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白家對方妍來說是個比較特殊的地方,有很多不好的回憶都在那裏發生,所以成年以後,她幾乎不曾去過.

月茹和靜江一起去做方妍的思想工作,以為會很難的,夫妻倆都有點忐忑,甚至想過實在不行就讓靄芬跟她說,誰知道方妍聽後一口就答應了,道:";我在家裏,爸爸也不能好好照顧奶奶,一會兒是我喊他了,一會兒是奶奶喊他了,一個人都快要掰成兩個人使了,也休息不好,我走,爸爸能好好的休息.";

唯一的牽掛就是靄芬,臨走前,千叮萬囑的拉著靜江的手說:";爸,奶奶年紀大了,有時候可能有點囉嗦,記性也不太好,你凡事要多給她一點耐心.真的還有姑姑她們來,你也不要老板著臉,我知道她們說話做事愛綿裏藏針,可無論如何你也千萬要忍著,因為一旦你撕破了臉皮,本來再你有理的事兒,都變得沒理了,她們會一氣的說你脾氣不好,所有問題都是你造成的,是你要和他們吵架,從而轉移了問題的重點,懂嗎?別給別人攻擊你的理由";

靜江點頭說我知道了,終於把方妍送走.

打從心底裏說,方妍當然是不願意走的,方妍還和月茹討論過去住酒店,可是住酒店的話誰伺候她呢?她現在幾乎一個廢人,動也不能動,一日三餐都要人照顧,每天吃完飯就是坐在那裏消食,而所謂的吃飯,就是一碗白粥,真真的一小碗,多一點都吃不下,血糖低的嚇死人,抽血的指標出來醫生直接問月茹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是不是有糖尿病呀,月茹說沒有,醫生說哦,那就是活生生餓出來的.月茹和靜江聽了心疼的不得了,為了給她增加營養,月茹隻得變著花樣想法做皮蛋瘦肉粥或者血糯米粥,有時候煮個青菜湯,囑咐她一定要細嚼慢咽,慢慢的吃.靜江來的時候也會帶一鍋雞湯,她喝湯,餘下的料夫妻兩個吃,聽人說鴿子湯特別補,靜江還加了猴頭菇進去,就是為了讓她早點好起來,方妍也想早點好起來,因此非常配合他們,以前還挑食,現在是有史以來最聽話的時候了.然後吃完了就繼續躺下,還必須得是仰天平躺,真可謂是度日如年.

這樣的情況下,別說是月茹,靜江,就是連靄芬也不會同意讓她一個人呆在外麵的.且由於事發的突然,手機被沒收,她都沒來得及跟程睿言交待一聲,爹媽都不知道她和程睿言的事,她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說,程睿言沒有她的消息想必是會著急的,於是想問爹媽把手機拿回來,月茹卻道:";就知道玩你的破手機,眼睛都這樣了還玩兒不給你的身體還沒養好,眼睛也在恢複階段.聽媽媽的話,你工作了這麽多年,這些病都是積累下來一氣爆發的,你要想好,就得攢著耐心慢慢的養,你就是找你爸你奶奶來說都是這句.再說沒有手機你也沒心事,有了手機你一會兒聯係這個,一會兒又要操心其他事,現在這樣無聊歸無聊,倒是真清淨,你就趁著這個機會學學怎麽讓自己安靜下來.";

方妍無可奈何,其實她也知道月茹說的有道理,隻有繼續躺著看天花板.

所幸的是,白家隻有菊苼一個人,平時除了照顧她的阿姨,就隻有月茹進出,方妍就住到了亭子間,每天早上都是6點多就醒了,一身的汗,渾身酸痛,像被人打過一樣.得在月茹的幫助下才能起身.

方妍說:";這輩子都他媽的沒有這麽挫過.";

月茹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更何況你這個病導致你抵抗力一下被擊潰了,要養好,得有很長一個過程.";

方妍道:";我每晚上都做夢夢見爬樓梯,要不就是坐電梯,爬樓梯爬的我早上起來累死,坐電梯就是一直停在那裏不動,一個星期大約才上一層樓.真是急死我了.";

月茹道:";這就是你身體恢複的象征,剛開始是比較慢的.";

月茹隻有勸著,因為方妍急也沒用,這種病不像感冒,吃點藥喝點水就完了.心肌炎是病毒已經侵入了心髒,又沒辦法剖開胸腔對心髒做手術把病毒消滅,所以隻能將養著,這是心肌炎的唯一治療方法.可見方妍連行動都有問題,更別提幹其他別的什麽了.而且心髒出了問題,還動不得氣,喜怒哀樂一改都最好不要有,要保持平和,否則一激動,心髒就容易不舒服.傷心會不舒服,焦慮會不舒服,下雨天氣壓低不舒服,太高興了也會不舒服,睡覺睡不好也不舒服,方妍都快要被逼瘋了.時間一長,整個人難免鬱鬱寡歡,悶悶地,越來越不愛和人說話.其實這種情況,任誰都開心不起來,她之前還安慰靄芬,眼下她們祖孫分開了,戰友般同病相憐互相鼓勵的情緒沒有了,方妍徹底失落下來.更何況她是跟著靄芬長大的,兩個人在一起,方妍不覺得苦,可離開了靄芬,方妍總會忍不住想,她走了,把奶奶一個人留在家裏,奶奶是不是也會跟她一樣很寂寞?更可怕的是,生病這種情緒,哪怕你的理智告訴你要堅強,沒有什麽可怕的,可等到夜裏睡著了,潛意識占據你的大腦,你還是會克製不住的胡思亂想那時候方妍就會夢見自己瞎了,夢見自己心口被人打了一槍,打出了一個很大的血窟窿,然後醒來之後嚇得直喘氣,直到冷靜下來,直到明白那不過是一個夢.

這些夢的降臨是因為她的病,她的心髒跳動不穩定,才會有一槍被打中的夢.

然而長期的養病,那種頹廢的,百無聊賴的感覺漸漸消磨人的精神意誌,方妍經常對著窗戶出神,想著家裏的奶奶會是怎樣的情景,能熬過去嗎?自己能熬的過去嗎?

她的眼睛又見不得光,早上起來看著窗戶也是隔著窗簾的,幽暗的房間讓她的心像沉入了深海一樣,整個人發冷,月茹發現她沒有微笑,經常不笑,月茹開口和她說話,想讓她打起精神來,可她盡管穿著厚厚的棉衣和羽絨服還是冷的縮著肩膀,顫著嗓子道:";嗯,是的,媽.";

";嗯,好.";

";我,不想吃.";

";沒有不開心.";

她的氣力隻夠她說簡

簡短的語句,月茹心裏看了別提多難過.她的喉頭哽咽,硬生生把眼淚吞下去.

有一次,方妍吃完了午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正對著窗戶,外麵有冬日的暖陽,她想,這個冬天那麽長,隻要熬過去了,她和奶奶都會好的.想著想著,情不自禁的留下淚來,月茹進來正好看見了,終於忍不住哭道:";你個傻孩子你這是幹什麽呀?";

方妍知道,她一下子病的那麽厲害,體重直線下降到隻有80斤,而且還是穿著羽絨服和靴子量的,月茹和靜江嘴上不說,壓力其實不比她小,甚至比她更難過.方妍強顏歡笑道:";沒什麽,我就是想奶奶了.";

她說了假話,她在想,她的眼睛瞎了怎麽辦?她的心髒好不了了怎麽辦,留下後遺症又要怎麽辦?到時候眼睛要做手術,心髒要做手術,且心髒病還是終生的長期的抗戰,這對於整個家庭而言無疑是個負擔,爹媽辛苦了一輩子,不能到臨了了,反而倒過頭來要他們來照顧她,方妍心裏沉甸甸的,有很重的憂思.

還要擔心錢,她希望用錢盡可能的留靄芬多一陣子,可如果自己也要用錢,那怎麽辦?她的錢夠不夠她當爹媽一輩子的拖油瓶?她想的腦仁都發疼.

卻不能告訴任何人.

整個人懨懨的,精神本來就不好,加上病著吃了一堆的藥,臉色發青,看起來就更加不濟,風一吹就要散架了似的.

月茹不是當年的小姑娘了,不會動不動就哭,扯著靜江襯衣的邊角,也不會和靜江耍賴,吵架時用剪刀去撕扯他的襯衫,生活消磨了她的所有**,讓她變得更圓潤和懂事,她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既要照顧上麵的老人,也要看護下麵的小孩兒,她沒有時間照顧自己的臉麵,比如去美容院做臉,自然也沒有時間為自己的不幸哀悼,她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方妍一切都好,她的女兒她從前沒怎麽照顧,轉眼間這麽大了,她覺得一切苦難都是值得的,苦盡甘來了,幻想著有一天可以當外婆,可誰知道孩子突然生了那麽重的病,所有的美好都成了泡影,老天爺怎麽就愛跟她開玩笑?沒有一刻讓她安生,想到此,心酸的無以複加.

而今便輪到方妍反過頭來去安慰她:";媽,我真的沒事,我就是想奶奶了.真的.";

月茹摸著腦袋說:";你奶奶沒事,她很好,你不要擔心奶奶,你什麽都不要想,就自己好好的養病,聽媽媽的話.好嗎?你身體不好";月茹哽咽起來,";一想到你身體不好,媽媽就恨不得這個睬生在媽媽身上,畢竟你還年輕,你有未來,媽媽老了,不要緊的.";

";媽,你別說這種話.";方妍歎息的握住了月茹的手,有點後悔自己今天哭居然讓月茹撞見了.";我真的沒什麽,反正幹眼症嘛,哭一下排毒,對眼睛通暢也有好處.";

";這是什麽歪理.";月茹咕噥道,";你相信媽媽,你奶奶真的沒事,你爸說她這兩天胃口都比你走之前好了,你奶奶都好好地養著了,所以你更要好好地.懂嗎?";

方妍聽到後鬆了口氣,微微抿出一絲笑意道:";知道了,媽媽,你真的別哭啊,別再哭了,我沒什麽的.";

方妍趕忙把淚止住,這種負麵的消極的情緒她一個人承擔就好,不能再感染到身邊的人.

然而月茹並沒有對方妍說實話,她知道如果對方妍坦白,就她目前的心髒情況而言,肯定要受刺激.

她和靜江兩個人打算瞞住方妍,瞞的住一時是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