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然而每次他們吃年夜飯,總是在吃到一半還沒散夥的時候月茹就回來,時間掐的剛剛好的,一回來就說:“哎喲,哪裏來的那麽大的煙味兒啊,真是嗆死人了,沒聽說七不規範嗎?這要是抽了二手煙得肺癌怎麽辦呀!”
靜江在眾人不知所措的神色中不悅道:“你大過年的說點吉利話行不行?”
靄芬一臉的惶恐,唯恐他們大過年的當著眾人的麵吵,這飯還怎麽吃下去?
方妍則是正襟危坐,準備隨時疏散群眾,然後下次見到他們又要低頭哈腰的道歉了。她心裏也是恨得,要不是她媽,她能在桂英麵前如此抬不起頭來嗎?!桂英刁難他們是人之常情,不是每個人都有桂芝和雙吉那樣的肚量的。
還好,那一天月茹隻是‘嘁’了一聲,沒和靜江強嘴,徑自回到臥室去了,誰知過一會兒又出來說:“喲,這地上怎麽那麽髒啊,真是比殯儀館還不如。”
靜江‘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到桌子上。
桂芝和桂英兩家人也氣的臉都白了。
這是什麽話?
比殯儀館還髒?
難不成這家裏來的客人都是死人?
桂英忍不住回諷道:“是啊,殯儀館是髒呢,可大多數人去殯儀館都是去參加大禮的,難不成我們去的地方有誰死了嘛?我看我媽,我哥還有我侄女都活的好好地,所以呀,罵人的人總歸是罵不到別人,隻會報應到自己身上。”
這話厲害,一下子刺激到了月茹。
他們家可不是死了白俊和德華兩根頂梁柱嘛!
於是當天晚上可熱鬧了,方靜江不用睡覺了,被白月茹哭天搶地給折騰的夠嗆,靄芬隻有坐在自己的屋裏一個勁的歎氣搖頭,對方妍道:“每年過年都是這樣的,一回來就鬧,真是受不了啊!”
方妍冷笑一聲:“來要錢的唄,肯定是去了我外婆家,老太婆嫌錢少,讓我媽回來逮著機會就挑剔,一會兒地上髒了,一會兒空氣不好,她怎麽不說桌椅板凳也長的不好看呀?!我跟你說奶奶,我媽和我外婆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也難怪我小娘娘氣急了要拿我做筏子,誰見著她這樣誰不氣啊?!膈應的我們吃不下飯她就開心了,然後我爸沒辦法,就隻有掏錢給她息事寧人。”
“唉——!”靄芬又是一個長歎,“可你爸也沒錢呀!你爸現在是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還來要錢!真是……”靄芬嘀咕道,人生中第一次當著方妍的麵說了一句,“要是當年早知道她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一定不讓她進我們家的門!要錢就算了,自己還賭,讓你爸爸可怎麽辦,這是要逼死你爸爸呀!”
靄芬說到底心疼兒子,如果不是為了靜江,她是不會在方妍麵前說半句月茹的不是的,因為那畢竟是她媽。
誰知方妍咬牙切齒道:“是,光是打麻將也就算了,還玩更惡心的呢!”
有一次在家門口的一個私人賭檔玩百家樂,方妍雖然不知道百家樂是個什麽玩意兒,但可以肯定一進一出輸贏的數目特別大,聽弄堂裏住在隔壁的阿姨們說有人玩的都傾家**產了,方妍對靄芬道:“奶奶,你說我外婆一天到晚標榜自己是個闊太太是哪根筋搭錯了嗎?你看她家裏的孩子,教育出來的都是什麽東西,大兒子詐騙犯,二兒子無業,小兒子死了,現在弄得我媽即將步上她大哥的後塵,我看被抓起來是遲早的事情。”
靄芬讓她小點兒聲,被月茹聽見了肯定又是一頓好打。
方妍說打吧打吧,我就是要讓她打,讓周圍的隔壁鄰居都來看看熱鬧,看她是個什麽東西!
結果還真叫方妍給說對了,白月茹玩百家樂都是瞞著方靜江的,但欠債這東西就跟滾雪球似的,總歸是越欠越多,最後就超出自己能負荷的範圍了,人家來要賬,她就百般推諉,要不就幹脆不見了人影,周圍的人賣靜江一個麵子,便主動來找他,委婉的道出實情,靜江這才知道月茹已經輸了六千塊了。靜江把錢填了之後,立刻回來找月茹算賬,月茹卻是抵死不承認,要是靜江說的多了,她還比誰都橫,梗著脖子道:“你管我?你還管我?你自己上個月打麻將就輸掉三千塊,你好意思跟孩子說是我不肯補貼家裏嗎?再說了,我嫁給你一個男人是幹嘛使得?你是我男人,你養我天經地義的,你現在工資比我低,那你就出去給我想辦法找錢,老在這裏跟我撒什麽氣?沒出息的東西!”
方靜江氣的滿臉通紅:“所以你現在是逮著機會報複我是吧?相當年你偷東西被單位處分這件事是誰給你擺平的?你居然還給我臉色看?”
“你放屁!”月茹罵道,“少給我摣著雞毛當令箭,我跟你說方靜江,今天已經不是從前你還在冷凍廠的日子了,你還以為你是過去那個領導?你還打算守著你的900塊的工資到老死嗎?”
從沒有人敢這麽和方靜江說話,還用這種口氣,靜江氣的雙手握拳,顫聲道:“好啊,你現在工資比我高了,就趁就肆無忌憚的騎到我頭上來撒野,作威作福了是吧?!那你怎麽自己不把自己的債還了,順便再幫你哥把債還了,那我還佩服你呢,我就算做小白臉我都甘願。”
“喲!我可不敢!”白月茹哂笑,“我哪兒有那麽大的膽子呀,你還不把我往死裏打!”說著,食指都快戳到方靜江的眼珠子上了:“你有本事就給我出去掙錢!有本事你拿錢給我看!沒錢你在這裏給我叫個屁!”
靜江大喊:“滾!你給我滾回去,滾到你們白家去。”
“你又讓我滾?”白月茹現在也皮厚了,可不似當年二十多歲,被靜江罵兩句就哭得梨花帶淚的,她現在這德行也不知跟誰學的,一副市井做派,往沙發上一斜道,“我就不走,這是我家,我嫁給了你,給你生了個女兒,你想讓我走?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行!”方靜江撂下狠話,“你不走我走。”說完,拿起衣裳就出去了。
一連幾天都沒有回來。
就睡在單位的沙發上了。
司徒青雲見了直搖頭,忍不住道:“你看吧,當年我怎麽勸你來著!讓你甩了你們家那個,結果呢,你愣是不聽!你呀,不是我說你,要不是你娶錯了這麽一個老婆,你老婆給你在單位捅了那麽幾個不大不小的婁子,你早就升上去了,搞不好位置比我還高,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田地。”
靜江苦哈哈道:“哥們兒,我這會兒都落難了,你就別說風涼話了,給我找幾條被子吧,我估摸著還要在這裏住幾晚,實在不想回那個家,看見那隻母老虎。”
司徒青雲道:“行,你要幹什麽我都會幫你的。誰讓咱倆是兄弟呢!不過我說你老婆既然嫌你沒錢,你也得想個法子,這樣吵下去不是辦法,要不幹脆豁出去掙錢,要不就把這惡婆娘甩了,再找個體貼可心的過安穩日子,你說呢?!”
靜江睡在沙發上,長籲一口道:“我想想。”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道:她終歸是孩子的媽,我就算把她給甩了,孩子還在那裏,是割不斷的紐帶啊!
就這麽想著,稀裏糊塗睡著了。
幾天之後,靜江趁著白天月茹去上班的時候回了家一趟,就看到方妍和靄芬兩個人一臉沮喪的坐在那裏,方妍看到他回來了一下子跳起來跑過去抱住他的手臂道:“爸爸,你終於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辦!”
“怎麽了?”靜江問。
方妍便把事情一一道來,原來是這個月輪到方家去收自來水費,本來這是小事一樁,以前都有靜江張羅,但靜江不在,靄芬又不識字,所以便腆著一張老臉去求月茹,誰知月茹卻道:“你兒子不是很能嗎?讓我從這裏滾出去!你女兒還說你兒子要是跟我離了婚她立馬就給他介紹新的,你們要我幹什麽?哦,想到要我做事了,就要找我?幫幫忙哦,我沒這個時間。”
說完了就走人。
靄芬被她劈頭蓋臉的這麽一通話說的老臉都不知道往哪裏擱,隻會偷偷在屋子裏用手絹掖眼睛,被方妍看到了問她怎麽回事,靄芬搖頭了搖頭不肯說,直到方妍一再追問,才道出實情,說要不然讓你姑姑去單位裏把你爸爸找回來一趟,可水費明天就要交怎麽辦?
方妍氣道:“你求她幹什麽,奶奶,我幫你去收水費。”
“你個小孩子,人家怎麽會買你的賬?”
“沒事!”方妍撂下書包,“這不是還有你嗎?你就麻煩點,跟在我後麵走一趟,挨家挨戶的,我負責登記數字收錢,您和人打聲招呼就算完。”
靄芬覺得可行,就帶著方妍去辦了,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不超過一個小時,就把整條弄堂的錢收完了,靄芬便把裝著零零碎碎的錢幣放在一個塑料袋裏,掛到牆壁的鉤子上,打算等明天一早就送到居委會便可。
然而到了第二天,方妍一早去上學的時候,靄芬到了居委會,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卻告訴她,這個袋子裏的錢不對,根本沒有方妍寫的總金額兩百五十多塊,而是隻有五塊幾毛,零零碎碎的一把鋼鏰兒。
靄芬一聽當場就傻了,還以為工作人員騙她,欺負她一個老太婆不識字呢,於是居委會便找了好多人來,大家都紛紛作證說裏麵隻有五塊錢,靄芬的心一下子沉到穀底,難過的要命,以為是自己來的路上把錢搞丟了,但是裝錢的塑料袋又沒破,她隻能回到家裏,打算等兒子和孫女回來了再想辦法。
方妍一回家,靄芬問的第一句就是你拿過錢沒有?
方妍說沒有啊,她以為奶奶是覺得爸爸不在,擔心她身上沒錢,要給她錢來著,便說:“我身上有錢,姑姑給我的零花錢還沒用。”
靄芬知道她絕對不會說謊,而自己又沒有拿過錢,那麽隻有兩個可能性,一是錢在路上遺失了,二是錢在之後被人動過了。
她心裏很不希望是第二種,因為如果是第二種,實在叫她太失望,方妍看靄芬的臉色不對,便問:“奶奶你怎麽了?”
靄芬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氣的方妍破口大罵:“那還用問嗎?肯定是她拿走的呀!等她回來我去找她。”
好在當天靜江回來了,由他負責跟月茹談判。靄芬還千叮嚀萬囑咐,不一定是月茹拿的,要好聲好氣的問她,到了夜裏十一點多,月茹才回到家來,靜江見她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就來氣,月茹自然沒有好臉色,兩人吵得翻天覆地,月茹指著靄芬道:“好啊,這幾天你兒子不在家,我又沒怎麽你,用得著你這麽對付我?往我頭上栽贓?說我偷錢?”
靄芬連連擺手道:“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月茹,我隻是讓老三問你一下。”
但是方靜江幾乎可以肯定就是白月茹拿的,因此嚷道:“不是你還有誰?難不成你說是孩子拿的?”
白月茹‘哼’了一聲道:“難講,這丫頭就跟著她奶奶還有她姑姑埋汰我,難保不是她偷的再賴我頭上呢!”
方妍氣的差點昏過去,大聲道:“誰要這兩百快錢,我要這錢幹嘛使!”
“你爸又不在,你沒錢不就拿了用!”月茹振振有詞。
方妍冷笑了一聲道:“您也知道我爸不在我沒錢用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我爸不在家您跟我說過幾句話?您給我做過一頓飯沒有?您給過我零花錢沒有?都是我姑姑給的!嗬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沒有媽呢!我也當您是日理萬機忙得不知道,敢情您原來什麽都知道啊,就是裝不知道!”
“你——!”月茹被方妍的伶牙俐齒擊潰,指著方妍對靜江道:“看見沒有?她什麽態度跟我講話,我跟你說十有□□就是她拿的。”
“我拿水費?”方妍一臉鄙夷的神色,“我會需要這麽點兒錢?”說著,拿出放在筆筒裏的鑰匙,轉而去打開寫字台的抽屜,把存折翻到那一頁給月茹看:“你給我仔細看清楚!!!給我仔細看了!我需要去偷這兩百塊嗎?誰偷誰他媽誰爛手!!!”
靜江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方妍存了整整兩年的壓歲錢和平時省下來的零用錢,以防萬一,總計是一千元整。
白月茹愣了一下,沒想到她身上會有這麽一筆錢,問道:“你哪兒來的?”
方妍看著她冷笑:“橫豎不是我媽給的,因為我媽根本不像個做媽的樣子,可我家裏人起碼還當我是個人,會給我點兒錢,天冷了知道給我買衣服,天熱了帶我去吃一根雪糕,我媽呢?我媽不是在外婆家裏給人當免費阿三,就是在棋牌室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再接下去指不定幹出什麽不要臉的事情來。”
要知道棋牌室裏男男女女的成堆混在一起,不是吸*&毒,就是搞外遇,方妍最是看不起。
月茹無話可說,確實,方妍有這一筆錢傍身,根本沒必要偷,但是月茹也死活不承認是她拿的,和靜江吵個不休,同時由於被方妍戳了脊梁骨,要轉移注意力,便衝上前去動手打方妍,靜江氣急,從廚房裏拿了一把刀來,指著她:“你說不說實話?!你還想把嫌疑轉到女兒頭上去?現在我們跟你談錢,雖然隻有兩百塊,可我們家還從來沒有丟過錢,你現在說老實話我還可以原諒你!”
“你少來!你放屁!”月茹一把拉過身旁的靄芬,將她往靜江身上推,靜江拿刀純粹是嚇唬她的,但是白月茹太過分了,居然拿婆婆當擋箭牌不算,靜江還沒有動手,就先把人推過去,方妍氣的腦袋充血,衝過去抱住靄芬,尖叫道:“奶奶——奶奶——!”總算是把被推得踉踉蹌蹌的靄芬給抱住了,沒有跌倒。
她回頭恨恨的看著月茹,靜江也氣瘋了,一個箭步上前就要去揪月茹的領子,月茹已經掌握出經驗來了,幹脆躲到了方妍身後,方妍罵道:“你還要不要臉?”
方靜江直搖頭:“真的……有你這樣當人媳婦,當人媽的嗎?我當年真是瞎了眼!我他媽是打著燈籠才找來的稀罕貨啊!”
“呸!我才瞎了眼!”月茹忿恨道,“早知道你是個窮鬼,我他媽才不會嫁給你。”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靜江無力道,“你現在後悔絕對來得及,我們趁早把事兒辦了,這個家我呆不下去了,有你的地方我都受不了,我看到你連捅死你的心都有了。”
月茹一下子哭出來:“你以為我就受的了你?離婚就離婚!”說完轉身就要去撞牆。
事隔經年,他們都忘了自己曾經對對方說過再也不提離婚兩個字,但是現在他們都覺得離婚是最好的辦法,唯一的出路了,尤其是方靜江今天看到的這一幕,他真的是沒辦法原諒她,當然,他提刀是他衝動,他不好,可她呢?
她拿婆婆做擋箭牌,還躲到女兒背後,不惜傷害在這個家裏除了他之外,僅剩下的,對她最好的兩個人。
真是狼心狗肺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所以這一回,白月茹哭著鬧著去撞牆的時候,方妍並沒有過去抱住她,以前她都是第一時間保護媽媽的,而今她是真的傷了心,這是什麽媽呀?!
在她的心目中,媽媽不是這樣的,雖然有時候很凶,很沒有耐心,可是媽媽是善良的媽媽,媽媽陪她唱過歌,媽媽給她買過牛肉煎包,究竟是什麽時候,她的媽媽變得這麽麵目可憎?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方妍安置好哭泣的靄芬轉過頭來對著他們夫妻倆冷冷道:“你們倆都給我別吵了,要吵就滾出去吵,你要自殺——”她指著月茹,“你要自殺也給我死到外頭去,不要死在家裏,髒了我們家的地方,我爺爺的遺照在上,我爺爺奶奶沒有虧待過你,你看看你今天這個樣子,真夠惡心的,你們給我離婚,我不想看見你們,我如果不是還小沒有錢,我一定搬出去住,你們倆都不是好人。”
說完,把靄芬攙扶回了臥房,任由他們兩個去,打死也不管她的事。
那一天晚上,方妍睡在**用被子蒙著頭哭,氣的渾身發抖,一直到半夜都沒有睡著,靄芬不停的勸著她說:“好孩子,別哭了,奶奶知道你心裏苦,不要哭了好不好?明天還要上學。”
“嗯。”方妍在被窩裏發出悶悶地聲音,但是一直到天亮都醒著。
這也是為什麽後來她的藝海拾貝會寫出那樣奇怪的東西,那是一片類似童話的作文,這樣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