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方妍上學回來之後,吃過午飯就開始對著鏡子轉悠,一會兒塗口紅,一會兒又抹掉,接著一件衣服接著一件衣服的比對,穿上又脫下,月茹瞧著這架勢,再想了想她現在這個年紀,不由試探的問:“你幹嘛這是?”
方妍道:“今晚上我不回來吃啊,同學聚會。”
“同學聚會?”白月茹覷了她一眼,“初中同學還是高中同學?男的女的?”
方妍覺得好笑:“同學聚會當然是有男有女啦,不過高中同學聚會女的會稍微多一點,杜雪她們都在。”
月茹想,既然都是女同學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呐?她信才有鬼!
方妍看她那神情,嗤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談戀愛了吧?”
“不是不可以談,就是早了一點。”
“早?”方妍咂咂嘴,“我都大二了,你在這年紀都快和我爸結婚生我了。再說大嫂22生的悠悠,你看我今年多大了?”
白月茹道:“那哪兒能一樣呢,我們那個年紀不同,我們那時候結婚普遍都早,我和你爸已經算是晚的了,而且你大嫂和你也不一樣,你大哥大嫂是統計職校的同學,他們又沒上過高中,又沒上過大學,這麽些年在社會上不談戀愛幹什麽,但你不一樣啊,你有光明的前途,美好的未來,你不好好奮鬥多掙點錢怎麽行?”
方妍鄙夷的瞥了她一眼:“錢錢錢,你腦子裏除了錢還有點別的其他什麽東西沒有?嘁,再說了,現在知道我是未來之星了?覺得我有光明的前途和美好的未來了?你不是一直覺得你們家那個冬冬,白家的孫子才是未來之星嗎,怎麽這個稱號什麽時候落到我頭上了我都不知道?我這種便宜貨隨便嫁了不是你以前說的嚒?!你隻要負責收彩禮就好了。”
白月茹難堪道:“媽媽以前說的氣話你怎麽總記得那麽牢呢,我也有對你好的時候啊,你為什麽不記得我好的時候,總記得我不好的時候,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記仇呢,你像誰啊?”
方妍朝天翻了個白眼,無奈道:“請問,你有對我好過嗎?”
白月茹怔怔的望著她,一時有些口幹,但還是倔強道:“怎麽沒有?”
“你就會反問,然後咄咄逼人的盯著問:怎麽沒有怎麽沒有怎麽沒有!隻有我爸這種口笨口拙的人才吵不過你,我跟你說,你這種推卸似的反問對我沒有用,我說你就自己舉例吧,你有好過的時候嘛?我聽著。”
白月茹沉默。
方妍道:“老媽啊,知不知道什麽叫做寒冬飲冰水,冷暖自知啊?我可是點點滴滴都在心頭呐!我的衣服從小是姑姑她們承包的,小時候給我做,長大了替我買,我的零用錢小時候是大姑姑給的,結果還被您給偷了,長大了的零用錢是我自己掙得,說實話,我現在還心有餘悸,怕被您給一不小心又‘順手’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要哪一天真的嫁了,我也不敢讓您去我和我老公的家裏啊,指不定您去過一回之後,家裏少了個古董或者丟了本存折什麽的,然後在拍賣行出現,我那個詐騙犯的舅舅又能快活上一陣子,或者他兒子出國的錢有著落了。”
這話一出,月茹的臉色無比難看,方妍完全沒注意到似的繼續說:“我讀中學時大姨媽來了是大姑姑教我怎麽用的,我連衛生巾是什麽都不知道,還是小姑姑給我囤的貨,我也覺得我小姑姑有時候為人刻薄,可她的確對我好過,人對我有恩,你呢?人看不起你是有道理的呀,人能不指指點點嗎?你總說小姑針對你,你怎麽不看自身有什麽不讓別人針對的地方啊?再說你對我奶奶,那叫一個——你這是跟舊社會反過來了啊,舊社會是婆婆刻薄媳婦,您這和虐待老人就差一步了。我奶奶罵過你哪怕一聲沒有?你還說你對我好?我自己掰手指都掰不出來一件您對我好的事,您自己掰吧。”說著,在她跟前把自己要換的衣服一一舉了起來道,“或者您從這裏頭挑,哪一件是您買的,我就收回我剛才的話。”
白月茹難堪的揮了揮手道:“好了,算我不對行了吧,我對不起你,我們不說這些。”
方妍乜了她一眼:“現在又逃避話題了。”
“那你要我怎麽樣?”白月茹氣憤道。
方妍淡淡的:“不怎麽樣。”
就是要你活受著——她在心裏想。
白月茹突然苦口婆心起來:“你這孩子嘴巴現在怎麽這麽凶,我這不是都為你好啊,女孩子別那麽快搞對象,多看看,多談兩個,有了經驗才知道誰好誰不好。我們原先講的是這個啊,你東拉西扯的扯到哪裏去啊?”
“哦。”方妍道,“那我爸是您的第幾任呢?”
白月茹支支吾吾道:“第第第一任。”
“那你說這話有什麽說服力呀!”方妍哈哈大笑。
白月茹扁嘴道:“這不就是經驗不足才導致的選擇錯誤嗎?”
“您選擇錯誤?”方妍誇張的大叫一聲回頭看她,“我看是我爸汙漆麻黑的提著燈籠才把您給找來的吧,您還選擇錯誤?我爸沒甩了你算是給足我麵子了,人那麽有錢的大老板,美國籍的endy都不要,為什麽?因為我!我爸不放心我!要是他隻有個老婆,你看看他會不會和endy攜手去開創新的生活,到美國去生個大胖兒子,沒事打打高爾夫球,您呢,您就在這附近廣場找個跟您年紀差不多的老頭兒一起跳交誼舞吧!繼續積攢您的寶貴經驗,你放心,我沒意見。但我也不會出錢養你的,你有本事讓你那些老頭兒養你去。”
白月茹氣的滿臉通紅,按著以往肯定要和女兒一通吵架,但是今天吵架不是重點,白月茹嚴肅的說:“什麽endy啊,那是他老板,你別胡說。”
“我哪兒胡說了?”靜江和方妍幾乎無話不說,方妍對於endy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過是不和月茹說罷了,今天聽到她那口氣,好像還是她爸高攀了她,心裏就有點不舒服,才趁機譏諷道,“您老現在也該超過130斤了吧?腰圍多少啊?我老爸單位裏那些個姑娘個個貌美如花,腰身1尺8,你哪兒來的自信您還看不上我爸?”
“人還皮膚細膩光滑有彈性,今年二十,明年十八,您呢?瞧瞧您紋的那兩道眉毛,您這是要穿越回大唐啊?還有您那眼線,乖乖,一看就是那種上車會搶座的中年老阿姨,還有那一頭大卷發,要是插個電棒,早上起來活脫脫一個周星馳電影裏的包租婆,您拿什麽跟人姑娘比呀?”說著,方妍還喟歎一聲,“唉,拿什麽拯救你,我的愛人!”
月茹的樣子顯得非常失落:“真的呀?你說的是真的嗎?endy看上你爸了?”
方妍很知道白月茹那尿性,嘴上把靜江說的一文不值,轉頭要是靜江一不見了,肯定得急,指不定那麽大一把年紀還能哭出來,想想自己嘴上也痛快了就道:“看上了,但我爸沒要她。endy都撩狠話了,說是甚至願意要我,還帶我去美國,供我上大學,她是耶魯畢業的,可以給我寫推薦信,你說這是多大的**啊!而且她也同意給你一筆安置費,這不,你可以拿了這筆安置費給舅舅,幫他還債去,但前提是再也不許和我爸見麵了。必須得離婚,老死不相往來。”
聞言,白月茹的臉色變得如牆上的石灰一樣白。
她吞了吞口水:“你爸真沒答應?”
“沒有。”方妍昂著頭,“老子需要別人的推薦嗎?老子要是哪一天去了耶魯憑的也是自己的實力。”
“那你剛才說的那些姑娘都是你爸現在單位裏的?”
“是啊。”方妍八卦道,“尤其是裏麵有一個叫做debbe的,老穿著低胸在我爸麵前走來走去,*晃啊晃啊,也就30出頭吧,很性感哦!”說著,用眼角一看月茹,果然,白月茹在沙發上簡直是若坐針氈,兩隻手都絞在一起了,方妍覺得好笑,剛才還逞能呢,這會兒就嚇成這樣了?
方妍沒理她,自顧自的穿衣服照鏡子,她覺得她在葉聲心目中的造型不是太妖豔,最後還是把口紅給抹了,然後穿了一件娃娃衫似的上裝,一條短裙,兩邊頭發夾在耳朵後頭,粗看以為是高中女生。
她說:“噯,我走了啊。”
月茹抬頭看了她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光,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輕聲道:“過來,衣服斜了,媽媽給你拉一拉。”
如今說到他們母女的感情呢,是要比當初好一點,但到底也還是那樣,半死不活的,就跟僵屍似的,要說能活過來那絕對不可能,但要說一刀兩斷,畢竟同一屋簷下,也不可能,所以針鋒相對是最常見的局麵。
然而今天不知是不是方妍剛才說的話刺中了月茹的哪裏,她突然意識到女兒長到那麽大,她從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的,她打她,是因為她頂嘴,她凶孩子,是因為她不喜歡女孩兒那麽強,她也不喜歡方妍總黏著爸爸,搞得他們夫妻經常為她的一句無心之語大動幹戈,但是打著打著,轉眼間,女兒竟然像風箏一樣飄遠了,她有自己的主觀意識,這很好,她勤勞善良,自己出去打工,不問家裏拿一分錢,這也很好,她亭亭玉立,並且警惕性強,沒有學壞,成績也好,橫看豎看,這個女兒好像沒有一點是不好的,但是這樣的女兒不是她教出來的,是女兒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摸索出來的,而她呢,她在女兒成長的過程中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她不由的反思。
似乎是一個跟灰姑娘的後母有的一拚的角色,充滿了負麵能量,相反,那些與她不相幹的,反倒對她更好一些。
她還發現,自己和女兒之間,雖然還是住在同一屋簷下,但卻是隔著深重的看不見的東西,仿佛是一條溝,但其實是一片海,一片汪洋大海。
飛不過去了。
方妍沒有注意到白月茹的異樣,反正白月茹從小到大經常在她出門前一本正經的嘮叨說:“你過來,你衣服沒穿好,怎麽這麽邋遢,我來給你拉好。”然後就把她已經係好的紐扣一個個鬆開再係上,方妍覺得她有毛病,她原來不就這樣的麽?不是穿的好好地嚒?直到這一天以後她才開始思索,也許媽媽不是在找茬,而隻是一個很簡單的理由,就是想摸摸她。
當時的方妍沒有意識到,她急著要走,煩躁的說:“哪裏沒穿好了!不是挺好的麽,你每次都這樣,你煩不煩啊!”
月茹一邊嘀咕一邊伸手去拉她,像以前一樣絮絮叨叨的說:“哎喲,你這個小姑娘哦!真的是和你爸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都不要好,衣服穿的平整點有什麽不好,非要後頭吊著?像個吊死鬼一樣!”
“我哪有吊著?”方妍辯駁。
月茹才不理,伸手要給她拉,方妍卻揮開她的手,下意識脫口而出,道:“你別碰我!”
霎那間,月茹的手停在半空中,就那麽頓住了,方妍微微掀了一下眼皮,也沒當回事,隻看了月茹一眼,但是就一眼,發現月茹的眼眶裏竟然溢滿了淚水,她先是哽咽了半晌,用一種細小的聲音在自言自語。
方妍終於覺得不對勁了,上前道:“媽,你幹嘛呢?”
然後月茹的眼淚便奪眶而出。
方妍嚇傻了:“媽,你幹嘛啊,你怎麽了?”
她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老娘什麽時候那麽脆弱了?
戰鬥力呢?
包租婆的戰鬥力跑哪裏去了?
但是月茹抬起頭,臉上布滿了淚水,隻問她道:“媽媽就是想摸摸你,你是不是也跟你爸爸一樣,都嫌棄我呀?”
方妍呆住了,“你說什麽呀?”
月茹用手抹了把淚,但是很快又有滾燙的淚珠簌簌落下,她垂著頭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和你爸爸一樣,打從心底裏是看不起我,嫌棄我,嫌棄我髒是不是?”說完,她用手捂住臉痛苦失聲。
方妍眉頭深鎖,嫌棄她髒?
她似乎反應過來母親的話是什麽意思,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他們都沒再提過小四當年意圖強(*奸月茹的事,但在白月茹的心底,她一直覺得這是個恥辱,即使未遂,月茹心裏還是有很沉重的負擔,她知道自己不如靜江,處處矮他一等,所以就凡事先凶過他們的頭,堵住她們的嘴,但這並不能掩飾她內心的怯懦和對這件事的逃避。
方妍輕聲道:“沒有,我沒有嫌你髒。哪兒髒了。”說著,去拉月茹的手,“好吧好吧,我讓你弄,你愛怎麽弄怎麽弄,你就是把衣服給我掉過頭來穿也行,好吧?別哭了,給我爸看見得以為我欺負你了。”
月茹還是哭,不住的說:“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們嘴上不說,你們心裏都這麽想,你爸爸是最忌諱一些事情的,但是…….我到底哪裏髒了,你為什麽不讓媽媽抱抱,我又沒有細菌,我身上有細菌嗎,你非要這麽嫌棄我?”
“我真沒那個意思。”方妍解釋道,“就是吧,你也知道,我從小不喜歡你給我梳頭,因為你手腳重,總是弄疼我,你弄得我不舒服。”
“可是你衣服沒穿好呀。”
“我就這樣,行嗎?”方妍道,“我就是大大咧咧的,覺得這樣穿可以,這樣穿舒服,你給我那樣弄,我反而覺得不自在。我真沒別的意思。”
正說著,方靜江回來了,見到月茹一雙紅的跟櫻桃似的眼睛,詫異的問:“怎麽了?你怎麽把你媽媽給惹哭了?”
方妍苦著臉道:“爸——你總算回來了。”
謝天謝地啊!救星回來了啊!
靜江拍了拍月茹的肩膀,“怎麽了?”
月茹搖搖頭。
方妍無奈道:“媽媽要給我整理衣服,我不讓,她就哭了。”
“不可能。”靜江道,“你媽又不是腦殘。”
方妍‘啊呀’了一聲:“可以啊,老方,與時俱進,都知道腦殘這個詞匯了。”
靜江‘咄’的一聲:“快說,怎麽回事,少插科打諢的。”
“真的。”方妍跺腳,“六月飛霜!我啥也沒幹,就是媽媽要給我整理衣服,我不幹,她就說我是不是嫌棄她,就哭的稀裏嘩啦的,止也止不住。”
“那你就給你媽媽整理衣服嘛!”靜江道,“你被‘整理’一下會死啊!”說著,一邊給她打眼色。
方妍歎了口氣,挺直走了身子走到月茹跟前道:“好吧,那你就整理吧,想怎麽整理怎麽整理。”
月茹嗅了下鼻子,止住了淚,把她那件衣服往下拉了拉,捋平了上麵的褶皺後愣愣的看著方妍,看的方妍背後發毛。
方妍道:“幹嘛啊……”
月茹剛想開口,方妍突然有一種預感,她趕忙搶先打岔道:“哈哈,媽媽肯定是吃醋了,老方啊,我不是存心說你壞話的,我是實事求是,關於那個debbe吧!”方妍對月茹解釋道,“其實這個女人特傻,我爸是不會看上她的,你看這女的都叫什麽名字呀,debbe,debbe,哪有中國人會叫這個的,呆(*逼?呆*(逼?每次一叫她‘呆*(逼’,她還噯噯的回頭,你說這不是呆*(逼是什麽,腦子被門夾過了不是!”
月茹被她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來,用食指點著她的額頭道:“你哦!我真的總有一天被你氣死。”
方妍嗬嗬幹笑一聲,“反正你不哭就行了。”說著,她提起包轉身就要走,哪知月茹還是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認真道:“貓貓啊,你讓媽媽抱一下好不好?”
方妍往外走的腳步驀地頓住,靜江聞言也屏息站在那裏,沒有想到月茹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月茹哽咽道:“媽媽很久沒有抱過你了,你讓媽媽抱一下好不好?”
方妍沒有回頭,很多事情如潮水一般在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引得她胸中血氣翻湧。
她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張開雙手哭著喊:“媽媽抱媽媽抱,貓貓腳疼。”
月茹不耐道:“煩死了,早知道不生你出來。”
……
還有她們走在路上的時候,月茹使勁拉她的手,“怎麽走的這麽慢,你又不是殘廢,快點兒,回去晚了飯菜都冷了。”
她突然哇哇大哭,“媽媽,手疼,媽媽,我手疼。”
“疼個屁啊!你又裝了是吧,一會兒手疼一會兒腳疼的,就會裝!我跟你說,你去跟你爸裝,他會心疼,我不會的。”
說完,白月茹買了根冰棍自顧自的往前走,也不看身後的女兒。
方妍隻能小碎步的跑,幾次途中不慎摔倒了,媽媽都沒有回頭,她隻能自己爬起來追著媽媽,然後用疼的發麻的手拉住白月茹的衣角喊:“媽媽啊,我真的手疼,貓貓手疼。”
她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白月茹隻得蹲下來與她平視,然後發現自己又把她的手弄脫臼了。
……
還有在白家的時候,白月茹揪住方妍的領子拚命搖晃:“你他媽的都是你把這個姓宋的招來的,你要我怎麽跟你爸爸解釋?你說呀!你到底是要你爸還是要這個人?”
她喪心病狂的大哭:“我要爸爸,我要爸爸——!這個叔叔是壞人!”
“我不要!”白月茹衝著她吼,“我回去會被他打死的!”
……
還有記憶最深刻的那一個車站,有賣肉鬆麵包卷得,白月茹騙她說:“媽媽給你買吃的好不好?”難得的和顏悅色,是那個姓宋的教她的:“你今天還是坐25路回去對吧?就把她放車站上吧,那裏人多,你走開一會兒回來人就沒了,你老公也不能說你什麽。”
然後沒有成功,又有了第二次,她被抱到另一個站台,她摘了一朵牽牛花,說:“媽媽,送給你。”
白月茹說:“髒死了,你別碰我,把這東西丟掉,你不乖,我就不要你了。”
“哦。”她隻能乖乖的筆直站好,站在花壇上,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轉頭就朝6路奔去,她喊媽媽的時候,白月茹的背影還僵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去擠車了,四周那麽多人在問:“誰丟了女兒,誰丟了女兒,在花壇上那個!”她還回過頭來對人搖頭說:“不是我。”
……
還有那十九個耳光,她當時恨恨的抬著頭,咬牙切齒的看著白月茹,耳朵裏在轟鳴……
……
這些,這些,方妍全部都記得。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那麽小一個孩子能把這許多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壓在心裏,哪怕時過境遷,不用去喚醒它們,它們仍舊在那裏,像塵封的心魔,像蟄伏的野獸。大概是因為它們的名字叫做傷痕,即便是身體上的傷愈合了,心裏也在不斷的暗示自己,她們是有血緣關係的,應該要原諒母親,可是她的身體下意識的對白月茹感到排斥,對她的觸碰感到害怕,當白月茹輕聲喚道‘貓貓’的時候,她沒有答應,當白月茹伸出手的時候,她倒退了一步,她單手握拳,緊緊地握著,然後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媽媽。”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衝出了家門。
身後的白月茹‘啊’的一聲高聲哭了起來,靜江托住她快要摔倒的身軀,勸慰道:“別這樣,別這樣,你給她一點時間,給孩子一點時間。”
方妍不想聽,她一口氣衝到外麵,深深深呼吸,她答應了葉聲要去吃飯的,便瘋了一樣的往車站去。
手機響了,是葉聲的電話,他說:“喂,你出來了嗎?”
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迫切的想要見到葉聲。
忍住心底的難受,方妍平靜道:“快了,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