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

“會活下去的吧?努力地活下去?”蘇白追問著。而她的手此刻已經牢牢地抓著陳墨的手,那戒指的光輝就印到了陳墨的瞳孔之內。

終於,陳墨笑了起來。他的眸中第一次帶出了期待活下去的光彩。“蘇白——你——知道的,我總是——拿你沒轍。”

“是呀,陳墨就算再厲害,遇到了蘇白,就沒有辦法了。”蘇白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而她的右手則不自禁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前,隔著不算太薄的衣服,她分明感受到了掛在頭頸上另一顆戒指的溫度。

她抬起了頭,正好看到一架巨大的飛鳥從白色的雲層間緩緩地劃過。

在那天之後,蘇白再也沒有看到過陸科。因為擔心蘇白的狀況,母親白未來和好朋友葉彎都曾經來勸過她放棄目前的這種生活,當時蘇白隻說了一句話,就讓兩人再無多語。陸科沒有蘇白可以活下去,蘇白沒有了陸科也可以活下去,但是陳墨沒有了蘇白就絕對活不下去了,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在一切麵前,生命始終是最重要的。就像她在少女時候曾經祈禱過的那樣,如果可以換回外公的生命,她可以舍棄一切。如今亦然。

在六月的第一個周末,關愛芬和蘇白也有過一次短暫的見麵,地點就在華山醫院附近的咖啡屋,她說陸科已經離開國內了。

關愛芬的眼神非常複雜,那是怨恨卻又同情的表示。

而蘇白至始至終也沒有說話,她隻是安靜地聽著,就如同聽著別人的故事一樣。等到關愛芬離去之後,她馬上就拿起了皮包再一次回到了病房,投入到陳墨的複健活動中。

複健艱苦瑣碎而沒有起色,陳墨的脾氣也從溫柔慢慢地磨成了焦躁易怒,常常會對照顧他的人發怒,包括蘇白。可是,無論是怎樣的責罵和痛苦,蘇白都沒有任何的怨言,她始終如最初承諾的那樣,要堅守著陳墨到最後。隻是這最後的一刻,卻總是讓周圍所有

的人擔憂著。

蘇白覺得自己成了一部抗高壓的機器了,無論再大的折磨也不能讓她彎腰和屈服。

唯一一次,隻有那麽一次,曾經讓那樣執著而堅強的女人突然地痛哭流涕。

那是七月初的一個深夜,因為陳墨再一次據食,為了勸服他,蘇白在醫院留的遲了,等到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將近深夜了。

就在她要打開樓下大門的時候,有一個人影突然地從黑暗中竄了出來。不知為何,她就叫出了陸科的名字。

“嗬嗬,大嫂,是我。”燈光之下,卻不是陸科的笑容,而矮個子陳林。

“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裏?”蘇白壓下了心中的失望,在這寂寞的夜裏,她多希望能夠看到陸科的笑容呀。

“輪班站崗呀。”陳林再一次如同小醜一樣,給她行禮,“老大的命令呀。他不在這裏,我就來代替他了。”

心跳突然地加速了,她迅速地朝著左右看了看,可是幽長的街道裏卻並沒有其他的人。蘇白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陳林的手。“他回來了嗎?是回來了吧。”

“誰?老大?”陳林先是一愣,可馬上卻又笑哈哈地說道,“怎麽會,老大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個國家逍遙了。嗬嗬,怎麽可能在這裏了?我看是大嫂太想念他了。”

錯覺嗎?因為想念過大的錯覺嗎?蘇白低頭,頸間長長的鏈子下,那隻指環的光芒正好落在了她的眼底。

沒有誰會這樣關心她,知道她的晚歸,守候著她的平安,這個世界上隻有陸科一人而已。

蘇白淺笑著,放開了陳林。“我現在已經安全抵達了,你可以回去了,還有,謝謝。”

陳林倒退了一步,卻並沒有馬上走。“大嫂,你先上樓吧,我看著你進房間了,再走。”

蘇白點頭,慢慢地取出鑰匙,打開了大門。然後,一腳一腳地踩著樓梯上去,感應燈隨著聲音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

在三樓,自己的房門

前,蘇白停了下來,她沒有打開門,隻是靠著牆壁,等壁上的燈自動地暗下去。

半分鍾之後,燈光終於滅了,她從窗戶這裏看下去。陳林正穿過了馬路,走到了一顆梧桐樹邊。樹邊,有一個男人等著,他的影子拖得很長,一直從他的腳邊,延伸到馬路的這邊來。

他,高高的個子,消瘦的身材,穿著紅色的T恤。蘇白不用想象,那人的笑臉就會撲麵而來,那人的聲音就會縈繞在耳中。

“蘇蘇,你的笑點果然太高。我任重而道遠呀。”

蘇白靠著牆壁,嘴巴張著,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又或者要叫什麽,最後,她隻是無聲地癱坐在地,淚水噴薄而出。哭到後來,卻依舊無聲,隻是用身體抵著牆壁,然後低著頭,一陣幹嘔。不管用,怎麽都止不住了,以為自己不會哭,可是卻哭成了這副樣子,視線越來越模糊了,口中一陣腥甜,她用手堵著,月色之中,卻能清晰地看到一絲絲殷紅的色彩。

那一夜,注定失控。

那一夜,注定哀傷。

那一夜,注定蘇白會在這裏遇見陸科。雖然隔著海洋一般的距離,可是,似乎隻要舉起手臂,就能夠聞到了對方的呼吸聲。

“陸科,我愛你,你知道的吧。”蘇白緊緊地握著那枚戒指。

而陸科的麵貌卻突然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薄薄的,淡淡的,卻清晰而真實。“蘇蘇,我當然知道了。愛,始終都是相互的。不過你真的讓我等待的太久了,算算看,我從十八歲的時候就愛上你了哦。”

***

或許生命就是這樣,是一個漫長選擇的過程,一次次的選擇,迎來一次次的受傷,然後在受傷之中獲得微微的幸福。可是就是這一點點的幸福,也會讓人覺得充滿了期待,覺得未來還有希望。

四個月之後,在酷暑難當的八月天,陳墨終於再一次站起來了。

看著陳墨蹣跚地走向她,蘇白隻是捂著自己的嘴無聲的哭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