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那些日以繼夜反複排練揮的歲月,那些練功時腿部牽扯的疼痛……那許許多多的回憶一一累積起來,在眼前走馬燈般的回放,如果今天放棄,通通都要白費。我真的不覺得遺憾嗎?
什麽是朋友,朋友不是在你成功的時候,趨炎附勢的說恭喜你,請你以後多多照顧,而是會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摔到井底的時候,從上麵給你扔一根繩子,會在你迷惘的時候給你當頭那麽一下棒喝,然後替你劈開一道曙光。
我想方妍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的不甘心,盡管一路以來,我都唯唯諾諾的刻意說著自己不介意,就算不演女主角奧傑塔也沒關係,但是作為一個舞者,誰不想當天鵝湖的女主角?
所以她才跟我發脾氣,對我說什麽絕交不絕交的話,因為人,需要正視自己的內心,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麽,我想那是我們自認識以來對彼此說過最凶狠的話了。
此時此刻,周遭的音樂突然被換了,我不知道方妍究竟是用了什麽本事,能讓我的舞蹈老師居然臨時把《吉賽爾》換成了《天鵝湖》裏的奧吉莉亞選段,那是給黑天鵝的音樂。
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曾經討論過,為什麽《天鵝湖》裏大家都仇恨黑天鵝呢?
其實想一想,她也蠻無辜的,她隻是喜歡王子而已,而她生的和奧傑塔隻是相似,又不是一模一樣,王子認錯了人以後,所有的錯都由奧吉莉亞背負,她被打上壞女人的烙印,她的愛也是被丟棄,是毫無價值的,而奧傑塔是那麽善良,她最終和王子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是方妍說:“如果我是白天鵝,我一定不要這個王子,他連喜歡的人都會搞錯,他是真的喜歡她嗎?”
要知道,曆來《天鵝湖》的演出裏,充斥在黑天鵝身上的動作都是魅惑的,她的角色被定性為勾引王子的反派。
可是我們都覺得她有一點可憐。
屬於反派的可憐,就像這世界上許許多多的小人物,他們不是生來就是做主角的命,可是他們也有欲望,也有想要閃亮的一天,心裏也有不甘,躍躍欲試,或許隻是用錯了方法而已,又或者是被人辜負了也未知。
方妍告訴我,假如有一天我可以跳黑天鵝奧吉莉亞,那麽一定要跳一個嶄新的黑天鵝,和從前都不一樣的黑天鵝。
她不再是白天鵝的陪襯,而是更人性化的代表,她代表的是一群人。
我有沒有做到很難說,我隻知道那一天我沒能從台上摔下去就很不容易,或者應該這麽說,當音樂響起,黑天鵝的角色魅力賦予她的東西迷惑了我,我的腳步力量一向比別人強,因此一旦我忘我入境,我在那傾斜的舞台上竟然沒有摔下來,而且轉了一圈又一圈。
記得當初剛學這個動作的時候,老師拐這個動作叫‘揮鞭轉’,意思就是芭蕾舞的女伶在台上就該像個陀螺那樣,以任意一條腿為軸,在半腳尖或全腳尖之間連續起落,而另一條腿連續屈伸,以劃圈的方式帶動整個身體在原地旋轉。
我第一次跳的時候轉了四圈,直接把早上吃下去的豆漿全給吐了出來,長久以來四圈也一直是我的魔咒,我的夢魘,每次一到數字4的時候基本上就天旋地轉的要暈了,接著直接倒地。然而經過數年下來的惡魔式訓練,我已經麻木了,雖然轉的圈數多並不代表就是最好的,但是黑天鵝有一段雙人舞,以32圈為基本考核,我想,今天,我已經盡力了。
當音樂停止的時候,燈光一下子暗了下來,我完成最後一個動作之後,一口長氣從嘴巴裏溢出來,然後停了兩秒才收勢。
有一個紅褐色卷發的女評委直接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拍手,我沒有想到,隻能愣愣的站在那裏,局促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翻譯問我,說是評委有話要問:“會不會跳白天鵝奧傑塔?”
我說我可以,跟著跳完之後,他們又問我還有沒有其他拿手的?
我想他們應該是要確認我沒有從台上摔下來究竟是我的運氣,還是有我自己的本事在。
我選擇跳了我最拿手的《吉賽爾》。
最後我從舞台上走下來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
明明是大夏天的,我卻覺得像冬天一樣。
方妍和老師在幕布的出口處那裏等著,我小跑步過去一下子就摟住了方妍悶悶地哭了起來,方妍拍著我的肩膀道:“沒事,沒事,不是挺好的嘛,都過去了,你看,剛才不是跳的挺好的。”
“就是,就是!”老師在一旁附和。
她的眼睛裏也閃著淚花,把我往化妝室裏帶,邊說著:“沒想到啊,真沒想到竟然會是你,真的,還好我沒有放棄,還好。”
當我們走進化妝室的一霎那,原本坐在那裏的幾個女孩子一下子用奇異的目光看著我,其中一個原本演奧傑塔的姑娘突然間站起來,然後‘砰’的一聲摔門而去。
方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沒事,正常。我幫你卸妝。”
我哭得稀裏嘩啦,一個勁的點頭,隻隨便她擺弄。
後來我們走的時候,方妍說:“今天你就算不贏也沒關係你知道嗎?因為起碼你對自己有了個交待,你盡力了,而不是臨陣退縮,你以為我不緊張嗎?天知道我把你的曲子改了我在想你要是最後摔下來了,你鐵定是要怪我的,我想你可能真的要和我絕交了。搞不好你媽也要衝到我家裏來揍我,其實我壓力比你還要大。”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想想也對,隨即道:“不會的。”
“嗯?”她抬起頭。
我說:“我那都是氣話,隨便說說。無論怎麽樣,我都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不會和你絕交的。”
她笑說:“那就行,這件事總算了結了,現在萬事俱備,就隻剩下開學了,不管是什麽結果,書還是要讀的。”
我輕輕點頭。
後來不出我們所料,冠軍遲遲不出,我的舞蹈老師雖然滿懷希望,但是我告訴她,還是現實一點吧,就算我沒從舞台上摔下來也不代表我能得獎是不是?那麽多選手呢!難道人家法國來的,烏克蘭來的都是吃素的不成!
顯然我的這番話對老師沒有起到一點安慰的效果,她比之前更焦慮了,據說天天去舞蹈學院等消息,而我則和方妍繼續上學放學,周末去鮑蕾家裏借書看,日子過的挺平穩的。
有一天我到的時候,發現我和方妍是最晚來的,在我們之前,祝怡還有孫茜文什麽的都到了,全都擠在鮑蕾家的二樓看電影,由於人數眾多,鮑蕾家裏的拖鞋不夠用了,隻有一雙,鮑蕾於是果斷的說:“這一雙是留給方妍的,我們沒有想到你會來。”
我沒說話,倒是方妍說:“我不穿了,給小夢穿吧。”
我道:“我也不穿。”
我心知是鮑蕾刻意為難我,他們家絕對不會隻有這幾雙拖鞋,之所以說隻有一雙,無非是想把方妍留下,把我趕走罷了。
方妍假裝不知道是不想我和他們鬧翻,但我心裏有氣,果斷道:“鮑蕾,這是我上次借你的書,你看看有沒有地方破了壞了?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我今天還有事。”
鮑蕾聽了,果真認真的檢查起來,最後冷冷道:“沒有。”
然而等我起身要走的時候,方妍卻走到我身邊來一把拉住我道:“咱們一起走吧,我今天是陪她來的,要不是她接我出來,我爸還不讓我來呢,行了,就這樣吧,你們玩的開心點兒。”
說完,我們就大喇喇的出了他們家。
鮑蕾的臉色無比難看。
幾天之後,有次放學我和方妍走在半路上,突然被鮑蕾叫住,鮑蕾說有話要和方妍講,我也挺知趣的,說我先走了,其實我是在前麵等她。方妍知道,我們心照不宣。
但是過了很久方妍才來,說是鮑蕾跟她講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我說什麽,方妍說:“孫茜文講的,我們班的班幹部就那麽幾個,但是有幾個她不順眼,鮑蕾也不順眼,所以想要我入夥。”
我笑了一下:“搞小團體啊!”
方妍歎了口道:“這種事情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是無法避免的,我去了鮑蕾家才幾次就已經派人來拉攏我了。”
我道:“那是因為人家早就看上你了唄。”
說實話,我這人有一點特別不好,孩子氣!
我總覺得,我和方妍是好朋友,鮑蕾這麽對待我,她就應該要和鮑蕾絕交,要是還和鮑蕾做朋友,我就不和她做朋友了,長大以後我把這個邏輯告訴她,方妍說:“你不講我也曉得,你肚子裏就那幾根腸子。”
我心裏不高興,就擺在臉上,但是方妍卻說:“我答應她了,我入夥。”
我‘啊’的一聲,真是挺詫異的。
方妍道:“今天這夥人來找人,明天還會有另一夥人來找我,總有人要我站隊的,還不如提前主動選一個,你說我這算不算的上叫‘識抬舉’?”
我‘嗤’了一聲:“還學人拉幫結派呢,就怕到最後這波人被你方妍吃了還不定呢!”
“我有那麽可怕嗎?”方妍瞪著我,佯裝憤怒的樣子。
我道:“有的,你說我要是不好好跳就和我絕交,我是當真的啊,我不是好好跳了嘛!”
她突然笑的很開心,摸著我的頭道:“乖,好樣的,名次下來了沒有?”
我搖頭:“還沒。”
說實話,等待總是最磨人。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我’的敘述馬上就要結束了,大家忍忍,過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