每人四個彈夾,按現在數下來數量相符。

“你有沒有給他彈夾?”段劍鋒問馬立成。

“給了三個,戰鬥完還我了。”

“行了,你倆去吧。”段劍鋒心裏樂開了花,但臉還是鐵著。

“老段,你還真是不做蝕本的買賣,一把王八盒子換了個神槍手。十六發全中眉心,我帶兵這麽些年,就從沒見過這樣的兵!”林承煕已經想起這個新兵就是那晚逃跑的壯丁。

“嘿嘿……運氣好。不扯這個了,鬼子在這吃了虧,天亮肯定得來報複,一會兒怎麽安排?”段劍鋒趕緊轉過話頭,再說下去林承煕該訛他了。

“這不能再待了,趁天黑把隊伍拉到橋南狙擊陣地,明早咱還得過把癮。”

“你小子還算明白人。”段劍鋒本來想等林承煕答錯了他來糾正,一看沒機會趕緊找補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