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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

醫院裏人來人往, 剛剛送過來了一個出了車禍的女人,滿身都是血,心跳微弱, 多出內髒損傷, 生命體征垂危。

“手術中”血紅的牌子閃起,刺鼻的消毒藥水的味道一點一點滲入, 寧奚覺得惡心,惡心的還有那雨水的味道, 滿手都是血的味道。

耳朵被蒙上了布般,推動病床的聲音, 支援的聲音, 都奇跡般聽不到了。

今天本該是開開心心的不是嗎。

今天,不是應該好好慶祝的嗎。

為什麽別的小朋友把自己的節目做好了, 他們的爸爸媽媽就把他們團團為主,誇他們真棒,誇他們要成為小大人了。

而我也努力做好了,但一抬頭, 本該在看節目的你們,為什麽又不見了啊。

“小少爺, 寧總和夫人現在還有點事,還請不要太大聲。”

男人西裝革履, 神色寡淡, 每一處細節都是一絲不苟, 他帶著耳機, 好像還在商談什麽事情。

女人也是如此, 一直在接聽會議電話, 臉上沒有微笑, 甚至有點嚴肅,好像出現了什麽不愉快。

而小寧奚隻能呆呆站在一旁,看他們走一個過場,而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裏放在心上,甚至忽略了他自己無比重視、希望能得到關愛的契機節目。

“哇,你看那家!”

“勞斯萊斯嘛,車好漂亮!一定很貴吧!”

“這家庭條件,嘖嘖嘖,這孩子可真幸福。”

寧奚感覺自己的眼淚在打轉。

什麽啊,誰在乎這個啊……

寧凱威瞟了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後麵的小寧奚,淡漠地說:“結束了嗎,結束了你趕緊回家,我們還有點事……”

“你們為什麽不看我的演出!!”小寧奚委屈極了,“你們騙我!每次都是這樣!!不是說好了要陪我的嗎!一天天就是工作工作!你們這群騙子!”

淚水在打轉,寧奚感覺自己都要咬破嘴唇了。

稚嫩的心裏耿耿於懷,他好難過。

駱菡看小寧奚低著頭快哭了的模樣,把會議稍微往旁邊移了點,對寧奚說:“爸爸媽媽忙,事情多,下次……”

“又是下次!!”小寧奚已經不想聽解釋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他不想回家,家裏連個人都沒有,為什麽要他回去。

他頭也不回地向外麵跑去,他想逃離這裏。

“奚兒!”駱菡剛剛想上前去,寧凱威就按住了她。

寧凱威:“小孩子鬧脾氣而已,不用管。你現在的這個會議很重要吧。”

駱菡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烏雲越來越大,壓迫著天空,令人喘不過氣,把本來就黑暗了的天顯得更加厚重。

要下雨了。

小寧奚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不認識這裏的路,雨滴瘋狂打落下來,迅速濕透了他的衣服。

他沒有傘,沒有手機,天黑了,在下雨,他沒有地方可以躲。

寧奚鑽進了一個公園的小洞穴裏,抱著自己,希望能好受一點。

時間就這麽流走,天空越來越黯淡,寧奚感覺沒有人回來發現他了。

“奚兒?”

突然,一束光從那邊照來,熟悉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了,寧奚看見駱菡撐著傘的臉。

小寧奚承認他但是有點受寵若驚,他本以為會說何叔或者是報警後的警察來尋他,沒想到先開的居然是媽媽。

“你……”

小寧奚還沒有開口說話,一聲急促的電話聲打斷了他,駱菡接了起來,對麵那頭好像又是工作。

“嗯,好的,按這個點數買進去,財務報告做好後發我手機上。”駱菡對著那頭說,然後衝寧奚撇了撇手,說,“出來,回去了。”

心涼了一半。

“不走……”寧奚坐在地上抱著自己。

雨下的很大,打在傘麵上的聲音遮蓋掉了話語聲,駱菡已經很疲憊了,她高壓環境下工作太久,不想在這個方麵耗太多時間。

她伸手去拉寧奚:“好了,回去了,你不要鬧了。”

“我不回去!”寧奚一把甩開駱菡的手。

“寧奚!”駱菡因為各種事情被煩的生氣,對寧奚吼道,“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們嗎!你不知道媽媽最近有多忙嘛!為什麽還要給我們添亂!”

小寧奚好委屈,他真的好委屈,明明他隻是想要他們有那麽一天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為什麽這麽難。

添亂,他就是添亂的。

“寧奚,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啊!”

不聽話……到底怎麽才是聽話啊。

寧奚不想看到她,甩來駱菡就往外麵跑。

“寧奚!”

雨水模糊了眼睛,風吹打在他的臉上什麽也看不見,聲音就是那麽刺耳,那麽刺耳。

寧奚直直跑過馬路,他想逃走,他隻想逃走。

直到那一長串尖銳的喇叭和急促的刹車聲劃破了天空,寧奚才匆匆回頭。

哎?

一片濕漉的黑暗中,躺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

前麵歪斜地停著一輛車,車燈上全部都是血。

哎?

寧奚大腦一片空白。

然後他就看到有人下車,有人尖叫,人有好像慌忙地圍過來,有人在不停地喊:

“撞到人了!”

“發生了車禍……”

“不是我啊是她自己橫穿馬路的!”

寧奚呆滯了。

他們隔著不遠,他似乎還能看見她的臉。

他似乎還能看見她失望的目光,在雨夜和血水中異常突兀。

為什麽……

她是死了嗎?

是因為我嗎?

為什麽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聽話啊。

是因為我不聽話嘛?

都是我的錯嗎?

“為什麽不多多理解一下父母呢。”

“爸爸媽媽辛苦工作不都是為了你嗎?”

“寧奚,你怎麽不聽話呢?”

醫院味道混著血腥味,大夫出了手術室搖了一下頭,好像之後的一切都陷入了哭泣中。

大夫摘下手術頭套,看見不遠處坐著一個沾著血跡的小男孩,他神情呆滯,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這裏怎麽有一個孩子?”大夫問。

“剛剛救不回來的是他的媽媽。”

大夫看這小孩年齡極小,精神狀態有些不佳:“車禍幸存者?”

“是,但是……”

“不……”寧奚終於開口,就是聲音很輕,輕到隻有他自己能聽見:“是我害死了她。”

醫院裏好像瞬間安靜了。

沒有人會為他奔來了。

寧家別墅。

“少爺,少爺!”管家敲著房門,“您開開門啊!您已經好久沒有吃飯了!”

寧凱威冷著臉來到了寧奚的房門口,問:“還不肯出來?”

“是啊寧總,已經三天了,一餐都沒有吃,不知道水喝了沒有,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啊!”

“去把房間鑰匙拿給我。”寧凱威聲音和眼神都找不到一絲溫度,他打開房門,走進寧奚的房間。

屋子裏沒有一點光,小孩縮在自己的被子裏,一動不動。

“寧奚。”寧凱威命令道,“給我起來。”

**的人沒有一絲動靜,仿佛對話充耳不聞。

“現在你滿意了?”寧凱威眉頭輕皺,聲音都蒙上了一層清灰,“這個結果你滿意了?”

寧奚默不作聲。

“給我起來,把飯吃了。”寧凱威說。

“不……”那邊傳來了很小的聲音,嗓門發啞,小到微乎其微。

“你又不聽話是不是,是想弄死自己嗎?”寧凱威漆黑的瞳是潑墨般的黑,沒有任何感覺,“我和你說,你現在還不配去死。你必須給我活下去。”

“你以為你這樣是在贖罪?你以為你也死了,就不用難受不用承擔?你要是敢輕易地死了,沒有人會原諒你的。”

“她死了。”

“你必須活著。”

他們都這麽忙了,為什麽他還要任性呢。

為什麽不多多理解一下他們呢。

好脆弱。

比關係更脆弱的是生命。

有時候還沒來得及去理清一段關係,生命就先消逝了。

寧奚從被子裏爬了出來,空手抓起那滾燙的米飯,就往嘴裏塞。

他一邊塞一邊哭,吃到他犯惡心,吃到他卡喉嚨,吃到他覺得很鹹很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混進了淚。

寧奚很難受,可再難受也沒辦法。

是啊,他應該千方百計活下去才對。

他要活下去。

他必須活下去。

清晨的陽光緩緩照進屋裏,空調的冷氣混著光的微烤,寧奚琢磨著翻了一個身,頭疼得要爆炸了。

我滴天這腦子,是被拆開重組了嘛。

他這是喝了多少啊。

寧奚想在睡一個回籠覺,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不對勁了。

等會。

等會等會。

寧奚一個激靈,看見了宋易澤放大N倍的臉就出現在自己麵前。

少年的臉龐精致,鼻高眉深,骨相其實到這略微的攻擊性,但這麽閉眼的時候確實安靜秀氣。

我草!

這特麽這麽回事!

他怎麽和宋易澤睡了!

這弟弟手還往哪放啊,抱得那麽緊,是想在怎麽樣啊。

寧奚嚇得想趕緊掙脫,但Alpha的力氣確實有點大,有種不肯撒手的意味。

雖然說兩個男生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這個姿勢實在是不太對吧。

寧奚有點害羞,接著是全身一顫,他感覺到了宋易澤的手好像一直在往下,已經快觸碰到他的下腰了。

可以說是應激反應,寧奚手起刀落,下一秒就要使用暴力叫醒這個弟弟了。

然後宋易澤睜眼了。

他看見了懷裏的寧奚舉著一隻手,又羞又惱,等會就要落下來揍他了。

宋易澤本以為自己必要被打了。

但眼前的人兒愣了兩秒,本該落下來的鐵拳變成了一個小拳頭,輕輕敲在了宋易澤的胸上。

隻聽見這個人聲音嬌而惱:“你幹嘛摸我腰……”

職業素養極佳。

做戲全套不差。

宋易澤:“……”

救命啊。

太可愛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