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亮了,張政涵揉了揉眼睛,合上了日記本,他下意識的回頭去看陸粉,陸粉已經醒了。

他問:“怎麽不多睡會?”

陸粉笑了笑:“忽然覺得很精神。”

這很正常的一句話,讓張政涵卻心裏麵驚了一下,他想起日記本中真正的陳素素常常會寫的一句話:我今天忽然很清醒。

他伸手握住陸粉的手,壓抑著沉重的心情,陸粉知道他是因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她問:“你看了日記本?”

張政涵點頭:“恩”。

陸粉嘴角的笑容有一點苦澀:“我不知道陳素素是怎麽躲避了陳婷婷和那些精神病院的醫生和護士,才能完整的保存了這份日記,但是有一點我可以很肯定,她還是清醒的。”

張政涵問:“你想做什麽?”

陸粉沉默了,張政涵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不管你想做什麽,都要提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好嗎?”

陸粉鄭重的點頭。

三月末,星宇可以出院了,陸粉提前通知了陸家,可是她沒想到會在醫院遇見熟人,小雯,那個曲尋曾經帶著來打胎的前女友。

她一個人拿著輸液架子靠著牆艱難的走,整個人都麵黃肌瘦的,陸粉看她痛苦地樣子,上前去扶她。

她嚇一跳,被驚著一樣,抬頭看了看,仔細辨認了好久,才認出陸粉來,笑道:“陸粉姐。”

陸粉蹙了蹙眉問她:“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小雯的眼神中死灰一般,輕聲道:“是癌,晚期了。”

陸粉最近聽到的消息都不太好,她蹙眉看著小雯,不敢置信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就這麽走到了生命的終結,她低聲道:“我去幫你找人,再仔細查查吧。”

小雯搖了搖頭:“沒事的姐,我們這種人,本來就命賤,死活就那麽回事吧。”

陸粉不願意聽她說這種話,扶著她:“走,我扶你回病房。”

一直送到**,不像是星宇那種特護病房,小雯住的病房裏麵還住著還幾個病友,亂哄哄的病人家屬湊成一團,陸粉說:“你在這能靜養嗎?要不然換間病房吧。”

小雯笑:“不用,這挺好的,熱鬧,我一個人呆著就該胡思亂想了,就這樣吧。”

陸粉心裏不是滋味,她掏出自己的錢包,抽出八百塊錢塞到小雯手裏麵:“多了我也沒有,既然遇見了你也別拒絕,你缺錢,我正好有,你就拿著花,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她說著從包裏麵掏出紙筆寫上自己的電話號遞給小雯:“拿好。”

小雯笑著點了點頭,陸粉心裏難受,實在呆不下去,轉身要走,小雯卻喊住她:“姐……”

陸粉抹去眼角的淚,回頭看她:“什麽?”

小雯的淚稀裏嘩啦往下掉:“謝謝你,姐,我沒想到我到今天這地步,還有人願意來陪著我,姐,你真是好人,難怪曲尋這麽喜歡你。”

陸粉也哭,但是她擦掉眼淚,笑了笑沒說話。

一直出了醫院,她都控製不住自己,她想來想去,覺的這時候也隻

有找曲尋去陪陪她,她隻能給曲尋打電話,可是曲尋的電話一直占線。

陸粉猶豫再三,還是打車去了曲尋家。

門開了,站在眼前的女人……陸粉轉頭就要走,陳婷婷卻更快,擋住小小的胡同口,她嘲諷的笑:“呦,陸粉,你不是說以後互不相幹嗎?怎麽,後悔了,你來幹嘛?”

陸粉一句話都不想和這個惡毒的女人說,她長吸一口氣:“讓開。”

陳婷婷雙手抱臂:“你來找曲尋?你找他幹嘛?”

陸粉冷聲道:“不關你的事。”

陳婷婷也冷笑:“陸粉,我早就知道,你還對曲尋念念不忘,你嘴上說的痛快,心裏邊比誰都齷齪,你真讓我惡心。”

陸粉狠狠的一巴掌抽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被打的側過身子去的陳婷婷:“我再忍你我就不姓陸。”

陳婷婷才不是挨打不計數的主,上來就要反擊。

“姐……”

從破舊的門廳傳來一個清晰的聲音,那女子穿著單薄的毛衣,長長的頭發都快垂到腰際,她的臉色有一些蒼白,長著和陳婷婷一模一樣的臉。

她兩隻手握在一起,手指纏繞著,目光看了陳婷婷一眼,然後看向陸粉。

這是陸粉第一次看見這麽完整的陳素素,真正的陳素素,她一時之間也有點驚訝了,陳素素整個人都透漏著一種憂鬱悲傷的感覺,陳素素是第一次看見陸粉,兩個人就這麽對視著,陸粉腦子裏麵隻有一個念頭:她現在是清醒的,或許,她一直都是清醒的。

陳婷婷冷喝一聲:“你給我滾進去。”

陳素素很聽話,可是在進屋之前她又看了陸粉一眼,那一眼,包含太多的東西,讓陸粉有點崩潰,有一種兩個人在對接頭暗號,可是對來對去,明知道是戰友,但是把暗號給忘了的錯覺。

陳婷婷撩了撩頭發:“陸粉,把我妹妹的日記還給我。”

陸粉收回目光,繼續戰鬥,冷颼颼的回道:“又不是你的。”

陳婷婷挑了挑眉眼:“別怪我沒提醒你,就算你背後有陸家撐腰,我也不是好欺負的,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陸粉,你別太囂張。”

陸粉上前一步,冷冷的對視著陳婷婷:“我他媽就是龍蛇結合體,你他媽就一蚯蚓,你他媽少嚇唬我,除了背後出陰招,你還會幹什麽,有種你就衝我來。”

她話音還沒落,陳婷婷就招呼過來,手腳並用,可是一個人影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把扯開陸粉,兩個人就是倒在旁邊的矮草垛上,陸粉側頭一看,不是曲尋還是誰,曲尋蹙著眉,明顯的磕著了胳膊肘。

“曲尋”陸粉問他:“你沒事吧。”

曲尋彎腰去扶她:“沒事。”

可是陳婷婷看見這一幕,已經被氣瘋了,抄起了旁邊的鏟土的鐵鍁照著曲尋的後背就砸了下來:“我叫你幫她。”

陸粉嚇傻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聖鬥士一般撲在了曲尋身上,那一鐵鍁狠狠的砸在了陸粉的腰腹上。

陸粉‘啊’的一聲尖叫,整個臉色都白了,汗如雨

下,她看著身下的曲尋,腦子裏麵殘存的最後意識卻是:完了,張政涵又該誤會吃幹醋了。

可是當時那一刻,保護曲尋,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就像當初對他那麽好一樣,怕他受哪怕一點點的傷,尤其是看完那本日記,她忽然就原諒了曲尋,為愛癡狂的人,都是可憐人,犯過的錯,都值得被原諒。

曲尋感覺到陸粉溫軟的身上有什麽正在沾染他的衣服,灼燙著他的肌膚,他怔怔的將已經半昏迷的陸粉扶起來,就看見陸粉淺色的牛仔褲被染紅了一大片。

他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多血,哪怕跟別人那時候打架……

他甚至沒來得及看傻住的陳婷婷一眼,整個人就抱著陸粉衝出去,路上的出租車那麽難打,他一邊跑一邊喊‘救命’。

陸粉口袋裏麵的手機拚命的響,他抽出來,顫抖著手按了接通,張政涵的聲音傳來:“小粉,你突然之間去哪了?我送星宇回陸家了,你直接到這麵來……”

“張政涵……”曲尋哆嗦著聲音打斷張政涵的喋喋不休。

張政涵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試探著問道:“你是曲尋?”

曲尋感覺臉上有什麽滑落,他伸手一摸,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水,然後他說:“陸粉出事了,你快來……你快來。”

他最後幾個字是聲嘶力竭的喊出來的。

張政涵趕到醫院的時候,陸粉已經進了手術室,而肇事者曲尋藍色的襯衫上全是血跡,那模樣,張政涵眼前一花,差點厥過去,他摸著牆才能站穩,看著牆上那寫著‘手術中’的LED顯示屏上麵顯示的陸粉的名字,這輩子,第一次作為一個家屬站在手術室外麵等待著。

他什麽都沒問曲尋,隻是一個人茫然的站在那,一個半小時的手術,主刀醫生是婦產科的任副主任,是陸粉媽媽的學生,從手術室出來直奔張政涵。

一臉凝肅:“政涵,孩子是你的吧?”

張政涵一怔,隨即腦子中像是有什麽一亮,任醫生在他的目光中搖了搖頭:“做了刮宮手術,受到的創擊太嚴重,孩子才兩個月,實在保不住了,好好養著吧,好在年輕,以後會有的,小粉這孩子,太可憐了。”

她說著憐憫的拍了拍張政涵的肩。

張政涵終於體會到什麽是如遭雷擊,而曲尋也整個人都崩潰了一般。

張政涵側頭看曲尋,聲音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她是怎麽受的傷?”

曲尋不知道該怎麽說,可是在他的沉默中,張政涵恍然的笑了,那笑容比哭還艱澀:“她有了孩子也不顧忌,不管怎麽樣都要保護著你,好,你厲害啊,還是你厲害,你太厲害了。”

他說著默默道:“你在這裏看著她吧。”

而曲尋,這輩子第一次麵對著張政涵愧疚了,他凝視著張政涵步履蹣跚離開的背影,恨不能去死。

他不知道陸粉今天為什麽去找他,但是那一刻,她保護了他,就像以往的每一刻,在台球廳,在酒吧,在賓館,在他的小房子裏麵,她永遠迎著危險站在他麵前,就算他曾經騙過她,她也可以不去計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