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你知道嗎?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不能夠徹底地為了自己而活,總不能得到完全的自由。”

陳墨的話讓蘇白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白未來,很早以前,在她還年輕的時候,也會因為這種無法徹底的自由而埋怨過母親。總覺得,如果沒有了她存在的話,或許自己就可以為了自己而活下去了。當然,這樣的情緒隻是一晃而過,因為那個束縛了自己自由的人,卻也是被自己最最依賴著的人。如果母親不存在的話,那麽她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努力也就毫無意義了。束縛和依賴本是相護存在著的。

“我想,我明白。”蘇白點頭表示認同。“可是有時候束縛也是一種愛和被愛的關係。”

“你說的不錯,我媽和我就是那樣的關係,愛和被愛,束縛和被束縛。那一年,我都已經買好了機票,打算回國了,但是我爸卻告訴我,如果我回來的話,媽媽就要自殺,用死亡來迎接我。我沒有辦法,隻能屈服,因為我不能傷害她。”陳墨的手在顫抖,蘇白甚至能夠感覺到骨骼在震動。

“你媽她為什麽那樣做?”

“因為她想要保留住我,就是這樣而已。我不是我媽親生的小孩。”

“呀?”蘇白再一次受到了驚嚇。

“很意外吧?”

“恩,有一點。”記憶之中,陳墨的媽媽真是一個非常溫柔而善良的母親,對陳墨的關心真是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了。高中的時候,他們一般都是在食堂吃飯,隻有陳墨會帶著媽媽的愛心飯盒過來,每一頓都不會落下。那時候蘇白托了他媽媽的福,可吃了不少的好料。備考時,學習的參考書,考試的資料,也不需要陳墨操心,他的媽媽總會各處打聽最最有用的材料,然後給陳墨買回來。還記得有一次,陳墨參加運動會不小心摔倒了,他媽媽當時還在國外參加一個電台的采訪活動,聽了消息直接就飛了回來,說要親自照顧兒子,結果造成了很大一

個空門事故。這種愛如果不是因為血緣關係,還真的難得了。

陳墨鬆開了抓住蘇白的手,走到了窗邊,推開了窗戶。一股清冷的花香就順著冬天的風吹了進來,是臘梅花的香氣。陳墨靠在窗台上,背對著藍天,陽光灑在他黑色的西裝上,也因此消去了他身上不少的清冷味。

“我媽是在醫院抱養我的,當時她的孩子剛剛難產死掉,精神和身體都處於崩潰的邊緣,而我的親生媽媽則因為無力撫養我而把才剛剛出生的我丟在了醫院,丟在了媽媽的病房前。應該是知道媽媽剛剛失去了孩子,所以她才那麽做的吧?不過,真是托了她的福,我一直活的很幸福,甚至根本不知道還有那麽一段故事。”陳墨歎口氣,繼續說下去,“不過,終究是自己肚子裏麵的一塊骨血,無論丟掉了多少時候,又相距的多麽遠,最後總還是會想起來,然後就會陷入到無盡的後悔中。所以,在十九年之後,我的生母終於在曆盡千辛萬苦之後找到了我媽媽,她說自己已經有錢了,希望能夠要回我,還要帶著我和她現在的老公一起去馬來西亞一起生活。媽媽自然不肯,可是無論是好言相勸,還是給她錢,甚至是威脅都不能改變她的心意。她說,她已經失去了孩子的爸爸,不能再失去了這最後的親人。媽媽害怕死了那個女人會來學校找我,然後我就會和那個女人相認,最後就真的和她一起去馬來西亞了,所以那段時候她每日每夜的做著噩夢。”

要敘述一個故事,尤其是這樣的故事,本來就不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陳墨好幾次停頓,好幾次沉默,好幾次嘴角莫名地**起來,好幾次呼吸開始急促。急促的程度真的是頻度過高了,讓蘇白好幾次都不得不擔心他。花了很長的時間,他才說完了大部分的內容。

“我當時真傻,居然什麽都沒有察覺,還真的相信了爸爸的話,認為是媽媽到了更年期了,多夢引起的。傻吧?”

蘇白心裏想著,是呀,真

是個傻瓜,他和她都是的。那個時候,陳墨也總是心煩意亂,而她不是也把它當作了無關緊要的叛逆期的焦躁嗎?結果,不過是自以為是罷了。年輕一代的人,總是這樣,以自我為中心,總是根據自己的判斷去理解別人。誇大自己的痛苦,而縮減了別人的痛苦。而這樣漠視忽略了別人的心的結果,到頭來就隻能報應在自己身上了。遲早而已的吧——

蘇白雙手時而交握著,而時而鬆開了,似乎隻有如此才能夠排解自己的煩躁。“這就是你去國外的原因嗎?”

“是呀,這就是我去國外的原因。媽媽覺得那是最後,也是唯一可以保留住我的法子,也算是先下手為強吧,即使這樣做就要把最最喜歡的兒子送到國外親戚家去,從此隻能夠偶爾的見麵,偶爾的團圓。真是可憐的媽媽。”

可憐的媽媽嗎?蘇白卻覺得麵前這個男人才是最最可憐的,一想起那些被她收藏起來的信件,她就會覺得心裏好痛。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些的?”

“零二年,也就是你大四的時候。我執意要回來,而媽居然就跟我鬧自殺,不是假裝的,媽是真的拿了刀子刺到自己身上去。爸爸看擋不住了,才說的,他讓我諒解媽的極端。她太愛我了,所以才那樣做。我作為一個被收養的兒子,卻承受了比別的孩子更加多更加多的母愛,想想都覺得她很偉大,我那時就覺得自己沒有退路了,或許報答這份愛的唯一方法就隻有讓她心安。而且到那天為止,我也始終沒有收到過你的一封來信,我自然是覺得你不可能再原諒我了。一個是對我隻剩下不諒解的戀人,一個卻是心心念念愛著我的媽媽,我無從選擇。蘇蘇,我真的無從選擇。”

他突然地轉身,然後雙手就撐在了陽台之上。蘇白隻覺得他的雙肩在那裏無意識地顫抖著。蘇白的心跟著他雙肩的顫抖而疼痛起來,她站起來,也跟著走到了窗邊,然後伸出手,放在了他垂下的手掌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