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老師對一個學生的態度決定了其他學生對這個人的態度。

由於劉敏潔在眾人麵前對貓貓毫無掩飾的厭惡甚至是刻薄之時,同學們也開始如潮水般一邊倒的擠兌她。

誰說孩子不通人情世故?

越是不通人情世故,越是懂得隨大流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所以貓貓的日子並不好過,三天兩頭都有人欺負她。

但這些她都還忍得住,她是個天性樂觀的人,或者說,對於一個在六七歲時就老自殺的孩子來講,眼下這些孩子們的舉動在她眼中略顯幼稚,無非是誰拉著誰的手說:“你不許過去和她玩兒,你不許和她說話。”嚐試孤立她,就像在辦家家酒,她不言不語,冷淡而自持,並不覺得難過。

體育課就一個人拍皮球,放學了反正有家長來接,就算沒有,她也已經認識了回家的路,一切都被她自己打點妥當,無妨。

可最過分的是有些受過恩惠的人也出來咬一口,這就有些過分。

其中一個是程偉。

當年語文太差,字寫的歪歪扭扭,貓貓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筆的糾正,看到男孩子欺負她,還幫他叫過老師,現在可好,程偉第一個不理她,見了她就不搭理,像是貓貓身上有無數億的細菌一樣,叫人齒寒心冷。最讓貓貓失望的一件事是,路紫琛曾經當眾嗤笑過程偉的爹媽是離婚的,也是個沒娘養的小雜種。貓貓當時吩咐過他:“以後和路紫琛少來往,這個人不是好人。”

程偉當時一個勁的點頭,現在跑去跟他爸爸告狀,說貓貓在背地裏諷刺他爹媽離婚。

程偉的爸爸找到貓貓,對她說:“我看你們是同桌,讓你幫幫他,你怎麽能這麽說他呢?他都已經很可憐了,沒有媽媽。”

貓貓一愣,隨即氣憤的雙頰通紅,握拳道:“他說是我說的?”

程偉的父親也是一呆,沒想到貓貓的反應這麽劇烈,點頭道:“他說是你說的。”

“不是我說的,是路紫琛說的,程偉這個人,哼!”貓貓算是看透他了。

程偉這時下了學,路過她身邊諷刺道:“明明是你冤枉路紫琛,路紫琛都跟我說了,是你說的,你還賴在她頭上,她很好的,還教我數學,不像你,隻會跟我爸爸告狀。”

貓貓說好,“從此以後我們不要來往了。你去跟老師告狀吧,讓她給你換位置,換到路紫琛旁邊去。”

說完,貓貓便氣哼哼的走了。

程偉的爸爸沒想到這個孩子脾氣這麽爆,坦白說他很喜歡貓貓,但是在兒子的堅持之下,他還是去找了劉敏潔,程偉被換到路紫琛旁邊的事就這麽定了。

貓貓的同桌成了周睿。

這下可好,這是全班長得最可愛的小男生。

於是貓貓再一次成為了眾矢之的。

細數我和貓貓的往事,其實我和她的交往,恰恰源於我們兩個彼此的不來往,而不是有過什麽同甘共苦,共同進退的戰鬥曆史。

我和貓貓不一樣,她是那種隨便往人堆裏一站,就極賦予存在感的人,所有人都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抬手投足,好像天生有一種貴族的氣質已經隱隱顯露出她的不平凡,使得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個小學生,不像一個在彩虹老街這樣破落棚戶區的孩子,因此孩子們的嫉妒和仇恨可想而知。

然而我和她不同在,我是那種即便穿上最漂亮的衣裳也是那種看起來可有可無的人,說的直白點,就是穿上龍袍都不像太子。

我打小四歲起始就練習芭蕾舞,練到了八歲,學校有文藝活動,我爸媽一力保舉我,結果我在台上抖得隻做了幾個基本動作就下去了,搞得班主任很莫名,詫異道:“這就完了?”

從此以後再沒讓我參加過文藝表演。

而在芭蕾舞團裏,演白天鵝的那個人永遠不是我,但需要陪襯的小天鵝裏總有我,我媽急也沒有用,老師為了賺那點學費,總是說:“這個孩子是有潛力的,就是沒發揮而已。”

我媽隻能望女成鳳,但我自己心裏清楚,我不是一個有天賦的人。

因此像我這樣的人,沒有人嫉妒,沒有人擁護,沒有人包圍,沒有人注意,我自得其樂。就算是我三天不去上學,隻要沒人報告老師,我敢保證,老師絕對不會發現我這個人不見了。

我和貓貓就像太陽和月亮,我們本不該交會或者重逢。

可事實就是這樣難料,因為緊接著第二個出來咬人的就是秦麗穎了。

是這個人,把我帶到了貓貓的身邊,或者說把貓貓帶到了我的身邊。

秦麗穎這個人很有意思,她在班裏是為數不多的和貓貓走的近的,和貓貓比較要好的,當然後來我們才知道,她其實隻是想占貓貓的便宜,誰讓貓貓家裏有錢呢?!

秦麗穎就住在貓貓家後麵那條弄堂,可以說是住的最近的一個鄰居,有時候,秦麗穎還到貓貓家裏去吃飯,靄芬知道秦麗穎的身世,總是對她頗多照顧,拿出最好的點心招待她,方靜江也知道秦麗穎在家裏日子不好過,所以一次次的留她吃晚飯,有一次,秦麗穎吃著吃著就哭了,抽泣道:“我在家裏都沒有肉吃。”

靜江和月茹聽著心裏難過死了,月茹道:“那你多吃點,這裏還有糖醋排骨,我們貓貓有番茄炒蛋就行了,她不吃糖醋排骨的。”

“誰說我不吃啊?!”貓貓撅著嘴以示不滿,卻惹得月茹瞪了她一眼,回頭低聲道:“人家沒有爸爸的孩子,在外婆家借住,多可憐,你少吃一頓排骨又不會死。”

貓貓辯駁道:“我也沒說你偏心啊,我就是撅了一下嘴而已不行嗎?”說著,朝她又嘟起了嘴。

月茹又好氣又好笑,拿她也沒辦法。

但這個故事從秦麗穎嘴裏傳到學校的同學之間,尤其是我聽到的這個版本就是截然不同了,甚至是十分可怕的,當然,事情的真相直到十幾歲了我才敢告訴貓貓,我怕當時她知道了第一時間就會衝過去找秦麗穎打架,因為秦麗穎編排的版本委實過分。

秦麗穎跑到我家來是偶然的一天,我也不知道她是透過怎樣天大的本事打聽到我家的住址的,畢竟我家離彩虹老街有一定的距離,隻是按我爹媽的說法,我們倒黴,孩子被劃分到和他們一個校區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和我一起上下學的張文靜把路線泄露給了秦麗穎,隻為了秦麗穎的一句恭維,賭天發誓的說張文靜是我們班最好看的女生,章文靜就徹底把我給出賣了。

現在想來或許是很可笑,可當時女孩子們的心理都特別在意這件事,我估計除了從小到大一直身處讚美聲中的方妍不在意外,其他人都很在意。

所以張文靜暗示她還可以再找一個幫手,那個人就是我。

我媽說這孩子一路跟著你回來,難道跟你很要好?怎麽這麽晚不回家?

跟著一個勁的朝我使眼色,要我把人給勸走了。

但是秦麗穎突然跟被鬼上身了似的扯開嗓門大哭,真真把我和我媽給弄了個措手不及,隻能把她帶進家裏去好生安撫一通。

按照秦麗穎的說法,方妍仗著自己家裏有錢,經常對她拳打腳踢,不把她當人看,她說這話的時候模樣極其可憐,我媽說:“你怎麽不報告老師呢?”

秦麗穎說:“我講了好多次,她還是打,我也沒有辦法。”

“那你以後不要和她玩了。”我媽特別的義憤填膺。

我嗬嗬一笑,並不相信。

要知道,秦麗穎這個人呢,從頭到尾精神就有點兒不正常,說變態吧,好像不是太確切,她又沒有作奸犯科,要說是弱智吧,好像又比弱智高級一點,總之是個很奇怪的人。

就說她學習一樣東西,其速度之緩慢,往往讓老師失去最後一點耐心,拿起手上的任何東西朝她打過去,有時候把她的頭箍都扯歪了,畢竟在我們那個年代,不像如今,老師都不是正規科班出身的,好一點的也就是讀個師範中專就能出來教書了,因此素質良莠不齊,學生們的遭到體罰是常有的事。

秦麗穎平素一天到晚就跟著貓貓,好像離開貓貓她就不能活了,可轉眼等貓貓離開去幹別的事,她就拉著‘管理層’,也就是大隊長中隊長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訴說貓貓是如何欺負自己的,如何毆打自己的,這樣的狀況我見過無數次了。

貓貓卻一無所知,始終被蒙在鼓裏。

所以盡管我和貓貓沒有過接觸,我們不怎麽說話,她是眾星拱月,我是一粒塵埃,我想她對我的印象也不太深刻,但我直覺她不是那種人,我能感知到她身上的血性,這種人往往為朋友兩肋插刀,最後被朋友插兩刀。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是正確的。

秦麗穎見我沒什麽反應之後,就對我媽說:“不單單是方妍可惡,方妍的奶奶更壞,每次我到他們家去玩,她奶奶就拿餿掉的點心給我吃,我回去告訴我外婆,可我外婆和她奶奶是認識的,我外婆不相信我,也不幫我。”說著,又哭起來,“最要命的是她奶奶凶的時候會拿針戳我。”

“真的啊?”我媽簡直不可置信,“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惡的人呐?你還是個孩子啊?”

我媽就是容易衝動和激動,並且容易相信別人,而我始終無動於衷。

秦麗穎最後沒有得到我的支持,訕訕的走了。

但我媽卻給我下了一道通牒,“從此以後不許和那個叫方妍的一起玩。”

我說:“我本來就不和她說話的,這個姓秦的我也不和她玩,不知道她為什麽找上我。”

由此可見,我對方妍的‘不攻擊,不刁難政策’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他們認為我沒有為虎作倀就是向著方妍,是很有可能會倒戈的,張文靜被指派來教訓我,天天變著法子的給我難堪,時間久了,路紫琛等人幹脆讓老師撤了我的小隊長職務,坦白說我一直認為自己難當大任,手臂上貼著一條杠挺難看的,而且課間還要負責去拿點心分發給大家吃,我是個很懶的人,被革除了職務反而有點正中下懷。

見我軟硬不吃,路紫琛,吳曉穎等人自然不滿,久而久之,最終便釀成了那次在俱樂部發生的意外。

說是意外,其實大家心中多少都有數,意外之所以成為意外,首先是你手中必須持有凶器,跟著是凶器朝著你不受控製的方向發展出惡劣的事態,那才成為了意外,如此一來,所謂的意外到底又有多少意外的成分在裏麵呢?

當時大家一起玩,隻有張文靜手上有刀片,說是和我開玩笑,卻一個勁的對著我揮舞,我當下心裏已經有不好的預感,準備提前回家,張文靜卻不依不饒,硬是要我留下來等她,這一拉一扯間,刀片劃過我的臉龐,雖然沒有割傷臉頰,但我的耳朵瞬間血流如注。

方妍是第一時間注意到的,她由於被隔離在小圈子外,僅僅是放學路過而已,並沒有和我們一起玩耍,她當時喊了一聲:“來人,快去叫大人,她耳朵出血了,耳朵被割到了。”

而張文靜僅僅是手裏拿著刀片,良久的都不知道動彈一下。

據她所說,當時她是嚇傻了。

而路紫琛,吳曉穎他們更是一哄而散,唯恐自己惹禍上身。

最後是俱樂部的工作人員替我喊來了醫生和家裏人。

事後張文靜她媽帶著她到我家來道歉,可我們是鄰居,一條弄堂裏的,這件無頭公案自然隻能不了了之。

但我心底清楚,有些賬必須要和張文靜算,所以耳朵上縫了幾針之後便去找張文靜對質。

沒有大人在的張文靜氣勢洶洶,惡狠狠道:“你現在連小隊長都沒有了,你說的話還有誰信。”

我們兩個吵了起來,盛怒之下,她扇了我一個耳光,以為我不會還手,殊不知我反手就是一個耳光朝她兜頭下去。

我媽說過,打哪裏都不能叫人打臉,那是侮辱人的事情。

方妍在那個時候看到了,走過來冷冷道:“我看到你打她了,她一個人說老師不信,那我和她一起說,不知道老師信不信?”

張文靜捂著臉怒吼道:“那她也打我了,你怎麽不說?”

方妍笑道:“我沒有看到,我隻看到你打她。”

張文靜氣的跺腳,方妍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幾個也夠了。”

方妍的樣子很嚇人,張文靜嚇得後退了一步,就連我也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後來我們看了一個叫做《聖鬥士星矢》的日本漫畫連續劇,我對她說:“噯,你那個時候就像小宇宙爆發一樣,特別恐怖。”

方妍喝著可樂,兩條腿晃啊晃得道:“還是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若是犯了你呢?”我問。

方妍對我嗬嗬一笑,“時間長著呢,你以後就知道了。”

我們的對話到此便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提前劇透哈哈秦麗穎這個人是神經病,所以。。。。但當年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