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回信人以為心肌炎很多人都生過,有人輕有人重,確實各有不同,如果真的很嚴重再報告也不遲,現階段以任務為主,不能讓程睿言被兒女私情左右,便封鎖了消息。
方妍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海城,如同與世隔絕一般。
她常常一個人在亭子間哭,當然是趁著月茹不在的時候。
於她而言,沒有靄芬在身邊是一個頗大的挫折,這和她主動出國不一樣,說白了,她出國去奮鬥歸根結底可以是為了讓靄芬高興,而今看見靄芬形容枯槁,猶如燃燒殆盡的蠟燭更是一件傷心事,最重要的是,她現在住在白家,白家有她很多不好的回憶,那些回憶時常會在夢裏重現,顛倒她的心靈。比如說,她沒法忘記白德華拿書抽她的臉抽到幾乎破相,夜裏從夢中驚醒,胸腔中的憤怒噴勃而出,可那又怎麽樣?白德華都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她沒法和一個死人計較。
還有白德輝對靜江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仗著自己手裏有錢有勢,對她的父親冷嘲熱諷,她甚至清楚每一句對白,而白月茹在一旁連抗辯一句都不敢,懦弱的像個待宰的羔羊,隻有到了她們方家才橫的跟螃蟹一樣。那時候受委屈的就輪到她和奶奶了。所以她幼年和白月茹有關的記憶,幾乎都是不好的。
陳菊苼更是一霸,三番四次的要求靜江和月茹離婚,明槍暗箭不知做了多少手腳,每當失眠的時候,方妍總想,如果白月茹可以賣錢的話,陳菊苼一定會把白月茹賣了,管她是賣給禿頂的有錢人還是快死的老頭兒,最重要是能給她兒子還債!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經常是9點睡到3點,然後就一直醒著直到天亮,腦中那些發生過的事情就像走馬燈一般,輪番上演,反反複複,無休無止。
因為從小到大,她在白家受了多少委屈,相等的,在靄芬那裏就要獲取多少溫暖。
靄芬的人快要留不住了,正在逐漸消逝,而白家發生的一切卻那麽清晰的留在她的心裏,她在白家一天,她對靄芬的思念和依賴就愈加見重,她沒法告訴月茹,媽媽,我想回家,我想奶奶,我不要呆在這裏….她不是孩子了,真沒法說出口。
為此,她的心髒始終不見好轉,每天都虛弱的沒法起身。
最讓人惡心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月茹忙裏偷閑跑出去打麻將,那天月茹也是真高興,白天她帶方妍去做了心髒彩超,其時距離方妍被確診心肌炎已經快要接近一個月,醫生說過病發的第一個月是急性期,隻要一個月後做出來沒什麽,那之後好好養著就可以了。方妍在一個月裏一直沒有做過劇烈運動,其實就算她想運動也動不了,所以心超做出來顯示她的心髒功能一切正常,醫生隻是對於她以往的生活習慣表示了很大的不認可,問她:“很喜歡喝咖啡吧?”方妍尷尬的笑笑,醫生又道:“熬夜打遊戲?”方妍點頭道:“呃,偶爾。”醫生道:“你們年輕人呀都是這個樣子,我跟你說,生心肌炎的小年輕,到我們這裏來檢查,都是沒什麽大毛病,全部是熬夜,喝咖啡,喝酒,自己作出來的。沒什麽事,起來把衣服穿好,以後記得一定要改正生活習慣。”
月茹再三詢問是否沒事了,醫生說沒事,月茹總算放心了,帶著方妍離開。
她喜歡打麻將是出了名的,方妍還沒住到白家去的時候,她就經常到弄堂口的一家澡堂老板娘家裏去玩,方妍病了之後,月茹就忙著照顧她,沒有玩過。那天澡堂老板娘又來叫,月茹說:“不行,真不行,孩子還病著。”
老板娘說:“你今天不是說好帶她去做心超嗎?做出來怎麽樣?”
月茹恨不得與人分享這高興,忙道:“醫生說沒事,沒事了,我呀,真是擔心了一個月,天天都睡不好。”
“沒事不就行了。”老板娘非要拉著月茹去打麻將。
方妍其實一個人呆著樂得自在,便道:“你去玩吧,都憋了一個月了,我沒事。你把外婆安排好就行。”
月茹很高興,再三跟方妍確定沒事之後,搞定了菊苼夜裏就風風火火的去打麻將了。
誰知道方妍睡到晚上十一點的時候,菊苼突然在自己的房裏大叫起來:“來人呐,來人呐,有壞人進屋啦,有賊!”
方妍和她隔著一道樓梯,亭子間的門緊閉著,菊苼平常一直號稱不能走動,不能坐起來,連上個廁所都要月茹抱著,好幾次月茹被她連累的摔倒在地上。這會子倒是身手矯健,不知為什麽那麽麻利一下子從**爬起來,然後撐著拐杖走到方妍的房間前,死命的拍門道:“著火啦,有賊進來放火啦。”
方妍自心髒不好之後很容易受驚,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心跳不已,待反應過來以後,非常吃力地從**起身,期間菊苼不停的拍門,有一種不把方妍叫起來不罷休的氣勢。而方妍要自己一個人起來真的有點難度,需要一點時間。
恰好亭子間的門老舊了,方妍又沒鎖,她認為沒什麽必要,菊苼便趁著這個當口用拐杖一擊,生生把亭子間的門給撞開了,砰的一聲,門撞到牆上發出巨響,同時菊苼大喊道:“方妍啊,你媽在哪兒呢,有賊,你快讓她回來,抓賊了。”
方妍無奈,隻得拿出手機給月茹打電話,道:“媽媽,外婆說家裏有賊。”
月茹‘啊’了一聲:“家裏怎麽會有賊?”
方妍歎了口氣:“我跟她說沒有賊她不信,她說賊沿著我的窗戶爬上來了。”
月茹一下子火氣就上來了,對老板娘致歉道:“我媽在家又發神經了,去弄我女兒了,我回去一次,看來今天是搓不成了。”
老板娘也隻是無奈,道:“你這個媽呀——!”
很快,月茹便到家了,前後不超過兩分鍾,一個箭步就衝到菊苼跟前就道:“哪裏有賊?哪裏有賊了!你又搞什麽?”
菊苼裝作要往後摔倒的樣子道:“哦喲,你說話不要那麽凶,你不要吼我,我害怕呀,你到哪裏去了啊?”
“不是跟你說了我在弄堂口玩一會兒,你怎麽一會兒都不安生呢?你去搞孩子幹什麽?她心髒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是存心嚇她的吧!”月茹沒好氣道。
菊苼搖頭:“不是啊,我沒有嚇她呀,是她說家裏有賊,給你打的電話,不關我的事。”
方妍望著外婆無語,麵無表情。
月茹火冒三丈:“你還要賴她?”說著轉過頭去問方妍,“你喊過有賊了?”
方妍搖頭:“我都睡著了,外婆進來以後我跟她說了沒賊,她非說底下的燈是關著的,突然亮了,是有賊,我說沒賊,她又說有鬼,非要我打電話給你。”說完這句,長長的伏在那裏歇口氣。
月茹氣道:“你明知孩子心髒不好,你還要嚇她,你幹嘛嚇她!”
菊苼道:“我沒有嚇她啊,不是你自己回來的嘛,你還讓她把鑰匙從亭子間的窗戶丟下去,我是聽到你喊才叫她起來給你丟鑰匙呀。”
“我什麽時候叫過了!”月茹發現,她是真的搞不過菊苼,論胡攪蠻纏,裝傻充愣,菊苼是個中好手。
以前靜江不滿的時候這麽說過菊苼,月茹還要為母親辯解,現在不用辯解了,是個人都能看的出菊苼的用心。她就是找你麻煩,並且她要找你麻煩你還繞不過她,她會裝老年癡呆。
平時這樣就算了,今天這樣,尤其是對著方妍就略顯歹毒了。
月茹氣的不想和她說話,囑咐方妍好好睡覺,把門關好之後就回到菊苼的屋裏去,盡管隔著一道門,方妍還是能聽見她們爭吵的聲音。
方妍想,都過去幾十年了,她這個外婆一點兒沒變。她很想對外婆說,沒用的,你就是再恨我爸也沒用,該我爸拿的錢都是他一手一腳掙回來的,你就是羨慕嫉妒恨,這錢也不會長了翅膀飛到白德輝的口袋裏。要說心裏不平衡,的確該心裏不平衡,因為就是你的錯誤價值觀,導致你的幾個孩子沒一個混的像樣的,不是往生了就是走上了歪路。月茹算是運氣好的,遇上了靄芬這樣的婆婆,若是碰見厲害一點的,任誰都不能容下月茹和這樣的親家。
那一夜,方妍又想了很久很久的靄芬,第二天起來對月茹道:“媽,你得感謝奶奶,其實外婆沒有好好教育你,這話當初舅公說的沒錯,能有今天,你應該算是我奶奶教育的。”
月茹沉吟半晌後點點頭道:“是啊,你奶奶是真好。早一點認清,該少走多少彎路。所幸還不算最遲,我是真的知道她的好了。”
“你也不要和外婆吵。”方妍道,“她那是想著自己兒子逃在外邊,我們家卻越過越好,她心裏不爽,拿我撒氣來著。”
月茹說道這個就火,但又不能當著孩子的麵承認,隻有道:“你就當她神經病,老年癡呆,別和她計較,乖!”
月茹長長吸了口氣道:“就像你奶奶教你的,做人要大人大量,你知道,就知道,也別放在心上,你也不能生氣,知道嗎?生氣對你自己不好。”
“我知道。”方妍嘀咕,“她氣不著我。”方妍嗤的一聲,“我隻是覺得她可笑而已。”
月茹道:“看來醫生給她開的抗抑鬱的藥物不能停。”
“給她吃抗抑鬱的幹嘛?”方妍詫異。
月茹嗤之以鼻:“她老跟醫生說她見鬼,醫生不也沒辦法嘛!昨天也是,先是有賊,後是有鬼。我看她是心裏有鬼。你猜她怎麽說?她說她見到老太公了,哦,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你沒見過,我的外公是老早就死了,當時棺材放在了江灣鎮,他們做子女的沒有一個管過,這麽多年過去,當年江灣鎮發大水把棺材淹了,到哪裏去找老太公的棺槨重新安葬?她說她天天聽到老太公喊她的名字,嚇得渾身發抖,我這不,隻有把錫箔放在樓梯口了。”
“難怪。”方妍道,“我剛才下來還嚇了一條,看那裏又是蠟燭,又是冥幣。”
“別怕,沒事的,你走你的路。我這是給她安一個心,讓她別鬧了。”月茹搖頭無奈道。
方妍‘嗯’了一聲,埋頭吃月茹給她準備的早點,特製的,紅棗,紅豆,雪蓮子,桂圓,蓮心,熬成一鍋,大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