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偵探小鳳凰
王富貴和媳婦賣了三十年的餛飩,別的不說,就餛飩而言,他就能毫不心虛地挺起胸膛,說他家餛飩就是這片兒最好吃的的餛飩。
這裏哪家沒有吃過他家的餛飩?就連他們城今年中了探花的李家小公子小時候也吃過他們家的餛飩哩!
三十年,足以讓一件事從陌生到熟練,乃至極致。
王富貴家的餛飩店在這一片是獨一家的,有過不長眼的家夥妄想在附近再開一家搶他的生意,最後哪個不是悻悻敗落,從此再也沒有人試圖做過這樣的事。
憑著賣餛飩的積累,王富貴甚至在城裏買了一個小房子,雖一家六七口人住起來十分擁擠,但也是讓他得意的一件事。
由此,勉強稱為手藝人的王富貴自認為什麽大風大浪他沒見過,心態特別沉穩。
哪知今天,就遇到了讓他難以置信的事情。
王富貴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鍋中的餛飩。生餛飩遇熱水,不多久就浮起翻滾,火候時機非常重要,時間短夾生,時間長麵皮會膿掉,味道會大打折扣。
一鍋又一鍋,王富貴眼疾手快,動作麻利。
“爹!加一碗餛飩!”
小女兒突然的高聲喊叫讓他的手一抖,險些打亂自己的節奏。
出鍋時分神瞪了這臭丫頭一眼,王富貴抄起三碗餛飩,送給新坐下的幾位客人。
送到最後一個人,王富貴抬頭看了這位客人一眼。
乖乖!這是哪家的小公子?怎麽生得比李探花還好看?這小公子不在酒樓裏吟詩作對,來他這找樂子了?
王富貴雖驚訝,但身為一個半隻腿踏進棺材裏的人,自然不會像小蝶那樣驚慌失措亂了分寸,他很快就穩住了心神。將餛飩穩穩地放在小公子麵前,見小公子回了他一個笑,王富貴便繼續回到煮鍋旁邊了。
這樣一位風度翩翩、鍾靈毓秀的小公子,一旦注意到了,自然不可能再無視。王富貴偶爾也會忍不住瞄上幾眼,越看越覺得這小公子年紀不大,但眉眼間一片憐憫和善,仿若寺廟裏被人供奉的慈眉善目的菩薩。
大戶人家出身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在他這種破舊寒酸的地方吃飯,身板也挺得跟讀書時一樣,都比小蝶一個姑娘家斯文秀氣多了。
想到這,王富貴瞥了眼一家閨女,果不其然,那丫頭正紅著臉偷瞄小公子呢!
王富貴歎了口氣。
小公子慢條斯理地將一碗餛飩吃完,旁邊的那桌已經換了三桌的客人了。
這個時間段人也少,許是小公子與此地極為不符的氣質,沒有人選擇和他同桌。
隻剩了五位客人,王富貴盤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不再往鍋裏下餛飩,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就在這時,這位俊美優雅的小公子走到他跟前,臉上沒有任何嫌棄的意思,反而帶著好看的笑容,問道:“老板,不知是否可以與您談個生意?”
王富貴停下了手上的活,臉上帶著不可置信。
啥?談生意?和他?
對著端餛飩過來的老板微笑致謝,梁三願沒有立刻食用,而是仔細觀察了一下這碗食物。
餛飩皮薄餡大,可以透過半透明的皮看到粉色的餡料。比他的臉還大的結實瓷碗中,滿滿當當塞了一大碗。最上麵撒上了蔥花點綴,為這略顯單薄的色彩增添了一抹亮色,誘人至極。
梁三願拿起桌上的醋往碗中倒了一點,用勺子這麽輕輕一攪,餛飩中的麵香與肉香、蔥花香、醋香和騰騰熱氣,混合著直往人的鼻子裏鑽去。
沒有急著吃餛飩,梁三願先舀了一匙湯,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等滾燙的湯水稍涼,才細細品嚐。
這湯看起來透明無味,十分平淡,哪知入口極鮮。
喝了三四匙湯,梁三願這才舀起一個餛飩。餛飩個頭不大不小,剛好可以一口一個。依舊吹涼才放入口中,梁三願輕輕一咬,餛飩餡鮮美的味道立刻彌漫在整個口腔。
自古高手在民間,這句話可真是一點都不假,誰能想到路邊這麽小小一碗餛飩能這麽美味?
不緊不慢地將一碗餛飩吃完,甚至沒有留湯。梁三願腦筋一轉,突然想出一個法子來。
將碗擺放好放在桌麵上,梁三願走到老板麵前,先是露出一個笑,盡量讓自己顯得親切,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認真地問道:“老板,不知是否可以與您談個生意?”
王富貴聽了這話,先是驚訝,然後心底湧了上來了無限怒氣。
和他這樣一個不起眼的餛飩攤子做生意?這小公子耍他玩?!
意識到自己被人當成玩笑拿來取樂,是個人都不會無動於衷。哪怕梁三願看上去身份不菲,王富貴也忍不了這口氣,他放下大勺,一溜髒話已經匯集在嗓子口,抬起頭,卻看到了梁三願帶著笑意的、格外認真的一張臉。
王富貴一愣。
難不成這位小少爺是認真的?
見老板沒什麽反應,梁三願有些無措,他穿越前生活在象牙塔裏,除了與係統的交易外,還沒有和人做過生意,哪裏知道步驟如何。
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舉動,梁三願找到了根源:他還沒給飯錢呢!
在內心從係統裏用一枚銀幣兌換了銀子,梁三願將手伸進袖子,做了個取錢的動作,手再拿出來時,手裏已經多了一兩銀子。
不等王富貴思考小公子話裏的真假,就見後者遞給他了飯錢。
“我差點忘了,老板給,飯錢。”
王富貴沒有接過去,反而搖搖手:“公子,太大了,找不開。”
來這吃飯的,哪個不是直接遞上兩個銅板,收錢的箱子裏根本沒有銀子這種東西。再說,即使能找開,讓這小公子手拿幾百枚銅板的畫麵太美,他不敢看。
梁三願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但這已經是係統能給的最小額了。
一碗餛飩而已,王富貴不在乎,他揮揮手:“算了,就當我請小公子的吧。”
梁三願雖窮,但怎麽說現在也是在古代有房產的人。
餛飩攤子的老板和老板娘衣服整潔但上麵補丁不少,小丫頭的衣服更是不怎麽合身,這一家並不富裕,他哪裏好意思占人家的便宜。
看著一家老小收拾東西的舉動,梁三願意識到這是要收攤了。
見老板沒有把剛剛他說要合作的話當真,梁三願決定用事實說話。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客棧:“老板,那是我家的客棧,您要有空的話,一會兒去聊聊合作的事?”
見梁三願指的那家客棧,王富貴的神色就信了七八分。他知道那家客棧,位置好,平常生意挺不錯,聽說老板回家轉讓了店鋪,看來買家就是小公子他們家了。
能買下這樣一家客棧,雖不清楚具體,但財力應該不錯,沒有必要騙自己。
王富貴問道:“您家長輩想要合作這事是真的?”
梁三願發現老板誤會了,但現在也不方便解釋,就點頭應是。
王富貴又遲疑道:“不知小公子尊姓大名?”
梁三願這才發現自己還沒告訴人家名字。他連忙回道:“在下梁三願,不知老板貴姓?”
王富貴回道:“我叫王富貴。”
名字是俗氣了點,但也個承載父母殷切願望的好名字。
梁三願笑道:“原來是王叔,久仰大名。”
王富貴哪敢承這一聲“叔”,連忙拒絕:“梁公子叫我老王就行。”
對於古代嚴格的階級順序,從二十一世紀來的梁三願自然沒那麽忌諱,畢竟“人人平等”這個理念從小看到大。
“您是長輩,我叫您一聲叔叔是應該的。”梁三願搖搖頭,語氣溫和卻堅定,“您叫我小梁就行。”
王富貴哪能應答,人家這樣稱呼他是給他麵子,但他要是當真就是不識趣了。不過即便如此,他在心裏也有了些把握。看梁三願的修養品德,一定本身就出自一個和善之家。一會兒即使生意談不攏,自己應該也沒有什麽事。
兩人約定好,王富貴和媳婦孩子一起先將東西運回家,之後就去客棧談事。
兩人分別,梁三願返回客棧,不過一路走走停停,路過有趣的商鋪都進去逛了逛。
梁三願進到客棧一樓,因為幾天沒人打理,桌子上凳子上都落了一層灰,這樣和人談事情也太不尊重對方了,於是他找來一盆水和抹布,將角落的一張小方桌與配套的凳子擦幹淨。
收拾幹淨整間屋子工程量太大,梁三願沒再接著打掃,剩下的等招到人再說。
從後院的井裏打出水洗幹淨手,他思考半晌,又從係統商店裏購買了一壺碧螺春。接著坐在凳子上,想著還需要什麽。
正在這時,他聽到了敲門的聲音,並伴隨著敲門人的自我介紹:“梁公子,是我,王富貴。”
門沒有關緊,但是為了不讓別人誤會已經營業,梁三願僅開了一條不大的縫隙,他走上前把門打開,將人迎了進來:“王叔,來,請坐。”
王富貴與梁三願隔著一張小方桌,相對而坐。
王富貴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周圍,這家客棧消費不低,他從來沒有進來過。現在雖然沒人,但看這桌椅擺件質量做工都沒的說。不過……
他遲疑道:“梁公子,您家中長輩?”
梁三願倒茶的動作一頓,目光微微下移,繼續茶倒在七分滿後,將茶杯遞給王富貴,見他接過,才道:“家中隻餘我一人,我就是這家客棧的老板。”
王富貴端著精致的茶杯,僵在原地,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這……”
梁三願露出幾分歉意:“抱歉,之前我怕您看我年紀小,不想與我合作,這才沒有解釋清楚,實在不好意思。”
得知梁三願就是這家客棧的掌櫃時,王富貴確實有些忐忑,但轉念一想,都說他們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像梁三願這樣獨自一人的情況應該也是一樣的,這位小公子看上去比同齡人沉穩了不少,應該也吃了不少苦吧。
將梁三願帶入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二兒子,王富貴的態度不自覺地溫和慈愛了不少,他歎了一口氣,問道:“梁公子想與我談些什麽?”
見王富貴沒有責怪的意思,梁三願如釋重負,笑道:“我見您的餛飩著實美味,就想請您來客棧做廚子。”
聞言,王富貴卻皺起了眉。
每個廚子都有自己的拿手菜,且絕不外傳,
王富貴懂梁三願的無奈,人家小公子初來乍到,看樣子沒什麽人脈,請不來那些架勢頗高的大廚。但是他做餛飩的手藝是要傳給兒子的,有生之年還盼望著兒子能租個門麵,這在別人家的客棧做事是怎麽回事?
其次,從道義上麵講,他王富貴雖稱不上是什麽行俠仗義的正義之士,但與周圍鄉親交情不淺,受他們照顧,他這一走,人家吃什麽去?
再者,他就餛飩這一樣東西做得還算色味俱佳,這麽大的客棧,他怎能擔此大任?
梁三願見王富貴許久不說話,才發現自己剛剛的話可能有異議,他慌忙解釋道:“不是請王叔您整天都在這兒,是想請您過了早上後再到這裏。如果條件允許,您將包好的生餛飩放在這裏,我們自己下鍋就行。”
見王富貴神色不像之前那樣惱怒為難,梁三願再接再厲,繼續勸說:“我知道您一定舍不得幾十年的經營,但是您每天也辛苦,就當我占個便宜,每月我給您二兩銀子,如果賣得不錯,我會再加錢的。”
王富貴心下一動。他每天天不亮起來了拚死拚活一個月撐死才掙三兩銀子,除此之外媳婦空閑就給人家織布洗衣服,他自己也抽空做做工,又累掙得又少。但是如果僅僅是每天來這一趟繼續包餛飩,就有二兩銀子可以拿,算下來是他賺大發了。
況且媳婦近來身體也不太好,大冷天在涼水裏洗衣服手被凍得紅腫,這可比洗衣服輕鬆多了。
這麽一合計,王富貴利索地與梁三願簽訂了為期一年的契約,梁三願也直接付了一半的錢。
一手拿著契約,一手拿著金子,王富貴有一種宛若夢中的感覺。
這可是一兩金子!
一下子拿這麽多錢,王富貴忍不住有些飄飄然。梁三願沒出聲打擾,他理解,昨天看到一目連的時候他自己也是這幅要升天的感覺。
梁三願細品杯中的好茶,給了充足的時間讓王富貴緩衝。
半晌,王富貴冷靜下來,他才發現自己好像過於激動了,挺不好意思的,但是看梁三願依舊笑如春風的樣子,別扭情緒也就淡了下來。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見小老板這麽寬厚,王富貴知恩圖報又心細的,他想到梁三願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定是對這邊的情況相當陌生。有句話叫“縣官不如現管”,他王富貴雖不是什麽大人物,但是在這生活了一輩子,對這邊的情況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們這個小城雖不窮,但也沒富裕到哪兒去,大部分人都是勉強填飽一家人的肚子,有能力的除了富商就是官府,不過一般小老百姓不願意與官府打交道,而富商多半看不起他們這些做小買賣的。
王富貴向梁三願仔細講述了這座城的基本情況,上到官府人員富商大賈,下到街邊賭坊菜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梁三願聽得認真,這些消息他可以在係統商城買到,但不僅要額外花錢,而且死板的文字哪有人講出來動聽。見王富貴停下來,他將茶杯裏的茶添滿,輕輕推到王富貴麵前。
王富貴一口將茶水飲盡,茶是好茶,但在他這種老大粗眼裏,解渴才是最重要的。他目光微移,見小老板仍舊笑吟吟的模樣,又拿起茶壺給他添了茶。
即使知道自己隻是個小人物,但被人赤誠相待,王富貴心裏還是有幾分感動。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梁三願,王富貴自覺該離開了,他本想告辭,卻眼睛一瞟,看到了一盆鬱鬱蔥蔥的小盆栽,頓時一震,他怎麽忘了一個人!
於是他補充道:“這條街盡頭有一座小樓,叫百花樓,百花樓的主人花公子搬到這條街幾個月了,學識淵博又樂善好義,如果梁公子遇到困難需要幫助,這位花公子應該會給予幫助。”
梁三願點頭表示記下了。
兩人談話談到午時,梁三願請王富貴去隔壁吃頓飯,被後者婉拒,說家裏人正在等著。他便不再多留,將人送到了門口。
看著王富貴漸漸遠去的背影,梁三願摸著下巴靜靜思索。
百花樓?花公子?怎麽感覺這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