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亞度尼舉起劍斬向正要攻擊他的妖魔，形似植物莖蔓的觸手被斬斷，妖魔發出刺耳的慘叫，地上的觸手還在蠕動。
依坦拉動短弓，箭支射中妖魔的頭部的要害部位。
在這樣頻繁的攻擊下，那隻妖魔漸漸變得虛弱，最後被製服，斬殺。亞度尼拔出在妖魔身上的劍，綠色的血液從屍體上噴出，濺在躲閃不及的兩人身上。
“亞度尼，下次可以不要用這種粗魯的狩獵方式嗎？”雖然在抱怨，但是依坦臉上並沒有露出嫌惡的神情，大概早就把這些當作習慣了吧。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啊，殺妖魔的時候，誰會考慮這麽多。”
“星名還好嗎？”依坦問。
我擺擺手“不用每次狩獵都照顧我的，你們太厲害了，根本就不需要用到我的治療術。”炎楚同意之後，我就加入他們，狩獵妖魔。算算時間，已經是個半個月之前的事了吧。
“現在遇到的這些都隻是最低級的妖魔。”亞度尼頓了頓，繼續道“最怕碰上那種高級妖魔，他們擅長偽裝，匿藏在人類當中也不容易被發覺，而且力量強大。”
話題變得沉悶，依坦提高聲音，用輕鬆的表情對我說“那個時候，就要拜托星名的治療術了。”
“啊。”我點頭，又問“你們見過那種高級妖魔嗎？”
“那一次，差點就死掉了吧……”亞度尼心有餘悸的說“要不是炎楚，我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吧。”
“炎楚？”
“嗯，我們和炎楚其實是在狩獵妖魔的過程中認識的。”
亞度尼陷入回憶“做獵人雖然很危險，但是報酬豐厚，我是為了錢，依坦想要複興自己的家族。那個時候，北邊的強國夙，現任國王非常的憎恨妖魔，他在全國各地昭告，懸賞可以打敗北方妖魔首領。
傳說中的四方妖魔首領，力量強大，但一直沒有文獻具體描述出他們的樣子，大部分獵人隻是都根據從前見過的妖魔，想象魔界首領的外貌－－會吃人的醜陋野獸。”亞度尼扯著嘴笑了笑，有些自嘲味道“這些人當中就包括我和依坦。”
“妖魔很危險，能夠成為首領的隻有最高級的妖魔，即使我們知道這些，依然抱著一種僥幸心理－－兩個獵人也許力量單薄，如果集結了一群獵人，說不定真的可以殺死北邊的首領。就這樣，我和依坦去了北方的夙國，向國王請命。在王城遇見了炎楚，以及那些和我們抱有相同目的的獵人。”
殺死首領級別的妖魔，在人類中會是很轟動的事情吧，可是強者至上的魔界，首領被打敗隻能說明他的無能，至於名字和外貌那些，曾經強大的證明，很快就會被妖魔遺忘
－－新的首領會取代他的一切。
不過，我用手點著自己的下巴，說到那個死去北方，我還是有些印象的，因為我和他都有一種相同的愛好，再來，他被人類用聖劍刺死，那對妖魔是一種恥辱。
想到這裏，亞度尼的話才真正勾起我的好奇心，“之後如何？”
依坦說“夙國的國王是個很奇怪的人，我記得出發之前，所有的獵人都被召集進皇宮，王讓官員列出成功殺死妖魔之後，獵人能夠得到的獎勵。當時許多獵人都因為那些獎勵鬥誌高昂，可是我看見了……王看我們的眼神，就像是死物。
他其實一早就知道在場的獵人，無法打敗北方妖魔吧，但王隻是微笑的看著我們，什麽都不說。”
“可惡的家夥！”亞度尼忍不住咒罵道。
“最後不是成功了嗎，我聽說北方首領是被人類打敗的。”
“一部分真相被夙國的國王掩蓋了。究竟去了多少獵人啊，我都已經記不清了。那個長相酷似人類的妖魔，隻是徒手就能輕鬆殺死獵人，他的一個眼神，我就寒意四起。”亞度尼低下頭，“我和依坦都受了重傷，隻有炎楚和妖魔戰到最後。”
這時，聽見腳步的聲音，是炎楚。
他已經把另一方方向的妖魔，全部解決了吧。一直都是這樣，我和亞度尼、依坦一起行動，炎楚獨自應付。
“你們又在說那個時候的事情了。”
“啊，我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依坦笑了笑，“你和妖魔戰鬥的樣子。”
“打敗北方妖魔首領的人是炎楚？”我不著痕跡地皺眉問。
“嗯，我以為星名會這麽幹脆的加入我們，是因為知道炎楚是勇者。”
“我聽到的傳聞，北方妖魔是被許多獵人合力殺死的。”
“流傳出來的版本太多了，但是真相隻有我們說的這個。”
“炎楚是……勇者？”
在這個世界，雖然魔法師身負消滅妖魔的使命，但是真正能夠和妖魔抗衡的，隻有一種被稱作勇者的人類。擁有最頂級鑄劍師打造出的聖劍，被人類過分神化的存在，但是勇者可以殺死高級妖魔
－－是事實。
“如果你是說持有聖劍的話。”他點頭“不過勇者的頭銜是夙國國王強加給我的，我並沒有接受。”
人在時運低的時候，就容易接二連三的遇上倒黴事，我雖然已經不是人類，卻覺得自己遇上了……所謂人生中最倒黴的時刻。這邊，我破壞了誓約，背叛了名義上需要效忠的“主人”，夏漓。另一方麵，因為違背誓言，受到前魔王的詛咒。
妖魔愛上勇者，意味著什麽？
要是從前我隻會認為這是一個冷笑話，明明就是宿敵的身份，怎麽可能會有愛情這種東西存在？
……現在，心裏怦怦跳的感覺，太真實了，甚至覺得這並不是詛咒
－－我愛上的人類就在眼前，目光追隨他的身影，他就站在這裏，我伸手可以觸及的地方。
他有高超的劍術，手上握著和他身形極不相稱的巨大長劍，身體看似單薄卻蓄滿了力量。看他第一眼，那頭紅火色的長發，絢麗奪目，猜想這樣的人是不是也有如火一般的性情。交談之後就發些自己想錯了，炎楚的臉上總是露出冷冷淡淡的表情，開口說話聲音平板，不帶起伏，沒有感情。
我不了解炎楚，不知道他的性格，也猜不出他的喜好。我們認識不到一個月，關係連同伴也算不上，可以我卻急切的想要了解這個男人，關注他，同時小心地掩飾，希望不被發現。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像是突然卑微起來，我愛上炎楚，並且想要得到他的回應，又因為害怕被拒絕，擔心身份暴露，變得小心翼翼。
把目光瞟向炎楚手中的劍，劍身上沾著的是妖魔的血液吧？連前任北方首領也是被這把劍刺死的，隨著炎楚的接近，劍身在陽光下折射出光芒，異常刺眼的感覺。
假如有一天，炎楚發現我是妖魔，他就會對我揮劍吧。啊，身為妖魔卻愛上勇者，宿敵的身份。
結局將是……至死方休。
我想，自己正因為一種奇怪的詛咒，飛蛾撲火般的追尋虛無縹緲的愛情，不顧一切的想要愛你。
喂，炎楚
我的心情你不會了解，可是，我還是想要，拉著你
－－和我一起沉淪
即使最終我隻會因為這種感情被毀減。但是炎楚，魔法詛咒已經讓我愛你到極致，除了你，我別無所求了。
夜
篝火就快要熄滅，我往火堆裏添加了一些幹枝，四周很靜，隻有幹枝燃燒發出的劈啪響聲。除了我，另外的三個人類都已經睡著。月色已經偏西，我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用手托住自己的臉頰，發出輕微的吸氣聲。
用臉頰在毛毯上蹭了蹭，又翻過身調整自己的睡姿，視線落在炎楚的臉上，發現他身上的毛毯滑至腰部，下意識的伸出手拉高炎楚身上的毯子。
幾乎是在我碰觸到他的下一秒，他懷中的劍揮向我，本能的側過身閃躲，但距離的太近，他的劍還是抵住了我的腹部，好在劍鞘沒有解開。
“做什麽？”炎楚開口問。
“抱歉，吵到你了，隻是想要給你拉毯子。”
他收回劍“……下次別靠的我這樣近，如果不是有劍鞘在，你現在已經被我刺中了。”
“嗯。”我點頭。
“雖然是魔法師，你的身手卻很敏捷。”炎楚看著我，“這一劍，我原本是要對著你的心髒，可是被你躲過了。”
“魔法師不一定都是身體素質差的人。”這是我給出的回答。
將身體重新靠在身後的樹幹上，炎楚的目光依然沒有從我的身上離開，那副清醒的樣子，就像剛剛他隻是在假寐，沒有真的睡著。
他開口“你好像一點也不害怕那些妖魔。”
“嗯？為什麽要害怕。”
“恐懼、害怕，是一般人類見到妖魔的正常反應。”
“亞度尼和依坦？”我提到他們倆的名字。
“他們是獵人。”
我微微揚起嘴角“我是魔法師。”
“加入我們，除了冒險，真的沒有其他原因嗎？”
“有。”
炎楚大概沒有想到，我是這麽爽快的回答，微頓之後問道“是什麽？”
“……我喜歡你。”一邊說，一邊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也許不隻是喜歡吧，在他還沒有因為我的話，回神作出回應的時候，我抬起頭凝視著炎楚說“不是喜歡，是愛。我愛你，炎楚。”
“……”沉默許久之後，炎楚才開口說“我是男人。”
“我有眼睛，看得見你是男人。”
“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突然對我說出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他不確定地望著我。
我搖頭“我是在很認識的向你表白。我在魔霧森林外對你一見鍾情，不可以嗎？”原本，不應該這麽早對炎楚說這些的吧，我會被他拒絕，答案是肯定。但是，這種一直藏在心底的感情，已經有些無法再仰止抑製了。
“我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你。”果然，我被他拒絕了，並且毫無扭轉餘地。
“我其實，已經猜到你會這樣說的，隻是你問我加入的原因，我不想騙你。抱歉炎楚，給你造成困擾了吧。”
“沒什麽。”炎楚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道，末了，他又補充“不過，你最好別在提起那些事了，也不要繼續抱有任何假想，因為我，不可能回應你。”
我笑了笑“今晚大概是你說話最多的一次了吧，但是很遺憾，你的終告，我不會接受。”
他因為我的話，露出微微的詫異，皺起眉頭。
“別把感情這種事說的太輕鬆呀，炎楚。我現在的心情，你不會明白，我更加無法做到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我。你可以幹脆的拒絕我，但，至少別否定我對你的感情。”
臉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下來，我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像是為了給自己勇氣般，再一次對炎楚說道“……我愛你，千真萬確。”
“說一次也好，二次也罷，再繼續多說下去，也不會改變。對我來說，你口中的‘我愛你’，隻不過是三個字，沒有意義，更加不可能打動我。”炎楚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要拒絕我了。
“啊，我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打動你。但是有句話不是這麽說的嗎－－我愛你，隻是我的事。
所以，和你沒有關係炎楚，別製圖用幾句話阻止，我可以肯定自己對你的心意不會改變。”我……已經不想，再去尋找解開咒語的方法了。
“我會盡量不給你造成麻煩的。”最後，我保證道。
聽見我的話，炎楚隻是抱著劍，調整自己的睡姿，淡淡的說“如果沒有其他的事要說，就睡吧，明天我們還有任務。”
即使他已經背過身，我還是習慣性的輕闔雙眸，掩飾自己現在的情緒。大概已經猜到最壞的情況……妖魔的身份，如果炎楚想要殺我，我會怎樣做？
就這樣靠著身後的樹幹，思考著，花去了許多的時間，始終沒有想到明確的答案。用手捂住自己的唇，好像並不完全是這樣，我考慮過的，雖然隻是在腦中一閃而過
－－當炎楚對我揮劍，我願意，不做任何抵抗。
隨即，否定。
最優先，是必須活下去。憑借本能，自私又自我，我就是這樣一種妖魔吧。完全偏離人之道，以另一種對立姿態，存在這個世界。
所以，別在考慮那些無所謂的假設了，我會，把假設成為現實的可能性，完全抹殺。
從現在開始，做一個“人類”吧，我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
－－因為，炎楚討厭妖魔，因為炎楚是個人類。
到了第二天清晨，我們出發往目的地。
路上炎楚依舊是用和從前一樣的態度，來對待我。有一絲挫敗感，在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我無法激起他心底的任何漣漪。
這次的狩獵目標靠近魔界範圍，妖魔的名字我聽說過，叫亦丹，是在西邊沒有首領管理後崛起的妖魔，大妖級別。
濕氣越來越重，繼續向前進，就發現四周開始慢慢被濃霧包圍。依坦疑惑道“到底是什麽原因，讓西邊的妖魔**，這附近的植物都已經被魔化的差不多了。”
“在之前，做了一下調查，妖魔不越界吃人，是因為被四方首領鎮壓，可是現在的西邊沒有首領，不受約束，它們當然會想要越界，到人類生活的地方得到更多的血肉。”炎楚解釋著。
“啊？這麽說，炎楚當時殺死了北邊的首領，以後北邊也會和西邊有一樣的情況嗎？”亞度尼擔心道。
炎楚搖頭“魔界首領一旦確定死亡，很快會有其他大妖取代它的位子，這是魔界的法則。”
“炎楚，很了解魔界啊。”即使是人類的勇者，他的情報太詳細了。
“遇到的妖魔太多，拚湊起來就有了這些情報。”炎楚對我說完，又對亞度尼說道，“西邊的首領沒有死。”
“那是怎麽回事？”依坦皺起眉問。
“魔界四方首領會替換隻有戰敗和死亡，首領不會跨越自己的領地去挑戰其他的大妖，不過這幾百年被公認最強的就是西邊現在的首領。原本西邊應該是魔界外最安全的地方吧，但是那個首領突然失蹤了，沒有妖魔知道具體的原因，也造成了現在這種情況。因為畏懼強者，地位牢固的無法被其他妖魔取代，西邊很亂，歸結原因，是沒有管理它的妖魔。”
“你的情報也許沒有錯，但是我不能認同那句－－原本的西邊‘最安全’，這種說法。妖魔有多可怕，作為獵人的我們，比誰都清楚。它們不過長了酷似人類的外形，說到底內裏，隻不過是野獸罷了。”依坦的語氣毫不掩飾對妖魔的厭惡。
炎楚側過身，淡淡的瞟了一眼依坦“再多說一句，我看來一點價值也沒有的情報－－聽說，西邊的首領，沒有吃過人類。”
“不可能！”依坦激動的否定炎楚的話。
妖魔吃人，是一種本能，就像人類追求美味的食物，同理，妖魔也是這樣。當然這種說法永遠不會被人類認同，他們將妖魔列在和野獸對等的位子。
不吃人的妖魔，在魔王城其實有很多，用妖力作為交換，抑製自己的本能，換取魔王的庇佑，尋求安寧舒適的生活，這些是人類永遠不會知道的。
妖魔不吃人，在魔界的四方，就是一個笑話。把吃掉人類的個數當作炫耀的資本，顯示自己有如何高強的捕獵手段，這是四方妖魔經常做的事。要用比喻的話，就像人類世界的富人們，擺顯他們的財力，有多雄厚。
－－這是一種攀比行為。
我是妖魔，又在魔界的西邊，身為最強的首領，卻一直在親身實踐，這種“笑話”。人類的血肉，我，一次也沒有嚐過。幼稚的堅持，自己是個‘人類’，完全抑製本能，遠離那種被其他妖魔稱作美味的食物。同時，又和其他妖魔一樣
－－吃自己的‘同類’。
那邊，依坦還在因為炎楚的話露出激動的情緒。
於是我開口道“依坦，妖魔是連同伴也會吃掉的家夥，所以是不是吃過人類，那種問題，其實不重要。”
依坦因為我的話，停止和炎楚的爭論，對著我用力點頭道“是啊！星名說沒有錯。”
她又轉頭向亞度尼“那些隻是野獸，對吧！？”
亞度尼一臉無奈的攤手回答依坦：“是是，所以別在這個問題上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