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無名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曾一度也這樣認為,覺得隻要讓心靈無名,就可以傲視所有煩惱。

我錯了。

有一種無名,是我永遠不願去看去想去要的。

人世間有這樣一指無名,必須環繞上幸福,化為有名。那是比佛祖腦後的光環、玉帝的珠簾、上帝的光斑都更加神聖、迷人的安好。

我渴望的名字——存在於你、你的無名指上。

當然,除了你的無名指外,我習慣的生活方式,倒是的確更傾向於【無】。如妒忌那樣子的情感,我基本上是沒有的。

這裏我說的妒忌,是一個很廣義的詞,不是那種簡單的吃醋、看不得別人生活的比自己好、看不得別人比自己成功、甚至看不得自己的愛人比自己成功,這樣子的妒忌在我看來,是全然可笑的,也太狹義了。

我所認知的妒忌,廣義上來說,是攀比。其實這種事沒法說成是缺點或者優點,就像【天下第一】這個詞形容的那樣,許多人都想要淩駕在他人之上,這本身就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的一種體現。

而我呢,這麽比喻起來的話,我更像是一隻食草動物,而不是食肉動物。(

我無論看到生活比我好的人還是比我差的人都是一視同仁,沒妒忌也沒同情;我坐公交車,除非心情太沉重,或車很空,否則從來不坐座,不是不會累,而是因為當遇到需要的人,我會讓座,這樣反複起來很麻煩;我對生活的好奇和對人的尊重,不會因為你是公司總裁或者撿破爛的人而有絲毫不同;我對愛人的要求,極端又自由,隻要你是真心實意的要愛著我一輩子,隻要我們是相愛的,足夠了。其他的問題,無論在現實世界裏看起來會是如何難以解決又或者怎樣看似入情入理,那情和理也都不是我的。

骨子裏,我或許是極驕傲的,但我從來不會和人攀比,因為我的人生裏沒有妒忌。

當然,我不是神,遇到某些事情,也一定還是會在意的。但在意隻是一種在乎、一種關心,和妒忌是全然不同的意思。它們最大的不同,是【在意】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就像此刻的人體彩繪,我本人是極在意的,但,這不代表我會因此選擇逃跑甚至背叛什麽的,而在旁人看來,有可能根本察覺不到我的在意,因為根據事情發展的順序,我毫無差別。

我被人體彩繪了。

其實如果不是十分必要,我更習慣類似隱士的生活,揚名立萬、萬眾矚目這樣的詞太不適合用來形容我了。我的一生,其實隻是在守護愛而已,這種事根本不需要第三個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你懂我,一生已別無所求。

當然,如果童謠不是這麽想的話……當我沒說。

反正我已經是個被人體彩繪的了,可逃不出童謠的五指山。(

此時的我,已經在童謠的畫筆下被完成創作成了一個作品,我看不全也看不太懂我身上這些塗鴉的深意,但圍觀的人不時傳出的驚歎讓我感覺,這應該是極美的。

兩邊作品都已完成,終於到了品頭論足的時刻。我被要求踩在一大塊白色的石膏方塊上,弓步,在側臂夾著那張表層天藍隻有七色底色的畫板,畫板原本木質的地方這時候也都被白色油料塗滿了,和我腳下那塊石膏已是同一個顏色。

離著稍遠點去看,我就仿佛是化身成大地蘇醒了的神祗,身上遍布著山川雲溪,手臂處夾著彩虹,微笑著,仿佛即將舉步登天。

童謠特意為這樣的我取了一個作品名:《補天》。

補天的不是女媧麽?什麽時候變成男媧了?

藝術有時候,挺令人蛋疼的。

但再怎麽蛋疼,藝術就是藝術。與我身上的意境相比,對麵的**油畫顯然就差多了。說實話,那作品的構圖色彩與人物本身還都是極好的,選擇的油料雖然不及我們這邊,但誰也不是要保留個五十年一百年後再來分勝負,所以也差別不大。

但她們真正不行的地方,還是太過依賴人類的原始本能了。**油畫,這種東西在西方中世紀可以成為絕世的藝術,那是與那個時代的曆史與文明程度分不開的,那時候的女性裸、體,本身就是極神秘的,所以無論畫家怎麽去描繪,是妖嬈她、醜化她、平敘她都可以是一件極好的藝術品,那時的藝術表達更多的不是畫家的畫技,而是關於感性與性感的解讀。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那時候的梵高那麽不被人待見,最後自己給自己一槍,活夠了的原因吧?(我瞎猜的,藝術係的人千萬別罵我。(

周蕊蕊的這副**油畫,畫技其實很不錯,寫實的畫風和過於精致計算的黃金比例,讓油畫裏的女模特讓人生出一幅美不勝收之感,尤其是胸前兩點嫣紅的刻畫,臍下絲影的雕琢,看得出很用了一番心思,十分容易勾引起男性對於原始欲望的渴求。

不過……如今這個時代,女性的身體,早已和神秘這兩個字不挨著了。

何況就算是那個年代裏,太純粹的去表達性感而沒有感性的探索,這樣的**油畫也絕不會成為廣受好評的作品。

就連我這個完全不懂藝術的人,看著她的油畫對比我自己身上的亂七八糟色彩,都有一種高下立判的感覺。像她那麽去畫女人,為什麽不用照相機直接拍一張,更快,也更精致好看,還是1080P超清的呢~

因為這樣子廣泛的認知,所以即便周蕊蕊是主場,我們這幾個客場來的不速之客,還是贏得了第一局比賽的勝利。

這期間校園保安和督導處的人似乎有來過一次,辛蘭和他們說了幾句什麽,再之後,這裏的party就徹底肆無忌憚了。

而為了讓所有校園內的人都能夠目睹到童謠的傑作,也更廣而告之給大家,華光美術學院今後的女王,很可能是童謠,不再是周蕊蕊,因為這樣子的原因,我被柳永慫恿大家一致公投,被勒令繼續扮演一個【雕刻品】,在party的正中央,人流湧動之處,站在石膏方塊上,一動不動……

說實話,我的人生裏,從來沒有被這麽多人關注過,我簡直被看的心慌意煩,何況,我現在周身除了顏色,就隻穿了一個褲頭……

囧透了。(

……但這是前五分鍾裏我的感受。

五分鍾之後,當我突然收到一個女學生用大頭釘紮在我手裏畫板上的便條,我發覺我有點感覺到做雕像的樂趣了,那紙條上,是一個手機電話號碼,還有一句簡短的話,【彩繪哥,我們做朋友吧】。

而後,畫板上醒目的便條似乎提醒了更多的女孩,十幾分鍾後,我的畫板上已經有了十多張便條,甚至有一張便條紙上大膽的寫著,不介意和我發生點什麽……這樣子的話。

她想和我發生點什麽呢?男人嘛,偶爾會意、**簡直是無法避免的,我自然也不能免俗,正在我表麵一動不動,心裏雲山霧繞的瞎琢磨的時候,柳永這個坑貨土匪一樣的出現了,極快極霸道的,他把畫板上那些個女孩給我的便條全都搶走,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

我盯著他的背影,簡直是要咬牙切齒了!尤其是他最後歡呼的那一句,“這麽多美女!吼吼~哥的腎呀,你要頂住啊要頂住。”

王——八——蛋!

“帥哥,我的姐妹們都在賭,說你的**本色一定不是綠色的,對嗎?”一個女孩停到我麵前,輕抿了口手中的科羅娜啤酒,仰頭問我。

我身上大部分的顏色是綠色,不同色階的綠,用來反映大地,所以我的**自然也是綠的了,但問題是,我不可能沒事穿一條綠**,所以,自然這是顏料畫上去的。

可是,這種問題,一個女孩子來問我……不得不說,藝術太浪漫了!我心跳有點跟不上啊。

“你們很厲害。”我實在不好意思和一個女孩大咧咧的討論這種話題,所以隻好用側麵點的回答告知給她。

女孩一直將酒嘴貼在自己的唇上,左右輕柔轉動著,直到聽到我別扭的回答,女孩突然左側臉上浮出一個怪異的笑,有點邪氣,但是好看的那樣一種笑。

“帥哥,有一片檸檬片掉到這裏了,你能幫我拿出來嗎?沒有它,啤酒好苦的。”女孩將酒瓶從嘴前拿下來,另一隻手放在吊帶小衫的領口,手指勾著,將本是貼在皮膚上的V領,緩緩拉開。

要知道,我身為男人本身就個子高,此時又是站在石膏方塊上,與女孩的對話完全就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形勢,這時女孩的動作,在我完全不近視的眼睛裏,猛地就閃出一道光暈出來,是那種明明是暗色的,卻仍像是日頭般對上了,就能夠讓人本能的放大瞳孔的妖豔。

……她沒穿胸罩。

我好懸從石膏塊上跌下去。這一個踉蹌把我驚醒出來,我再看向女孩,已經完全不知道該以一種怎樣的態度來麵對她。

可女孩顯然並不怯場,她就那麽仔細的瞧著我,也不逼問,卻仿佛無聲的對我告說:膽小鬼,不敢嗎?

“這個,不太合適吧。”我避開了女孩的目光。不是我不敢這樣做,隻是……隻是什麽呢?我不太好意思說。

“你需要人幫忙是嗎?這樣做夠嗎!”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隻手閃電般從旁側伸了過來,一把就抓住了我麵前女孩的左ru,用力掐住了它,那種力度,令我瞳孔收縮,簡直怕它下一秒會被掐爆掉。

是辛蘭的手,那個華光美術學院前任大姐大——青竹女王辛蘭的手。

“啊!”女孩發出一聲慘叫,一雙眼睛裏布滿怒火,但待轉身看清了是辛蘭後,卻也隻敢忍氣吞聲了。

“還需要幫忙麽?”辛蘭瞪著她。

“不,不需要了。”女孩倉皇逃竄。

我看著辛蘭,心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滋味。不錯,她的確是幫我解了圍、……可是,我應該感謝她嗎?應該嗎?不應該嗎?應該嗎?

“以後解決問題要用最直接的方法,知道嗎?”辛蘭沒用我去感謝她,對我說了這麽一句,便離開,去了她的交談圈子裏。

我看著她的背影,對她這句話可不敢苟同。這麽粗暴的解決方式,真心一般人做不來啊。

“嗨。”我瞧著辛蘭背影愣神的功夫,身側傳來了一聲好聽的招呼聲,像是黃鶯鳴叫似的,清脆妖嬈。我把目光看向她,竟然是她!

盡管還未曾說過一句話,但我自覺對她已經很熟悉了。她是周蕊蕊油畫裏的模特,我真是想不熟悉都難。

“您好,我叫趙飛瑩。”她向我介紹她的名字。

我微微點頭,剛想介紹我自己的。但她開口打斷了我,“我知道,你叫白小瘋,我們曾認識的。”

認識?我不自覺的搖頭,不可能呀,我腦子裏完全沒有關於她的印象。

她瞧著我神情,深深的歎了口氣,顯出極失望的表情,抬起頭,她再次望向我,用一隻手握在了她心髒的位置,和著ru,問我,“會討厭嗎?這樣子的我。”

如果你是童謠,我肯定不討厭。

可現在的問題是,大姐,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