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沈渲囑咐著齊鐸送走催眠大師後,不放心的又問陸離:“真的沒不舒服了麽?”
陸離吻他的額頭:“放心,現在幾乎沒感覺了。”他出神的看著窗外,仿佛在回憶著什麽。沈渲環抱著他的腰:“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陸離喃喃道:“其實我看見櫻桃了。”他有些痛苦似的閉上眼睛,“很多,紅紅的一片,滾得滿地都是。我甚至覺得自己還聞道了那股味道。”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沈渲趕緊搖著他的胳臂分散他的注意力:“行了行了,打住打住。”
他自責起來:“是我不好,擅作主張讓你去催眠什麽的。其實根本沒有意義。”
陸離捏著他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看他,半晌也沒動靜,沈渲仰的脖子都酸了,忍不住問:“看什麽?”
陸離愣了一下,又深深的瞧了他一眼,一笑而過:“看看你都不行了?”
沈渲扭過臉:“天天看還有什麽好看的?”他話鋒一轉,“今天林叔找我了。”
“終於?”
沈渲深深的吸一口氣:“明天去見我養父。我會當麵跟他說你願意到surprise,看看他什麽反映。”他攥緊陸離的手指,“他一定會駁斥我。然後你猜會如何?”
陸離不假思索的說:“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我離開這裏吧。”
沈渲笑而不語,算作默認。
陸離拉著沈渲站在書架邊的落地窗前,窗外正值夕陽西下,天際鮮紅一片,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陸離指給沈渲看:“你瞧,像不像surprise門口的火炬?”
沈渲默默的和他並肩站著,呆呆的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許久,他小聲的問:“你說,以後會發生什麽?”
陸離側著頭微笑:“我教的一門課中有一講是‘預測’。我最喜歡告訴我的學生一句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名言——‘如果你決定開始預測,那麽就一直預測’。因為你永遠不能確定明天會發生什麽。”
他開玩笑似的問:“你說,如果我是YL來的臥底,故意接近你的,到目前為止這一切都是假的,那你怎麽辦?”
沈渲坦然的看著他,周身被夕陽鑲出一圈金邊,發絲變得半透明:“我最喜歡一句話——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他湊上去蜻蜓點水般的在陸離唇上一碰,“雖然我沒有行過許多地方的橋,沒有看過許多次數的雲,也沒有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正愛著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他昂著頭,一把拽住陸離的衣領,露出點驕傲的表情,“我認定了你,那你就是最好的最合適我的那一個人。所以不存在什麽真的假的。”
第二天陸離早早的起了床,喊醒沈渲,替他挑好一件襯衫穿起來,又把他的頭發梳梳整齊,沈渲去盥洗室刷牙洗臉,陸離靠著窗台隨手拿了一本書翻著看,等著沈渲整理完畢一起吃早餐。
突然聽見乒乒乓乓的聲音,隻見沈渲嘴裏叼著牙刷下巴下麵一圈泡沫的直接穿著拖鞋衝進房間,一臉倉皇的表情。
陸離皺著眉頭走上前去:“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沈渲拽著耳朵無頭蒼蠅一樣的到處亂翻:“耳釘,耳釘沒了!”
陸離撩開他的頭發一看,耳廓上空空如也。沈渲手忙腳亂的又是掀床單又是扔枕頭,爬在**急得團團轉。
陸離拉他下床,推著他的後背把他又塞回盥洗室:“該幹嘛幹嘛,你去見你養父的時候我幫你找,肯定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
沈渲仍舊是一臉焦急,胡亂的刷著牙,一邊絮絮叨叨的問陸離:“不會沒了吧?這可是我媽媽留給唯一的東西了。”
陸離看他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不住的輕聲安慰他:“肯定在床附近,那麽點地方,我保證你回來的時候它會出現在你手心裏。”
沈渲勉強安下心來,收拾停當,潦草的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個麵包就準備出門。
陸離仔細的幫他整理襯衫的領子,沈渲默默的盯著他看,陸離抬眼向他一笑,在額頭上印上一吻:“去吧。”
沈渲捂著心髒,突然笑道:“好有小學時候第一次參加期末考試的感覺。”
陸離捏著他的肩膀把他的身體轉向大門口:“你那次考得好麽?”
沈渲不回頭,聲音清朗:“好極了。”
再次看到養父的時候沈渲隻覺得心裏五味雜陳。
還是那張不苟言笑表情嚴厲的臉,卻硬生生的因為不由自主的會想到這個人是不是自己親生的父親而變得不一樣了。
明明,什麽都沒有改變,二十多年來的生活又怎會為著一個猜測般的結論而發生變化?
沈渲走上前去,低下腦袋,喊了一聲“爸爸”,比平日裏多了一點尊重和敬畏的意思。
養父坐在寬大的沙發上,身後站著林叔。
養父向沈渲招手:“你過來”。語氣倒是平和。
沈渲飛快的瞟了一眼林叔,林叔極小幅度的擺了擺頭,沈渲隻好硬著頭皮又向前邁了一步。
“抬起臉來。”
沈渲乖乖的正視前方,養父站直身子,沈渲剛剛對上養父的目光,啪的一聲,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就甩在臉上。
沈渲給打的有點懵,歪著脖子半天沒緩過神來,隻覺得嘴巴裏甜絲絲的,半麵臉熱乎乎的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一般變得越來越麻木。
林叔趕緊繞過沙發,拉住養父的手:“沈先生,息怒。”他又朝沈渲使一個眼色,沈渲趕緊向後半退一步,垂下頭低聲說道:“爸爸,對不起。”
嘴裏的血腥味越來越重,每說一個字口腔裏都一陣疼痛,估計是剛才一不小心咬破了腮幫子。
“你錯哪裏了?”養父不怒反笑,“你做的很好啊。我讓你下次和陸離見麵的時候要沉住氣,保持良好的關係,你做的實在太好了,把人都弄來了。度假的?旅遊的?”
他一把甩開林叔拉著他胳臂的手,拽著沈渲的領子把他拎到麵前:“讓你不要做荒唐事!你反而越做越荒唐了!”他把沈渲重重的往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一扔,“現在YL那邊都炸了鍋,說你綁架了陸離!原本surprise還指望和YL再度合作度過最近的難關,給你這麽一攪合,矛盾更大了!”他yin沉沉的看著沈渲,“你趕緊把人送回去。”
他彎下腰,貼著沈渲的耳朵低聲說:“你不是恨他的麽?不恨了?”
沈渲抬起眼,目光有些茫然,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養父眼尖,瞥見他被揉皺的領口半敞開,顯出脖子上青不青紅不紅的一個小小的吻痕來,他冷笑一聲:“我不知道我的兒子居然這麽有出息,給人家捅了,差點死了,還這麽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安靜了一秒,猛的一拍沙發前的桌子,桌上茶杯裏的水給震得飛濺出來,落在沈渲的手背上,沈渲嚇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往沙發裏一陷。
養父逼視過來:“你說!陸離有什麽能耐?讓你對他死心塌地的?”他做出一個笑的表情,眼底卻完全沒有笑意,他的聲音意外的柔和,卻帶著侵略意味的逼近,“哪怕他殺了你,你都愛他,對不對?”
沈渲給他這番話說的渾身發冷,幾乎要打個寒顫,他結結巴巴的解釋:“爸爸,不是的。”他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抱著頭陷進膝蓋裏,悶悶的傳出來幾句呢喃,“我以為我恨他,可是一看到他那張臉,我真的恨不起來。”
他的聲音那麽苦惱,像是陷入糾結中無法自拔。
林叔拍著他的肩膀,他感覺到沈渲在微微發抖,他有點不忍:“小渲,你現在把陸離送回去,再去給YL賠個禮,給出一個解釋。陸離也許還能幫著你說兩句——”
“阿林,他天真,你也跟著天真麽?”養父怒斥著打斷林叔,“YL因為陸離的失蹤陷入一陣混亂,他們那個鍾董事長根本就是個傀儡。但是YL還沒什麽動作,肯定在預謀什麽。原本因為oppo的事情我們和YL就不愉快,看現在的情形肯定是要步步緊逼了。oppo垮了以後,YL獨大。我們隻是在苦苦支撐,本就處於下風現在更加理虧。”他自上而下的俯視沈渲,“你為什麽不明白?陸離現在在你手上,為了自保什麽都可以說的出來,可是他和你說的再好聽,到時候也不會幫你一句。”
沈渲猛地揚起頭,目光激烈,他激動的插話:“不!爸爸!他會幫我!他說過他為了我願意離開YL!他願意幫surprise做事!”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副甜蜜的表情,聲音也放緩變得溫柔,“他可以和我一起做,這樣surprise會變得很好。你也知道,他很有能力!”他期待的看著養父和林叔,急切的問:“這樣好不好?你們不覺得這個主意很棒麽?”
“混蛋!荒謬!狗屁!”養父暴怒的吼出來,“你讓陸離和你一起經營surprise?那簡直是引狼入室!”他的手指狠狠的戳到沈渲的腦門上,“你是中了什麽邪了?被一個男人迷的七葷八素?”他一字一句的說,像是要把每一個音符都烙在沈渲的心裏,“陸離他不愛你。可是他知道你愛他。你等著瞧吧,你狠不下心來做的每件事,他都能夠做得到。終有一日,他會讓你為你現在的愚蠢而後悔。”
沈渲沉默不語,卻顯然是什麽也聽不下去,一副倔強神情。
養父重重的歎了口氣,他開始在房內踱著步,突然站定,眼睛裏一亮,他看著林叔緩慢而堅定的說:“阿林,也許是個機會。”
林叔也沒回答,隻會心的點了點頭。
沈渲呆呆的坐著出神,仿佛什麽也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