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想要說的我知道,我都知道,媽媽希望我快樂,希望我開心過好生命存在的每一天,我也知道隻有我過得快樂了,才不會辜負她畢生的疼愛與付出。

可是,從她離開的那一天,快樂於我就絕了緣,包圍住我心房的是無情無聲無欲的厚木板,而快樂這股遠遠低於220伏的電流,永遠被絕緣在我的身體之外無限遠。

因為十八歲的我,失去的不隻是媽媽,失去的不隻是唯一的依靠,失去的不隻是唯一一個相依為命的親人。

媽媽的離去,讓我失去了家,失去了對生活的信任,失去了對未來的憧憬。

都說努力付出終會有收獲;

都說春天播種秋天收成;

都說善有善報,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可是,可是我的媽媽,那樣一個善良而堅強的女人,那樣一個偉大而堅毅的母親,為什麽,為什麽在她曆經了生活的種種磨難後,無情的病魔還不手軟,偏偏降臨到她的身上。

這就是所謂的報嗎?

媽媽隻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她隻是一個普通的母親,她隻想盡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和照顧她唯一的女兒。

一個從出生便被婆婆嫌棄,三歲便被推進手術室經曆生死考驗,五歲便被親生父親放棄的女兒。

可是,上天連這樣的機會都不肯給她,奪去了她年輕的生命,還要逼得她清白一世,到最後以那樣的方式,那樣不堪卻無奈的方式,結束她短暫的一生。

十年的時間,亦沒能將我隱藏在心房的傷口治愈,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在這個沉重的日子裏,流不出一滴眼淚。

大概是在無數次噩夢裏,眼淚這種**早已經被消耗得所剩無幾,真真的站在媽媽麵前時,瞳孔裏反倒幹澀起來。

簡銘一直靜默著陪伴在我身旁,直到他伸出手臂,輕輕攬住我的雙肩,我才感覺自己整個身體輕飄飄的,虛浮得仿佛是倒掛在空氣裏,又有種搖搖欲墜的無力,就

像我體內那個大修過的殘缺發動機。

回來路上,我竟然橫在後座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睜開眼睛時才發現身上蓋著簡銘的外套,而他微眯著雙眼,就那樣斜靠在駕駛座上,仿佛已經維持著那個姿勢,等了我很久,也盯著我看了很久。

我想應該是在我睫毛閃動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發現我醒了,但是不知為什麽,他卻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今天的他異常沉默,其實每年的今天,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他,好像都不比我輕鬆。

我在他的注視下,掙紮著坐起來,還在清理混沌的思緒,便聽到他說:“我媽打電話,說今天一定要帶上你一起回家吃晚飯!”

我這才注意到,原來車子正停在他家大門口,還未開口便又聽到他詢問似的說道:“小諾,爸爸也說好久沒見你了,正好今天跟他們一起吃飯,見見麵聊聊天,好不好?”

他大概察覺到了我在遲疑,也可能早就感覺到我對他媽媽的態度,含蓄一點說不是很熱情,直白一點呢,就是我不喜歡她,很多時候,都是因為他們父子,才勉強硬撐著對她假以辭色。

對於簡銘的媽媽,我的第一印象確實就不太好,當初因為我是車禍遇害者的女兒,她見我的第一眼便充滿敵意,哪怕那時的我隻是一個懵懂無知的中學生。

後來看簡銘父子對我一個外人各種好,難免偶爾忿忿不平地抱怨兩句,好在我跟她見麵的機會並不多,所以一般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影響我的心情也隻是那麽幾分鍾的事,畢竟我好像也不太有力氣去理會她的態度。

再後來,大概是覺得簡銘對我的好有點不尋常,她就像親手養大的肥豬被我拱了似的,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

她媽媽分分秒秒敲打了簡銘不算,還時不時地逮著機會,就跟我普及婚姻要門當戶對之類的社會知識。

當然,對於她的顧慮也好,成見也罷,我一律采取置之不理的態度,我甚至覺得可笑之極,人生的前二十

年便受夠了命運無情的我,想談戀愛的念頭都不曾有過,又怎麽會願意去淌婚姻這趟渾水呢?

我沒有想到的是,不知什麽時候,也不知簡銘媽媽在哪兒打聽到,舒諾竟然是謝遠誠的親生女兒,就是那個駐紮在市委書記的辦公室內,大名鼎鼎謝書記的女兒。

然後,然後她對我的態度突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時不時的讓簡銘帶我上門吃飯,過年過節合家團圓的日子,從不曾把我落下,我的拒絕全然沒有任何作用。

很多時候,在我本能排斥遲疑不前的時候,就會接到簡銘爸爸的電話,那個和藹可親的長者,那個讓我在十八歲以後居然體會到父愛滋味的周伯伯。

比如今天,簡銘抬出簡伯伯後,我再怎麽不想見他媽媽,也終究不忍拂這對被我視為父兄的男人的好意。

飯後,依然是各自圍坐在客廳,儼然組成一家四口的錯覺,喝茶聊天拉家常。

“小諾,眼看你跟簡銘都已經認識時間不短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你們長大成人了,我們也都老了!”

簡銘媽媽突然笑著感慨起來,我努力維持著懸掛在臉上的淡淡笑意,靜聽著她繼續。

果然,她羅裏吧嗦了幾句,循序漸進地引入了重點:“那天我跟謝書記碰麵,他還直誇簡銘,說他一表人才,年紀輕輕便事業有成,談吐文雅做事穩重,而且他居然還知道銘銘年後滿的三十二,真沒想到他了解得這麽清楚,比你周伯伯這個親生父親都細心。”

我當然知道她的意思,我也知道她隱隱提示的,無非就是關於簡銘結婚的問題。

我不知道是什麽讓她有這樣的錯覺,讓她以為我跟簡銘是戀人關係,以至於她認為我們倆結婚隻是早晚的事。

難道就是因為我在此之前,因為不屑而從未辯駁解釋?

我更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謝遠誠,如果真如她所說,謝遠誠真的關注著簡銘,而她刻意在我麵前提及此,那麽原因自然是因為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