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為你驕傲
溫岫聽了柳蕊這句話徹底急眼了:“這……我……你!”他當著眾人的麵“你我”了半天,卻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溫岫平時仗著陳置玉的威風,早在b市的橫行霸道慣了,人人看在陳置玉的麵子上都要讓他三分,又何嚐受過這種戲耍?他信心滿滿地認為鬱珂一定能讓柳談先生刮目相看,誰知鬱珂竟連柳談先生的麵都見不著,眼下更是淪落得被人驅逐的境地。
“我?我怎麽了?”柳蕊眨了眨眼睛:“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是爺爺的意思,我也沒有辦法啊。”
看著溫岫一張漲紅的臉,他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若是放在別處,他還可以搬出陳置玉的名頭來唬一唬人,可現在這是在柳家,不要說陳置玉了,就連陳向榮都要對柳談先生畢恭畢敬的,何談他這一隻小蝦米了。
“我今天一定要見上柳談先生一麵!他老人家不出來,我就在這裏不走了。”溫岫被逼急了,連道理也不講,竟當場撒潑耍起了無賴來,“古話說心誠則靈,我就在這裏等到柳談先生出來見我,直到他被我的誠意感動為止!”
柳蕊愣了愣,沒想到溫岫竟然能想出這種死皮賴臉的招數。以她的身份和柳家的地位,她所交際的人無不是貴紳名流,這些人都是極其愛惜臉麵的。至於溫岫這種逐客令都明白地下來了,卻還覥顏在這裏賴著不走的人,她大概是頭一次見。
“溫先生,”柳蕊教養極好,她不和溫岫急眼,隻是心平氣和地勸道:“你或許不知道我爺爺的脾氣,他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性格。如果你以為在這裏跟我耗著就能打動他,那你就想錯了,我爺爺最不喜歡別人死纏爛打,你這樣做反而會適得其反。”柳蕊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有點眼色的人都自知無趣,準備離開了,偏剩溫岫還在那裏躊躇不決。
我見他這磨磨蹭蹭的樣子,心想溫岫這種人丟不丟麵子的倒也罷了,我所擔心的隻是鬱珂。鬱珂是我們美術係的種子,潛力極大,卻不想竟被溫岫拉攏去了。像他這樣認真鑽研每一個繪畫技巧,認真對待美術的人,不應該和溫岫混跡在一起。凡是和陳氏集團搭上邊的畫家,固然可以炒作一時,但沒有一個紅得長久的,全部按照技術經紀人的意思畫些時興的作品,是快餐藝術的產物。
本著一顆嗬護學生的心,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勸道:“鬱珂,我是你的老師,所以有些話我還是想對你說幾句。你是把藝術當生命的人,溫岫之流則是把藝術當成可玩弄的商品。你是認真對待藝術的人,為什麽要和這些美術界快餐式推手混在一起呢?隻要你沉下心來畫畫,我相信以你的才華,將來的成就絕對不會是這一點點。”
“蘇荇!你什麽意思?當著我的麵撬我牆角嗎!”溫岫勃然作色,也顧不上壓低聲音了,當即大聲發難道:“鬱珂是我挖到的天才,陳氏集團會花最大的力氣捧他,你不要誤人前程!”
還沒等我出口反駁,門口卻傳來一聲冷喝。
“夠了!”
那聲音雖然不高,但沉穩有力,帶著歲月沉積的力道,一下子壓得偏廳裏的人鴉雀無聲。
所有人被這聲音震懾住了,他們齊刷刷地順著聲源向門口看去,卻見柳談先生麵色不善地立在門邊,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著黑色羽絨服的青年。
“都說了讓你把這些人轟走,怎麽他們還沒走?”成功地讓偏廳裏安靜下來之後,柳談先生向柳蕊投去了不滿的視線。
比起柳蕊說話時的客氣委婉,柳談先生要簡單粗暴了許多。以他的輩分,根本無需顧及所謂b市美術界名流的麵子,想轟誰便轟誰,全看他的心情。
溫岫親眼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柳談先生,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聽了他方才的怒斥後氣勢便先一弱,似是沒料到美術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待人接物竟這麽不客套,全然不是他心中設想的樣子。
“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到了,我聽見有人對我的選擇不服氣,質疑沈冽沒有資格當我的徒弟。”柳談先生說話語調不高,但很有威嚴。他的視線依次在眾人的麵上掃過,尤其是在看到溫岫的時候,眼神微一淩厲,“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的看法壓根不重要!我說沈冽有資格做我的弟子,他就是有資格,你們不服也沒用!如果你們沒看過沈冽的畫,就嘲笑他、質疑他,那麽我對你們很失望。如果你們看過了沈冽的畫卻還是這個反應,那很遺憾,說明你們連基本藝術人的素養都欠缺。當然,你們之中或許有些所謂的天才,但在我看來,這些天才不抵沈冽十之一二!”
柳談先生這番話,將沈冽捧到了極高的位置上,一時眾人的視線都如錐子一樣紮向柳談先生身後的黑衣青年。
對著滿室人各懷心思的目光,沈冽的表情非常平靜,他既沒有一絲的驕矜,也沒有半分惶恐,那雲淡風輕的神色好像剛才柳談先生說的隻是無關緊要的天氣。
沈冽的表現讓我很放心,相比之下,我倒是擔心鬱珂受不了這種刺激。在沈冽出現之前,鬱珂一直都是被人捧著的天才,在我們學校裏從來沒有哪個學生的才華能夠壓他一頭。現在柳談先生卻說出他不及沈冽十之一二這種話來,以鬱珂的自尊心來說,這可是不小的打擊。
果然,在聽到柳談先生的評價之後,鬱珂將視線投向沈冽,目光卻蘊藏著不甘與倔強。我也想看看沈冽被鬱珂盯上後的反應,哪知沈冽壓根沒有看鬱珂,他剛才的視線竟落在我身上。
“柳老,您這麽說是否有失偏頗了?”溫岫硬著頭皮頂著柳談先生的逼視開口,垂死掙紮地想要討回一分顏麵:“就算沈冽真的畫得不錯,別人也不該是您口中那般不堪。”
“哈哈!”柳談先生大笑了兩聲,上下打量著已經開始蜷縮的溫岫:“我說話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你算個什麽敢在我麵前放肆?就算是我偏袒沈冽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歡這小子!你們趁著我發火之前趕緊走,別等我親自動手轟人!”
目睹了這一幕之後,別說是溫岫,就連我都被柳談先生的護短給驚呆了。話說到這個份上,溫岫已經無法再繼續和柳談先生爭辯下去,隻好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離開。我看著夾雜於人流中的鬱珂,隻覺得這年輕人眼中藏著屈辱,我為沈冽高興的同時,也為鬱珂感到不值。
好不容易等偏廳裏的人走了個幹淨,柳蕊這才說道:“爺爺,以後千萬不能再讓這些人來送畫了,壓根就沒個消停!”
柳談先生拖了張椅子坐下:“哼!大老遠地就聽到這些人在聒噪,我和沈冽說會兒話都說不安穩。”說到這裏,柳談先生意猶未盡地對沈冽道:“我們剛才還有些問題沒有談完,一會兒你留在我家吃個午飯,我們吃完飯接著談。”
我聽了柳談先生這話,頗為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現在在我麵前親熱地挽留沈冽吃飯的人,和剛才霸氣側漏當場轟人的柳談先生是一個人嗎?
“那女娃,你笑什麽?”卻沒想到這一眼竟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柳談先生忽然掉轉視線問我:“我講的哪句話好笑了?”
沒想到我的小動作竟被柳談先生收入眼中,我趕緊斂了笑,畢恭畢敬地回答道:“之前聽青弋說您是性情中人,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嗬!什麽性情中人,他多半說我是老頑童吧!”柳談先生對我的話嗤之以鼻,“青弋這孩子,他小時候我寄托了很多期望在他身上,希望他跟著我好好學畫。但誰知道他心思竟不在畫畫上,一心跟著他奶奶學戲,興趣這東西啊,真是難捉摸得很,不好強求,我也隻有由他去了。”
我聽柳談先生的意思,柳青弋學畫不過學了些皮毛,可他現在美術工作室開得風生水起,已經十分厲害了。如果沈冽能跟著柳談先生學全了,那前途豈不是不可限量?
“青弋雖然不爭氣,好在還有小蕊。”柳談先生拉了拉孫女的手,“在見到沈冽之前,我本以為能繼承我衣缽的就隻有孫女了,好在上天又給我送了另一個天才。沈冽,我今後可是指著你給我爭氣了!”
我詫異地看了柳蕊一眼,沒想到這小姑娘也是學畫的,有柳談先生親自教導,畫技肯定不會差了,隻看她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當真藏得夠深。
這日柳談先生留我們在他家吃了晚飯,又拉著沈冽談畫畫談了一個下午,晚上和沈冽回去的時候,我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了。
我偏頭看著沈冽,打心眼兒裏為他高興,甚至吹著西北風等出租車也不覺得那麽冷了。沈冽卻把手插在兜裏,兩眼直視前方的路燈沒什麽反應。
“你到底在看什麽?”過了一會兒,沈冽終於耐不住我的視線,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太淡定了?”我激動的心情到現在還沒平複下來,見沈冽發問,我又打開了話匣子:“那幫勢利眼灰溜溜地被柳談先生掃地出門的時候,簡直太解氣了好嗎!”說到這裏,我手在空中用力一揮,握成了拳頭。但因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把圍脖給掙掉了,颼颼的寒風順著我的脖子倒灌了進來,冷得我一哆嗦。
沈冽瞥了我一眼:“沒感覺。”
“好吧,”我聳了聳肩,獨自興致勃勃地說道:“難道隻有我一個人覺得刺激嗎?我今天的心情跌宕起伏得像在坐過山車!”說著,我用力地拍了拍沈冽的肩膀,“剛開始我帶你去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大期望,沒想到你的優秀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我為你驕傲,沈冽。”