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總在轉身以後

他們還沒來得及去醫院做檢查,因為第二天各自還要上班,月茹想想不放心,就到單位醫務室裏旁敲側擊的跟醫生說了一下症狀,那醫生隨口道:“喲,小白,要不是知道你還是單身,我聽你這一說,還以為你懷孕了呢!”

白月茹的心裏咯噔一下,幹笑了兩聲說:“嗬嗬,怎麽可能,估計是冷飲吃壞了。”

“就是!”醫生說,“讓你們女同誌平時要注意啊,生理期不要光顧著吃生冷的,結果你看給顏色看了吧,兩個月沒來,問題也不大,回頭紅糖生薑泡茶,多喝幾回就好了。但下次記得注意啊!否則以後生孩子可麻煩著呢!”

“知道了,知道了。謝左醫生。”白月茹心虛的跑出去了。

她一整天幹活都沒有心思,後來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立刻去了就近的醫院,一化驗就說了,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兩個多月了。

她給方靜江的單位打了一個電話,讓他下了班到白家去吃飯。

她自己則像是預料到了會有一場暴風雨等待著自己似的,在方靜江來之前,提前十五分鍾到家,把這件事給一五一十的說了,如此,他來了以後,父母心裏已經有了底,火氣下去了多半,場麵估計不會太難看。

可誰知道菊苼一聽這消息當場就翻臉了,直指著她罵:“你這個臭biao子,這麽急不可待的就爬到男人**去了啊?方靜江到底是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

白月茹一愣,她媽罵她什麽?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呆呆的看著母親。

菊苼還在罵罵咧咧:“現在可好,你肚子裏都已經有了他的種,我們這條件可怎麽談,還談個屁啊!養女兒就是賠錢貨,當初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就該把你塞在馬桶裏淹死算了。”

白月茹無聲的哭了,她的母親和她的外祖母不是第一次這樣罵,她本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可到頭來,在婚姻上,在和方靜江的問題上,她的愛如此認真和持重,卻被扁的一文不值,竟還被形容成倒貼的biao子,這叫她難堪的簡直無地自容。

人,都有七情六欲,他們就是相愛了。

她想不通。這有什麽錯?!

她抹幹了眼淚,開始反擊:“媽,您說的不錯,您對我是有養育之恩,可您也別忘了,這麽多年,要說這恩我也早就還了。小的時候,德輝,德成,德華他們上幼兒園,您送我去了嗎?就因為我是個女孩兒,您把我一個人關在家裏,讓傭人帶著我。那傭人拿刀切菜,喏,到現在額頭這兒還有個疤!”說著,白月茹撩起了前額的頭發,“要不是我爸,估摸著我連小學都不用上了。這麽多年,我們家裏活誰幹?我幹!飯誰煮?我煮!衣服誰洗?我洗!德成德華的衣服誰做的?我做!我睡過一天好覺嗎?我下了夜班回來還得給你裹圓子,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您管過什麽?”

“我負責養家。”陳菊笙吼道。

“爸爸的錢不夠嗎?”白月茹吼回去,“我爸的工資都夠養這條街了,這裏附近誰家的條件有我們好?你就是養了個女兒不甘心,要利用個夠!小方家是不夠有錢,你不是要給我介紹暴發戶嗎,人家答應給你多少彩禮你就打算賣女兒了呀?有你這樣做媽的嗎?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投胎到您肚子裏!您是打算趁機撈個夠本兒,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你你你你——!”陳菊苼指著她,氣的話也說不上來,最後幹脆撂出一句寧波話來,指著白月茹的鼻子,幾乎戳到了她的眼睛,怒罵道:“儂個則爛汙逼!”(這是極度難聽的極具侮辱性的髒話,小盆友們不要學哦!~~~)

方靜江來的正是這個時候,在門口聽到陳菊笙的聲音,氣的一把火蹭的竄上來,一腳就把大門給踢開,邊喊道:“你說什麽,你再敢說一遍!”

陳菊笙怔住了,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白俊則是由始至終一言不發,他一直都是如此,仿佛白月茹不是他的女兒似的,或者說,他長年累月的在陳菊笙的氣焰下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就是不聞不問,放手由著她管,省的事情越鬧越大,越鬧越糟。

你可以說他窩囊,也可以說他老實,或者說,他的戰場隻在真正的殺伐砍敵上,而今天下太平,他住在這樣的屋簷下,他的一身功夫,根本無用武之地。

德輝是老大,和德成兩人見形勢不妙,趕忙擋在陳菊苼跟前,他們知道方靜江的身手,唯恐事情鬧到無法寰轉的餘地,趕忙勸道:“兄弟,有話好好說,媽也是一時氣急,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月茹好嘛!我媽平常切口就多,東一句你娘,西一句他大爺的,粗俗慣了,爸爸也常說她,可她就是改不了,你也別介意,千萬別往心裏去。我們幾個,哪個不是被這麽罵大的,還有更難聽的,唉,聽哥們兒一句,坐下來,慢慢說。”

白月茹見方靜江來了,立刻哭的更加大聲,恨不能把心裏的委屈都哭出來。

白俊走過去把毛巾遞給她,道:“別哭了,你男人都來了,大家坐下來,商量商量,把事情好好解決了。”

“商量個屁!”陳菊笙有了三個兒子撐腰,氣焰立刻又滿上,“打掉!給我把孩子馬上打掉!還沒結婚,肚子就大了,這種事情傳出去要被人笑死,醫生說都兩個多月了!”

“方靜江,你好樣的啊,果然是彩虹老街出來的流氓,專門挑我們良家的女孩子玩弄是吧?你個臭流氓!野種!”

方靜江聞言,臉色立刻血紅,兩隻拳頭攥在手裏,咯吱咯吱的。

白俊這時也忍不住了,對陳菊笙道:“好了,老太婆,你也夠了,少說兩句。這是他們小兩口的事兒,你讓他們自己商量以後該怎麽辦。”

方靜江毫不猶豫的說:“結婚。”

“馬上結婚。”

“馬上結婚也不行啊。”德輝插嘴道,“現在訂酒水,發請帖,最快的速度也要半年才能搞定,到時候難道我妹大著肚子穿婚紗呀!”

方靜江知道白德輝說的是事實,這也是他心頭積壓的最大的陰霾。

“要不然先領證。”他說,“明天就去,先把證給領了。”

“這個可以。”白俊點頭同意。

白月茹也點點頭。

陳菊笙則憋著嘴,她最關心的無非是聘禮,現在趕鴨子上架,還談屁的聘禮,自然一臉的不滿意,於是便死活不開口,一言不發。

“可還是不對呀…”德成抓了一下腦袋,“嘶——這個…就算證領了,你倆算合法夫妻,然後一邊操辦酒水一邊安胎,那難道等生完了再辦婚宴?到時候抱著孩子去?”

德華樂了,說:“噯!這個主意好!以後等孩子長大了,可以問他,‘哎,你爸爸媽媽結婚的時候你不是也去了麽?你覺得酒水怎麽樣?好吃不好吃呀?’”

這樣一說,氣氛頓時輕鬆下來。

白月茹也停止了哭泣,忍著笑瞪了德華一眼。

於是兜兜轉轉,問題還是在孩子身上,似乎孩子要是不打掉,大家都沒法活了。

這是一個人言可畏的年代,道德的批判不但可以剝奪人的尊嚴,更可以狙擊人的性命。

方靜江什麽時候結婚都無所謂,他娶白月茹是娶定了,可是想到妻子以後一輩子會被人指指點點,戳著脊梁骨說這女的婚前就跟人亂搞把肚子弄大了,他心裏也不好受,更何況,他們的孩子指不定會聽到更難聽的話語。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然而白月茹在這個時候站起來,紅著眼睛倔強道:“反正孩子我就是不打,你們這裏要是容不下我,我現在就走。”說完立馬轉身,毫不猶豫。

卻一把被德成給拉住,“姐——姐!你千萬別衝動,別衝動。”

一邊轉頭對菊苼道,“媽,你也真是的,你說句話呀!”

菊苼坐在椅子上,腦袋耷拉著,方才的氣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蒼老,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並不是為了與白月茹對峙,而更像是與內心的自己在對峙。

半晌過去,她才哽咽道:“媽也是為了你好,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呢。闖了禍,就跑回來說一聲要結婚,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很乖很聽話的。”

菊苼的態度一軟,其實話語鋒利的程度比那些惡毒的謾罵更具有殺傷力,他們如細密的鋼針一般,根根都刺進了白月茹的心裏,她啜泣道:“媽——!”

幾乎要跪下來求她。

見他們母女已經有了互相諒解的趨勢,方靜江歎了口氣,低著頭道:“這不怪她,是我不好。都是我。要怪就怪我吧。”

接著,他對白俊道:“爸爸,結婚的事都我來,你們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我都答應,成嗎?就是別再給她氣受了。”

“噯!”白俊點頭,一邊把白月茹拉回來,拉到了菊苼的身邊,按到位子上坐好,道,“快給你媽賠個不是,看把你媽急的。”

“對不起,媽。”

菊苼沒說話,隻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就這樣吧,我懶得管了。”

說完,便起身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